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多少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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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奢华、珍贵的清东陵,又一次失去了所有呵护,暴露在历史的风雨中。
1928年,马福田、王绍义匪帮正准备掘开陵寝,却为孙殿英盗陵做了嫁衣。孙殿英以围剿马、王盗墓匪帮为极好由头,开进东陵自己大干了一把。马、王被孙殿英击溃后,其团伙做了鸟兽散,但骨干分子一直贼心不死,特别是年轻时当过陵工、熟悉陵寝构造的王绍义。
因溥仪对东陵的严密保护,王绍义多年来无从下手。1937年,已过不惑之年的王绍义定居东陵附近的新立村,和两个儿子种地为生,农闲时弹棉花补贴家用。看似金盆洗手的当年匪首王绍义在农家生活之下,依然与周边地痞时通声气,只等机会来临的一天。
东陵护理真空一出现,狐狸般灵敏的王绍义一跃而起,抓住这难得的缝隙机遇,紧锣密鼓地筹备起盗陵事宜。清东陵一次更大的浩劫就要降临。
王绍义首先串通一帮惯匪、地痞和流氓,以他们为盗陵主力;又勾结地方基层干部为靠山,主要是八路军十七团敌工部部长张尽忠、蓟县八区区长介儒、公安助理郭正、民政助理纪新等人。'奇。书'张尽忠在抗日中有过不小功劳,但胜利后,在东陵珍宝的巨大诱惑下,被王绍义拉下了水,成为1945年东陵第二次被盗大案的主犯之一。
王绍义也考虑到事发后的对策,他没有当年孙殿英恃以自重的军队,就想钻个“法不责众”的空子,拼命发动民众参与。除了素有联系的旧匪外,他串联了包括村民、村干、民兵在内的大批人等,仅附近十五个村镇,参加他这次盗陵的就有二百多人。
庞大的盗墓大军在王绍义、张尽忠带领下,在明楼内影壁墙下挖开一处洞口,沿石陵而下,然后用炸药炸开石门,入室劫掠如山财宝。
不说陵寝地道的复杂构造,单是帝陵石门共有四层,后陵石门也有三层,每道石门厚达一尺半,均为汉白玉、大理石制成。帝后棺椁放入地宫后,用粗绳牵引石制千斤顶入槽,将石门禁闭,陵寝便永久封闭。这番坚固,非人力所能掘破。
强烈盗宝欲望的驱使,让王绍义团伙“克服万难”。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一道道石门被炸药炸开,一座座地宫被掘破,一具具帝后棺椁被劈烂,昔日肃穆万分的清东陵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无数珍宝被盗出。张尽忠、王绍义规定,参加者人人有份,但必须由他们俩先挑。
打开康熙的景陵之时,一个叫田大化的旗人,平日在一些闲书中看到康熙墓里有个稀世之宝——九龙杯,在盗陵中就不断嚷嚷他啥也不要,就要这个九龙杯!
景陵洞开,田大花的儿子田广坤和同村的一个村民一马当先,奔到康熙棺前,瞪着血红的眼睛二话不说就拼命撬棺;棺木刚被撬开一条缝,两人急不可耐就朝棺中看去,不料棺中设有机关,一团绿火忽地喷出,将两人脸部烧个稀烂。
到分配财宝之时,虽二人被烧伤后中途退出,但给大家做了回挡箭牌,也有“功劳”,财宝也给一份。康熙墓里还真有个九龙杯!就分给了田广坤,他爸田大化也就真的得到了这个他日思夜想的稀世之宝。
这伙财迷心窍的匪徒在陵区肆无忌惮劫掠达三个月之久。头一次孙殿英盗陵,用七天时间掘开了乾隆、慈禧二陵;而在这次大规模的盗陵犯罪中,数百人盗掘了康熙的景陵、咸丰的定陵、慈安太后的普祥峪定东陵和同治的惠陵,一共四座!
清东陵再次被盗,因是发生在抗战刚刚胜利之时,社会注意力还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其社会影响远没有孙殿英那次大。但蓟县公安局接到报案后,立即开展了侦察。
当时的条件极为艰苦,整个蓟县(当时东陵地区划归蓟县)公安局的所有交通工具是一辆自行车!公安局长云光和警卫员赵蔚就轮流骑着这辆车,你带我一程、我带你一程地赶到了现场。
现场一片凄凉,曾经云集的盗墓贼早已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云光、赵蔚和民警唐建中、李和民等人先来到康熙的景陵,从地宫被盗的洞口往下看去,满目都是横七竖八的石条,再向下就全是水,无法入内查看。
再打着火把下到同治的惠陵地宫,墓道一路空空荡荡。到了陵寝,只见两具被劈开的棺椁,右为同治,左为皇后。十九岁去世的同治棺内除了一把骨头,别无他物;二十二岁去世的皇后却尸身完好,一丝不挂、长发披散地趴在棺内。后来翻过尸身,发现她已被开肠破肚,肠子内脏流了一棺,这是那些盗匪听说皇后是吞金而死,就在她肠胃里找金子的结果。
公安部门判断:这必是地方惯匪纠集一帮愚昧群众干的。随后的追查表明正是如此,附近那么多参与者,在进一步侦察中纷纷浮出水面。
当时缉捕人犯的政策是:“首恶必抓,胁从不咎。”实行镇压与宽大相结合,从犯只要如数交出所得珍宝赃物,就不予追究。
在强大的攻势下,张尽忠、王绍义和一些盗墓骨干闻风逃走,一部分参与的民众自首,陆陆续续上缴了一些赃物。
下葬时间最近的慈禧墓多少留下了一些殉葬品资料,孙殿英的吹嘘也能让人知道一些概况。但这次被盗的四座帝后陵,到底损失了多少珍宝就根本无法统计了。案发后收缴情况仅为:金戒指、断开的小金塔、金凤凰、钿翠头饰、鼻烟壶、翡翠、玛瑙、玉石等大半脸盆,用十六两制的旧枰称为五斤十四两;其中最别致的是一个翡翠扳指儿,把它投入水盆中,顿时满盆绿光。
上缴的另有一些珍珠,有一茶盘之多。
所有上缴赃物中最珍贵的就是康熙墓里那个九龙杯。这个九龙杯白玉质地,长方形,高三厘米,宽四厘米,长六厘米,有盖;四角各雕二龙戏珠一对,杯把手上又雕一龙,杯身共雕龙九条,工艺极其精湛。因得到这个九龙杯乡里皆知,田大化为求保命,在公安人员的工作下交出,同时还上缴康熙的鸡血石镇纸一只。
可以看出,收缴到的珍宝数量很小,总体价值不高,盗贼们在风头上交出了少量并不太珍贵的赃物以求过关自保而已。大量的珍品藏在民间,或者流通在海内外。
东陵瑰宝,经过1928年和1945年这两次浩劫,受到了巨大摧残,造成了不可弥补的重大损失。
经过严密的侦察缉捕,除了主犯张尽忠、王绍义父子及杨之草、关增会等人在逃外,其他主要犯罪分子全部被捕获。1946年2月1日,即农历大年三十,已捕获的六名主犯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这六人里有五人是革命队伍里的败类,他们是区公安助理郭正,民政助理纪新,区干部刘恩、李树青,裕大村副村长贾正国。另一人为惯匪穆树轩。
为扩大声势、教育民众,行刑当天上午9时,一个营的八路军全副武装,吹响军号押送人犯奔赴刑场,围观群众人山人海,声音鼎沸。刑场就设在康熙景陵的大碑楼南面。参与盗陵的区长介儒、区小队队长张森等十多人陪绑。
经过这样一次对盗墓犯罪的声势浩大的打击,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震动,对保护清东陵起了积极作用。此后,人民政府为加强清东陵地区的管理,专门成立了“清东陵护陵派出所”;后来,东陵地区划归遵化县管辖,东陵派出所也就由遵化县公安局管理了。
因为这次恶性事件发生在中共区域,国民党闻讯立即大做文章,诬称“中共盗陵”,蒋介石为此还在旧政协会上指责中共代表周恩来。中共《冀东日报》立即发布调查情况和处理结果,澄清事实,回击国民党。
对这次盗陵的案犯,国民党也开展打击。军统局长戴笠得到报告后,责令军统局北平站站长郑思普和特务张树庭“全权调查东陵盗宝案”。主犯张尽忠,逃往唐山躲避一时后,被军统特务抓住,押往北平审讯,不久病死狱中。
接着北平市警察局在全市展开大搜捕,抓获马兰峪一带到北平销赃的疑犯四十四人,收缴珍宝八百多件。
两大主犯之一的王绍义,携三把手枪畏罪潜逃,几次逃过抓捕;五年以后,1951年初,终于在遵化和蓟县交界的黄花山其姘妇家中被捕落网,随后在马兰峪镇召开的万人大会上被执行枪决。逃亡中,他把康熙陵中一个鼻烟壶拿到马兰峪集市上卖了两斗玉米,把一件玉如意卖了五斗玉米;另一案犯刘维廉,则把一个精美的金凤冠砸扁后按黄金价卖出……
第二次东陵盗宝案,至此划上了句号。
清东陵经历了这样两次浩劫,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横遭蹂躏,无数民族瑰宝散失流落,这是人类的贪欲、野蛮和愚昧共同犯下的罪行。清东陵的民国命运充分说明了文化传承的艰难,以及正常社会秩序的可贵。
历史的一页翻过。2000年11月30日,清东陵被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四面八方的游客纷至沓来。但愿这份珍贵的遗产在再不遭受盗匪和兵火洗劫的情况下,也少一些现代商业污染,以其历史原貌代代相传。
今年的七八月份,我在昆明度过了平生最舒适的一个夏天。这座南疆春城没有剧烈的四季更替,常给人以时光停滞之感,但我的胸中奔流着历史的长河——我在一篇篇写下系列历史散文《民国多少事》。
就像烟波中的远景在回望中总是美的,逝去的时代总让人感怀,即便是民国这样的乱世。没有人喜欢动荡混乱,但人对平淡的常态生活却又总有一份不满足,因此乱世风云总有一股无言的魅力。从这种普遍的心理出发,我开始走进民国这个比三国更精彩的时代;所收获的,远不止“比假小说更精彩的真历史”。当一个个非常熟悉的姓名、脸谱、符号、概念化为有血有肉、可触可感的形象和场景,既有观念不时被颠覆,连受震撼之下,我才知道我们多数时候远远没有真正了解民族的往事,歪曲、偏见、误解和简单化的认识遮蔽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尤其是民国这样的复杂时代,它的光亮不该全消失在漆黑的历史夜空。
起念把读民国史所得写成这样一本书,源于我在安庆师院读书时的同学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