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民国大文人-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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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梁漱溟转而信奉佛学,他决定遵照袁了凡之言“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认真做去。在阅读大量佛典后,梁漱溟悟到人生是与苦相始终的,人一降生,就与缺乏相伴俱来。
国共和谈期间,民盟等第三方面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但因时局紧迫,事先并没有征求国共两党代表的意见。梁漱溟、李璜和莫德惠三人到梅园将该方案交给周恩来,并由梁逐条加以讲解。第二条刚说了两句,周脸色骤变,以手阻止说:“不要再往下讲了,我的心都碎了!十年交情从此算完。今天国民党是我的敌人,你们也是我的敌人!”态度愤激,泪落声嘶。周用力摔门而出,取来一份电报说:“我是信任你们的,你们为何不在事先关照?”梁想起前约,自觉理短,茫然不知所措。此后,梁漱溟退出了和谈,也退出了民盟,回到重庆。
1976年《人心与人生》一书完成,梁漱溟觉得自己在尘世的使命已经完成。1981年6月,他停止了已经持续数十年的日记,他留在日记中的最后几个字是“6月1日”,有日无记,此后再也没有日记,表示他已不再牵挂尘世之事。
梁漱溟病重时,不止一次对领导说:“人寿有限,我已长寿,能活到今天很不错了。但自觉寿数亦到此为止,因此不要让国家花费太多的人力财力,勉强维持我的生命。”
梁漱溟的生命已进入弥留之际。有人问他:“将来如有可能,是否以稿费设奖学金,用来培养青年一代。”梁漱溟有气无力地回答:“小事。”早在《人心与人生》获准出版时,一位日本人便建议:“我将把尊著译为日文,我愿把全部稿酬捐献,设梁氏基金会。”袁鸿寿问梁漱溟是否同意。梁回答:“这是日本人的想法,中国人不以著作视为商品。”言外之意,并不赞成,亦不反对,与“小事”的言外之意相同。
【佛缘】
梁漱溟晚年曾言:“人有今生、前生、来生,我前生是一个和尚,是一个禅宗和尚。”
少年时,梁漱溟苦苦思索,自己家境尚好,为人聪明,父母对他也极疼爱,但他却常常苦闷不乐;而家中的女工,天天做饭、洗衣、干杂活,非常辛苦,但脸上常有笑容,并不觉苦。他最后悟出:“人生的苦乐不在外界(环境),而在自身,即在主观。其根源在自己的欲望,满足则乐,不满足则苦。而这种欲望是无穷尽的。”他开始向佛,18岁时,拒绝父母为其订婚,19岁开始茹素,曾前往衡山想出家为僧。后在北大任教期间,他也与北京的寺庙保持着联系,曾在西郊极乐寺和摩诃庵静养。二战后在重庆期间,他拜西藏佛教噶举派贡嘎呼图克图为师,受灌顶礼,成为一名藏传佛教信徒。
梁漱溟曾杜门研佛三年。其次子梁培恕回忆说:“父亲很早就开始考虑这些人生问题,后来他给我讲过一些佛教故事,释迦牟尼出家的故事让他心有所戚。他同样是看见别人穷苦就受不了的人,后来的信佛实际上也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长子梁培宽回忆:“他没有礼佛行动,从来没有去寺庙烧香拜佛,他是在自我修养上下功夫。”
对于生死,梁漱溟泰然处之。一位生活孤苦的老人向梁请教:“先生,人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脱呢?”梁一字一顿回答:“佛家对生死的态度是不求生、不求死。”
梁漱溟坚持素食七十余年,除了鸡蛋、牛奶,其他荤腥一律不沾。三十岁以后,他的身体愈发结实,体质、精力反为友辈所不及。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一次宴会上,毛泽东见梁只吃素食,又不饮酒,笑着说,梁漱溟坚持食素,清心寡欲,定长寿也。
【思虑】
梁漱溟好思虑。他常说自己是问题中人,如果问题没有解决前,他会极为痛苦,即使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找出答案。他曾对朋友说:“我初入中学时,年纪最小。但对于宇宙人生诸问题,就无时不在心中,想到虚无处,几夜——简直是常常睡不着觉。那时我很憔悴,头发有白了的,同学们都赶着叫我小老哥,小老哥。”
梁漱溟曾与人谈及自己的爱好:“我的乐趣就是思考问题。我要有时间的话,就要思考问题。他常对别人说,你看我最闲的时候,其实是我最忙的时候。你看着我坐在那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其实我的思想已经跑得很远很远了。”只要梁一开始思考,他就很难刹住车。因为思考问题,梁经常失眠。在北大任教时,他曾因失眠向校方提出辞职。
梁漱溟曾一度想出家。一次,少年中国学会请他做宗教问题的演讲,准备讲稿时,因为不顺利,便随手翻阅《明儒学案》,在东崖语录中忽然见到“百虑交锢,血气靡宁”八个字,不觉心凉,顿时头皮冒汗,默然有省,遂由此放弃出家之念。
1918年,父亲梁济沉潭自尽后,梁漱溟开始研习儒学。他曾对儿子梁培恕说:“佛学只能让少数人受益,可孔子的学说是对大多数人说的,他肯定人要付出努力,下一番功夫是可以过得好的。”
梁漱溟自述“只有志业,没有职业”。即只有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选择的职业。在梁看来,由西方功利主义到佛学再到儒学的转变,都只是要解决他思想上的问题和中国的问题。
蒋百里称赞梁漱溟的成名作《中西文化及其哲学》为“震古烁今之著作”,而胡秋原认为该著“有独创的意义和可惊的深刻思想力”。
梁漱溟以“意欲所向”为标准,将人类文化分为中国、西方、印度三种类型,他说:“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为其根本精神的”,中国社会是“职业分途”、“伦理本位”的社会,不存在阶级的界限。
梁漱溟认为,中国文化之伟大,是人类理性之伟大。中国文化的缺欠,非理性的缺欠,而是理性早启、文化早熟的缺欠。
在《中国文化要义》中,梁漱溟写道:“中国文化之最大偏失,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场说话的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
梁漱溟认为:“中国传统中该变化的早就变了,不该变的永远都不会改变,而这些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中国传统将统领世界。”他说,中国有以贡献与世界者,不外八个字:“人生向上,伦理情谊。”而这正是世界和平的基础。
1955年初夏,梁漱溟与儿子梁培恕游北海公园,说起即将动笔的《人心与人生》一书时,以平静而深沉的声音说:“这本书不写出来,我的心不死!”书成后,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今日可死而轻快地离去。”
“文革”中,红卫兵将梁漱溟关进一间小屋,他却利用如此难得的清闲时光每日著书,笔耕不辍。被允许回家后,他每日去公园练拳、散步,无书可读,就认真读报、看材料。“文革”中,他先后完成《儒佛异同论》和《东方学术概观》的撰写。
红卫兵将梁漱溟尚未完成的《人心与人生》手稿抄走,梁写信给毛泽东说:“若此稿毁却,我生于斯世何益。”“假如在或斗或批之后,不发还此书稿,即不可能叙写,无异乎宣告我的死刑。”在毛泽东的安排下,该手稿得以退还。1975年,梁漱溟的《人心与人生》完成。
梁漱溟道:“活到老,学到老,还应当加上思考到老。”
【教育】
蔡元培看到梁漱溟发表在上海的《东方杂志》上的《究元决疑论》一文后,决定请梁到北大任教。梁感到十分恐慌,他对蔡说:“我只不过初涉佛典,于此外的印度哲学实无所知。”蔡反问道:“那么你知道有谁能教印度哲学呢?”梁漱溟回答不知,蔡说:“我们亦没有寻到真能教印度哲学的人。横竖彼此都差不多,还是你来吧!你不是爱好哲学吗?我此番到北大,定要把许多爱好哲学的朋友都聚拢来,共同研究,互相切磋;你怎可不来呢?你不要当是老师来教人,你当是来合作研究,来学习好了。”于是,24岁的梁漱溟便到北大执教。
正式到北大任教的第一天,梁漱溟问蔡元培对释迦牟尼和孔子的态度,蔡说:“我们也不反对孔子。”梁说:“我不仅是不反对而已,我此来除去替释迦孔子发挥外,更不做旁的事!”
梁漱溟在北大讲课极受学生欢迎。1923年前后,他讲“儒家思想”,正式注册的学生仅90多人,但来听课的却达到200余人,所以不得不改在北大第二院大讲堂上课(据蒋复璁回忆,他在北大期间,在大讲堂上课的只有蔡元培、胡適、梁漱溟三人而已)。梁不善言辞,文字也欠流畅,每当讲到某个道理又不能即兴说明时,便急得用手触壁或是用手敲头深思。但不是所有听课的都是因钦佩梁而来,哲学系的彭基相、余光伟等学生都不大同意梁的观点,他们对别人说:“我是来听他荒谬到什么程度。”
学生李兢西回忆梁漱溟道:“无论在什么场合,自叫他站在讲台上,永远不会使听者的注意散失。他是那样慢腾腾一句一字的重复述说,好像铁弹般一颗一颗地从嘴里弹出来,打在各个人心的深处;每一句话下文,都无可捉摸,不是与你心里高一着,即站在相反的理由上,而这理由,在两三分钟后,你必得点头承认,不由的说:‘他思想真周密!’”
1924年,梁漱溟离开北大,有人问其故,梁答:“因为觉得当时的教育不对,先生对学生毫不关心。”他认为,先生应与青年人为友。所谓友,指的是帮着他们走路;所谓走路,指的是让包括技能知识在内的一个人全部的生活往前走。“教育应当是着眼一个人的全部生活,而领着他走人生大路,于身体的活泼、心理的朴实为至要。”
梁漱溟主张教育救国,而且是从最基础的教育入手,为此他辞掉北大教职,到山东菏泽担任中学校长。
有一段时间,梁漱溟仿照宋明讲学的模式,每日清晨召集弟子,或默坐,或清谈,意在感悟人生,反省自我。他把这样的集会称为“朝会”。梁漱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