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笔居小说网 > 历史穿越电子书 > 中国一九五七 >

第58章

中国一九五七-第58章

小说: 中国一九五七 字数: 每页3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爬的速度愈缓慢,完全像一只蜗牛,一丝一毫向前挪动,十几米的距离竟需一个多时辰。这样直爬到雁的近前,雁也不会发现。它们将人当成了静止不动的物体,不加提防。捉雁的瞬间可以说惊心动魄,与爬行时的缓慢截然相反,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雁的长脖抓住,雁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做了俘虏(我们戏谑地将捉雁叫捉俘虏)。那时候我们差不多夜夜出来捉“俘虏”也天天晚上有雁肉吃。

这是清水塘留给我的最美好的回忆。在沼泽地里想着这些时我盼望着秋天和冬天早些到来,那时我会给老龚和陈涛露一手,我们就会吃到鲜美洁净的雁肉,那时的“御花园”就是真正的人间天堂。我不时抬头看看老龚,他在我左前方不远的地方,正一口一口地吃草。劳改农场是个没有“自我”的地方,任何行为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老龚吃草也不例外。他看好草地一般先在范围内巡察一番,看有没有蛇躲在草丛里,如果不放心,就用棍子搅动草丛——打草惊蛇。要是还见不到蛇,他就蹲下身子或坐在草地上,开始辨认各种草类混杂的草棵(我知道在这之前他已对照着书本对各种草类的可食性进行了研究)。沼泽地土质肥沃草也长得肥美,绿油油的,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老龚毕竟是人,他不像羊那样用嘴啃草,也不像羊那样打嘴便吃不加辨别。老龚吃草充分运用了人类的智慧,先用手掐下了可食草的嫩叶和草心,填进嘴里慢慢咀嚼。这是一个品味鉴别的过程,味觉对草的反应完全呈现在他的脸上:苦、淡、异、良好、尚可……我敢说这是我所见老龚表情最丰富多样的时刻。最后他将嚼过的草或咽下肚,或吐出来。看着老龚安静地吃草,我的心出奇的平静,以极其超然的态度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觉得这是世界的一种惯常景象,不稀奇,用不着大惊小怪。

正如老龚说过的:我们正面临人类进化史的新纪元,人必须按原路返回到进化的初始。谁要想活下去,就得学会吃草。现在想想老龚真是有先见之明,他是个大预言家。我知道在大饥饿中有相当多的人在吃草,说人吃草并不是耸人听闻,也不是诋毁“一片大好”的国家经济形势。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像老龚这般以最动物化的方式吃草。吃生草,坐在草地上吃草(这一点又与羊吃草很类似),吃不经过任何加工的草。如果没有第二个人,老龚便是先驱者,对昭示后人功不可没。在沼泽地里,饿得晕眩的人的思维竟出奇的活跃,不,不是活跃,是迷乱,真的是迷乱。我感觉自己全部的精神都陷入了泥潭不能自拔,也无援无救。绝望像一口大铁锅罩在头顶上。而老龚却不乱方寸,仍不慌不忙地吃草。有时抬头看看我,有时招手将我唤到他身边。这种情况大多是他在草间发现一棵野菜,他总是把野菜给我。自从吃草,他就不吃野菜了,似乎他的返祖过程已超越人吃野菜的阶段,对野菜已不再有兴趣,不屑于再吃了。当然也可能出于对我的友好,帮助我这个顽冥不化的既不肯吃蛇又不肯吃草的俗人。不管怎样我对他都是很感激的,我愿意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在近处看老龚吃草忽然就有一种不堪入目的感觉,从草的入口到咀嚼再到下咽这一连贯过程,以及他满嘴涂染草汁的绿色,都让人作呕让人心悸,我好像看到一只真正的老羊在吞食青草,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记得有次我直截了当向老龚提出问题:蛇不属于人的食物链,那么草就属于人的食物链么?再说人毕竟已经进化到今天,能一厢情愿想退就退回去吗?老龚凝神一刻,说:我累了,咱到那块干地方坐一会儿吧。坐下后老龚两眼望天,问:老周你看看天上太阳在不在?我不知他为啥问出这个不搭界的问题,我说在,怎么会不在呢?老龚说你再闭上眼。我仍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可还是照他说的做了,闭了眼。这时老龚说你现在能不能看见太阳?我说看不见。他又问:老周你说这时候太阳还在不在天上呢?我说这算什么问题?当然在天上。我睁开眼见老龚狡黠地笑了,露出一口绿牙,他说老弟你错了,错了。我说错了什么?他说当你看不见太阳时,太阳已经不存在了,消失了。我惊奇说这怎么可能呢?这违反物理学的常识哩。老龚说我是学物理的,后来教授学生的物理课,我会不懂得物理学的常识么?但是我告诉你,按照新的物理学学说:当你看不见某一物体时这物体便是不存在的,而且人们还能通过计算和实验对这一理论进行验证。我说真是不可思议。他说我举一个例子吧,把一只猫和一个扳机同置于一个钢箱内,扳机有少许放射物质,它在一小时之内可能有原子衰变也可能没有原子衰变,两者的概率相等。如果有原子衰变,扳机将杀死猫。因此,一小时之后,箱中的猫死去和活着的概率相等,或者说,是死猫的概率是二分之一,是活猫的概率也是二分之一。这意味着猫处于死活未卜的状态。现在你打开箱子,发现猫还活着,这样猫的状态的概率分布发生了突变,死猫的概率从二分之一变成0,活猫的概率从二分之一变成1。于是,由于你的观察,半死半活的猫变成了完全的活猫。由此看来,猫的死活决定于“人眼的一瞥”。这是一个叫薛定谔的物理学家提出的定律,叫“薛定谔猫”。它说明,不是事物的客观状态决定观察者的主观认识,而是相反,观察者的主观认识决定事物的客观状态。你说是不是这样呢?我一时像掉进了云里雾里,难以判断是非。过一会老龚说下去:这是个专业性很强的问题,你用不着深究,我说这个就是想说明一点:常识这东西不够用也不可靠,人必须认同常识之外的事物并找到合理的根据。比如吃草,既然非吃不可为什么要把它想象得那么悲惨可怕?完全可以这么想:草和蔬菜没有根本的区别,在被人食用之前所有的蔬菜都被看成草,就说蕨菜,原先叫蕨草,当人开始吃了就改叫蕨菜。后来皇上吃了,就叫了贡菜,被当成菜中珍品。世上事情无定规。我说草没有营养。老龚说不对,植物不但有营养,而且营养极为丰富,甚至超过肉类。我说这是海外奇谈,不可能。老龚说可能不可能要由事实说话,拿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比较,以身体的大小论,世界上最庞大的动物是食草动物而不是食肉动物;以活的寿命论,世界上活得最久的还是食草动物,不是食肉动物。我惊奇老龚怎么有这么多的古怪念头,而且听起来总是有理有据的,叫你无可辩驳。这时我想起陈涛曾提的“蛇能不能毒死自己”的问题,老龚一直没做回答,我也生出刁难他一下的念头,想想说:有的草有毒,人吃了会送命的,怎能辨别出有毒和无毒的草呢?老龚想想说:大多数的草都有一种草苦味儿,小部分的草没有味道,我不吃没味道的草,这样的草有毒的可能性最大。我问这是书本上说的吗?他说这个书本上没有,是他推断出来的结论。他说他坚信有毒的物质是无味的,无味才有欺骗性。要是毒药有异味,世界上就不会有毒死人的事情发生了。我无话可说,无法反驳他,也无法相信他。我觉得老龚太自负,走到吃草这一步仍以哲人自居,谈天说地,自以为是。知识分子怎么是这样的不可救药?

此刻,我实实在在地觉得,我、老龚和陈涛已经成为沼泽地上的生物了,尽管有人吃蛇有人吃草有人吃野菜,我们与人类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们属于北大荒里的这片沼泽地,是衍生于这沼泽地的新物种。

我不想说自己死过一回,不是那么回事。人生是一回,死也是一回,不再有多,大活人说死过一回其实就是昏过去一回,昏不等于死,但接近死。昏的过程是人在生死之间徘徊的过程,是生命的千钧一发,是命运的非此即彼,这状况大致相同于老龚所说“薛定谔猫”理论中的那只箱子里的猫。猫的生死决定于人眼的一瞥,而那天我的生死则决定于老龚和陈涛的一瞥。

他活过来了!我听出是陈涛的声音。很轻,像从天边飘过来的。也很悦耳,像出自笙管。

我看见了陈涛和老龚,同时产生了意念:我这是怎么啦?

陈涛告诉我,昨天打井我昏倒在工地上,是他和老龚把我抬回来的,昏迷了一天一夜。

老龚安慰地朝我笑笑,露出他的绿牙,说:幸亏地面松软,没摔出硬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我说很累,想睡觉。

那就睡吧。老龚说。

再醒来,天还亮着,窝棚里只我一个人,我试着活动一下身体,觉得还听使唤,便慢慢从铺上起来,走到窝棚外面,看看天上的太阳,我知道是傍晚。

夕阳照耀下的沼泽地空旷而寂静。

真是奇怪,光天化日之下我的意识突然闯回到梦境。我不知道梦是什么时候做的,是昏迷中?还是苏醒后的睡眠中?我不清楚。我属于多梦的那类人,几乎每觉必梦,哪怕是短暂的午觉也不例外。我一般不回忆梦境,我听人讲想梦会损害记忆力。但这次不同,我努力回想梦中的情景:我又见到了母亲。是在家乡的河边(小时候我们兄弟姊妹随母亲住在原籍乡下,后来随父进城读书),母亲坐在水边洗衣裳,用棒槌捶衣裳发出响亮的“砰砰”声,我想给母亲一个意外,提着脚跟从后面向母亲走过去,走到母亲背后她也没发现我,还是一下一下捶衣裳。从近处看我突然发现母亲本来花白的发髻变黑了,当时我想:母亲怎么返老还童了呢?我把眼光转向四周,发现许多东西都变了模样,河堤上的桦树变成了柳树,河上的石桥变成了木桥……梦到这儿就断了,下面又接到我走在桥上,是向离村子去的方向走,桥上满是青苔,很滑,我很小心往前走,梦这时又模糊了,后来不知怎么又回到母亲洗衣裳的水边,母亲变成了冯俐,小冯头上绾了个像母亲那样的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