细说民国大文人-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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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彬如回忆,鲁迅到中山大学任教后,国民党高层想拉拢他,陈公博、甘乃光、孔祥熙、戴季陶等人均送帖子请他吃饭,他一概拒绝。请帖送来的多了,他便统统拿到楼下传达室去展览,并贴上一张条子,上书四个大字:“概不赴宴!”
日本某报曾在报道中批评鲁迅,鲁迅对该报的上海支局长很是生气,认为没有读自己的文章便撰文批评,不负责任。之后,局长请鲁迅写文章,鲁迅断然拒绝,送来礼品,鲁迅也坚决退回。一次,增田涉陪鲁迅去看画展,遇到了这位局长,局长讨好地请鲁迅吃饭,鲁迅扭过脸去,不予理睬。
中日民航通航,日本方面希望鲁迅能主持中国方面的通航典礼,委托一个驻中国记者前来邀请鲁迅。鲁迅马上拒绝:“不能把太太小姐敲碎一个啤酒瓶子的事要我做。”记者说:“如果您不答应,我就非常为难了。”鲁迅说:“如果我答应您,我就非常为难了。”
鲁迅的某位朋友做了大官,到上海去看望鲁迅,鲁迅竟从后门避走,让用人告诉他,主人不在家。朋友知道鲁迅的脾气,在大门口等待徘徊。半个小时后,鲁迅从后门回家,在楼下客厅说话,朋友听见后,冲进门来,说:“哈哈!我晓得你在家呢。”鲁迅躲不及,颇为窘迫地说:“你不是已经做了官了吗?”朋友知其意,答道:“做官归做官,老朋友总还是老朋友哇!”于是两人才一同上楼聊天去了。
如果有人在鲁迅工作的时候上门找他聊天,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他也会很不客气地说:“唉,你又来了,没有别的事好做吗?”
鲁迅不因对某人的好恶而影响对其作品的判断,他不喜胡適,与林语堂分道扬镳,与周作人失和,但是1936年,他在接受斯诺采访时,提到的三名中国现代最优秀的诗人时,其中之一便是胡適;在提到中国现代最著名的五名杂文家时,头二人便是周作人、林语堂,之后才是他自己、陈独秀、梁启超;鲁迅也并不喜欢沈从文,但依然赞扬沈是新文学运动以来最好的作家之一。
1936年,李霁野写信建议鲁迅:“应该有一个人好好为你写一部传记……只有景宋女士(许广平)合适。”许广平也表示赞成,并马上搜集资料。鲁迅起初不同意,认为自己不值得这样做,后来说:“要写,就坏话也得写。”
鲁迅曾被通缉,他病重后,其学生李秉中从南京到上海探望,后又寄信说,他考虑到鲁迅在病中,想申请将他的通缉令取消,但怕贸然行事惹鲁迅不快,所以先写信请鲁迅同意并谅解。鲁迅回复道:“谢谢你的恳切,但我的余命已经不长,所以,至少通缉令这东西是不妨仍旧让他去的。”
逝世前一天,日本医生须藤五百三告诉鲁迅,他筋骨脆弱,牙齿全缺,患有痔核、胃扩张、肠弛缓症、胸膜炎、气喘、肺结核等病症,然而他答道:“只要没有花柳性病就可以证明自己是纯洁的,再者自己虽是老视眼只要不是中国多数的沙眼就是特别的地方。”
逝世前,鲁迅在病榻上完成散文《死》,这也是他的“遗嘱”:一、不得因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二、赶快收殓,埋掉,拉倒;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四、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倘不,那真是糊涂虫;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文学家或美术家;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施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执拗】
许寿裳回忆,鲁迅并不喜欢游览,他在杭州任教的一年间,只去过西湖一次,还是因为许的邀请。对于西湖美景,他也无太多兴趣,无论是为人称艳的保俶、雷峰二塔,还是烟波千顷的“平湖秋月”、“三潭印月”,他都只说平平而已。
尚钺回忆,一次他去拜访鲁迅,有鲁迅不愿见者也上门求见,鲁迅让保姆告诉来人说他不在。过了一会儿,保姆拿着名片进来说:“他说他下午看见先生回来的,有事要见先生。”鲁迅立刻沉下脸来,拿着名片走到门口提高嗓子对保姆说:“你再去和他说:我说不在家是对他客气!”
未名社知道国民党当局准备办《国民新报》后,决定让韦素园去副刊当编辑,他们让某人去请鲁迅和北大教授徐旭生当介绍人。某人对徐说,鲁迅请你介绍韦去编副刊,又对鲁迅说,国民党要求你介绍一位副刊编辑。最后二人都写了介绍信,韦成功当上副刊编辑,鲁迅还热心地为他向人约稿。后来鲁迅知道某人玩的花样后,生气地说:“你看,他竟到我这里玩手段来了。”于是,他到死都没再和某人说过话。
鲁迅第一次领到厦门大学发的400元工资,便拿着支票到厦门的美丰银行去兑现。银行职员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破灰布棉袍,头发长长的老头儿,问道:“这张支票是你的吗?”鲁迅吸了一口烟,给了该职员一个白眼,一语不发。银行职员连问三次,鲁迅也连吸了三口烟。最后,银行职员只好给他兑了支票。
夏衍回忆,鲁迅不喜欢田汉。日本左翼作家藤森成吉到中国时,内山完造在一家闽菜馆为其洗尘,鲁迅、茅盾、田汉、夏衍等人都受邀在座。席间,田汉对藤森大谈自己与日本唯美主义“恶魔”派作家谷崎润一郎的交情,鲁迅极为反感,低声对夏衍说:“看来,又要唱戏了。”说罢便起身离席,田汉很是难堪。
许广平记载,鲁迅幼时每每穿上新衣,家人总时时监视,警告他不要弄脏新衣,弄得他坐立都不自由,便觉得穿新衣服是一件最不舒服的事情。初到上海时,许广平见他的蓝布夹袄破了,给他做了一件蓝色毛葛的棉袄,但鲁迅无论如何也不肯穿,说滑溜溜的不舒服。
一次,鲁迅请大家吃饭,当时他的身体已不是很好,所以吃饭时,他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大家都认为他喝多了,便问许广平。鲁迅听到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不多喝酒的。小的时候,母亲常提到父亲喝了酒,脾气怎样坏,母亲说,长大了不要喝酒,不要像父亲那样子……所以我不多喝的……从来没喝醉过……”
鲁迅晚年,常看电影作为消遣,他也常介绍人去看电影:《夏伯阳》《复仇艳遇》《人猿泰山》,或者非洲的怪兽这一类的影片。但他说:“电影没有什么好的,看看鸟兽之类倒可以增加些对于动物的知识。”
鲁迅从不逛公园,居上海十年,连离家最近的虹口公园也从未去过。一年春天,萧红常告诉他,公园里的土松软了,公园里的风多么柔和。鲁迅于是准备选个天气晴好的周日,带儿子一起去游兆丰公园,但最后还是没去。鲁迅曾给公园下定义说:“公园的样子我知道的……一进门分做两条路,一条通左边,一条通右边,沿着路种着点柳树什么树的,树下摆着几张长椅子,再远一点有个水池子。”
曹聚仁曾对鲁迅说:“你颇像爱罗先珂,你是寂寞的,而你又是怕寂寞的。我觉得你最大的苦痛,乃是‘往来无白丁’,所与谈的都是读书人;因此,你谈话先有戒心。你又敏感得很,又是言者未必有意,你听了却搁在心头。”鲁迅颇赞同曹之言。
【谨严】
鲁迅在教育部上班时,每天一定准时下班,沿途商铺都将鲁迅当成时钟,看见他乘坐人力车走过,便说:“可以做饭了。”
孙伏园发现鲁迅西服的裤子总是单的,即便在寒冷的北京的冬天,也一向如此。他对孙说:“一个独身的生活。决不能经常往安逸方面着想的。岂但我不穿棉裤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少年没有换的老棉花,我不愿意换。你再看我的铺板,我从来不愿意换藤绷或棕绷,我也从来不愿意换厚褥子。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被生活所累了。”
孙伏园曾说:“鲁迅先生的房中总只有床铺、网篮、衣箱、书案这几样东西。万一什么时间要出走,他只要把铺盖一卷,网篮或衣箱任取一样,就是登程的旅客了。他从来不梦想什么是较为安适的生活。他虽是处在家庭中,过的生活却完全是一个独身者。”
1924年2月的一天,许钦文到砖塔胡同去看望鲁迅,刚进门,十二岁的俞芳便对他说:“昨天晚上,大先生那里好像有客人,半夜了,还在高声谈话呢!”许进屋去找鲁迅,才知道,昨天晚上不是来了客人,而是鲁迅在独自朗读刚写完的《幸福的家庭》。每次鲁迅写完文章,“总要看两遍,自己觉得拗口的,就增删几个字,一定要它读得顺口”。
1924年,郑振铎主编的某期《小说月报》上,苏联人民教育委员长卢那卡尔斯基的照片下,写了另一位文学家的名字。荆有麟不能确定《小说月报》是否刊登错误,便买了一本,去找鲁迅。鲁迅一看便说道:“他们真胡闹,连照相也可以随便安排。”他马上跑到书房,不仅找出了芦那卡尔斯基的照片,还找出了该文学家的照片。之后,荆在《京报》上将《小说月报》的错误指了出来。
荆有麟回忆,鲁迅准备翻译《小约翰》时,发现日文译本不忠实,而德文译本又有删节,但他又看不懂其他文字。某次,他听同事齐中颐说英文本的很好,于是请齐用英文本帮忙。当时齐在中央公园整理档案,鲁迅便每天下午到中央公园,请齐为他解释英文本,同时参照日、德文本,逐字逐句校释。时值酷暑,鲁迅每天穿着旧且紧身的淡蓝竹布大褂,一手夹着书,一手拿着香烟,去中央公园找齐。有时到得太早,就在公园柏林下面转转圈,遇到熟人,便到露天茶社坐上一会儿。
鲁迅翻译日本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后,得知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人翻译的版本,立即买来与自己译的逐一对比,发现商务的译本中,对于文法的处理及语句的运用,有些地方很难表现原作者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担任《奔流》、《语丝》编辑时,鲁迅每天收到的稿件真是五花八门:有自己写了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