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未完:张爱玲-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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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们从张爱玲的不断改写中,追索她如何在“虚构”的小说中,渗入她自身的“真实”故事,但亦不能“刻舟求剑”、穿凿附会地分不清创作和真实究竟是两码子事。但无可讳言的,胡、张之恋,确实在她的旧作新魂中,留下了陈迹残影。
第十五章 游走文字与光影间
她游走于文字与光影之间,撷取了两者之长,以宛如摄影机之笔,剥尽世间男女的华丽外衣,得窥世俗的雾散苍凉。一九四二年春张爱玲从香港返回上海,不久插入上海圣约翰大学文科四年级就读,但不久后便因经济窘困等缘故而辍学,并开始卖文为生。据张子静在《我的姐姐张爱玲》一书中说:原来她回上海不久,就开始给英文《泰晤士报》写了一些剧评和影评,我因父亲家中没订这份报,不知道这件事。她说写剧评影评也花费不少心力,往往一写就全身投入,到学校上课就觉得很累,更不想去上学了。
姐姐从小就对电影有兴趣,也有自我见解,写影评倒是很合适的。上海成为“孤岛”后,外国影片来源较少,国产片也因胶片进口问题,出品不多。而人们心情苦闷,话剧的发展变得十分蓬勃。姐姐回到上海后,常去看话剧,从中认识一些现实的情况和人民的声音。我记得她对中旅剧团唐槐秋、唐若菁演的《雷雨》、《日出》,以及后来苦干剧团黄佐临导演,石挥、丹尼、张伐等人主演的《大马戏团》、《秋海棠》,乔奇等人主演的《浮生六记》,都很欣赏,常向我介绍他们各自的优点。京剧、越剧,她偶尔也去看,但不如看电影、话剧那么频繁。说到电影,张爱玲很小就独自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虽然来回都需家里佣人接送,有时遇到佣人迎接不及时,她还得在电影院门口等上好一会儿,但她却乐此不疲。有次她和弟弟张子静从上海去杭州亲戚家玩,刚到的第二天,看到报纸广告谈瑛主演的电影《风》,正在上海某家电影院上映,立刻就说要赶回上海去看。一干亲戚朋友怎样拦也拦不住,张子静只好陪她坐火车回上海,直奔那家电影院,连看两场。看完电影,张子静头痛得要命,而她却说:“幸亏今天赶回来看了,要不然我心里不知道多么难过呢!”
张子静又回忆到,张爱玲学生时代“订阅的一些杂志,也以电影杂志居多”。“在她的床头,与小说并列的就是美国的电影杂志,如《Movie Star》、《Screen Play》等等。”“三四年代美国著名演员主演的片子,她都爱看。如葛丽泰嘉宝、蓓蒂戴维斯、琼克劳馥、加利古柏、克拉克盖博、秀兰邓波儿、费雯丽等明星的片子,几乎每部必看。”
而张爱玲在《谈跳舞》、《谈看书》等文章中,也提到过一些她年轻时期看过的外国影片,如日本电影《狸宫歌声》和《舞城秘史》、法国电影《冬之狮》、美国电影《叛舰喋血记》和迪士尼动画片《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记》等等。其中《叛舰喋血记》两次不同版本的影片,她都看过。
除此之外,她更喜欢看国产影片。特别是三四十年代在中国影史崭露头角的阮玲玉、谈瑛、陈燕燕、顾兰君、上官云珠、蒋天流、石挥、蓝马、赵丹等人主演的影片。
一九三四年六月,蔡楚生编导的《渔光曲》联华出品,王人美、罗朋主演。在上海连映八十四天,盛况空前。万千观众之中自然少不了张爱玲,她甚至连片中的主题曲《渔光曲》都极为喜爱。
张子静就说,她不仅在练习钢琴时自弹自唱这首歌曲,还兴致勃勃地要教家里一个叫小胖的小佣人学唱。尽管不识字的小胖对开头的两句“云儿飘在天空,鱼儿藏在水中”,学了差不多一个上午,还是不太会唱,但张爱玲仍然其乐融融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可见她对这部影片喜爱之深。张爱玲曾自称“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她的内心世界是比较封闭的,因此难以合群,交友也很少。不过与她有深交的好友,大多也是电影的发烧友。例如她的终生至交炎樱,原是她就读于香港大学时的同学,也是当时常在一起看电影的同好。张爱玲曾在《烬余录》中热情夸赞她,原因之一就是一九四一年底日军攻打香港时,“同学里只有炎樱胆大,冒死上城去看电影——看的是五彩卡通。”
四十年代上海沦陷时期,另一个出名的女作家苏青,是张爱玲当时可以与之互换衣服穿的密友,她除了是一位对电影兴趣盎然的同道外,早在一九四二年底就曾入“中联”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在日本人的逼迫下,上海“新华”、“艺华”、“国华”等十二家电影公司于一九四二年四月合并,成立了“中华联合制片有限公司”,简称“中联”。担任编剧。苏青曾说,她自己平时孝敬侍奉母亲的“常规”之一,就是陪母亲去看中国电影。而她自己去电影院看电影时,宁可冷淡遇见的女友,不与她们应酬交谈,也要“全神贯注到银幕上的动作和表情”。这种情况相较于张爱玲,可能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外写过《夜店》、《海誓》等十几个电影剧本的名作家柯灵,从张爱玲试笔文坛不久就给予了大力扶助,在他主编的著名杂志《万象》上,连续刊登了张爱玲的《心经》、《琉璃瓦》和《连环套》等小说,虽然后来因为张爱玲与《万象》老板平襟亚发生了一场稿费纠纷,闹到双方在报上打起笔墨官司,张爱玲索性自行腰斩《连环套》。但这事并没有影响到她与柯灵的交情,因此才有一九四四年《倾城之恋》搬上舞台的合作。
为了这事柯灵居间奔走,着实花了不少精力。首先是剧本的编写,张爱玲编好后请柯灵提意见,柯灵很尽心地提出了许多中肯的意见,张爱玲也很认真地一遍又一遍地修改。除此而外,在柯灵的努力下,《倾城之恋》可以说是获得了当时最佳的演出阵容:剧团是曾为明星影片公司三大巨头之一的周剑云所创办的大中剧团,导演是列名当时上海话剧界四大导演之一的朱端钧,饰演白流苏的罗兰和饰演范柳原的舒适也是最走红的影剧明星。因此这档四幕八场的大型话剧。
上海兰心戏院。一九四四年话剧《倾城之恋》排练地。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七日《申报》上刊登的话剧《倾城之恋》广告。
在十二月十六日的上海新光大戏院位于宁波路广西路口,戏院比照西班牙及意大利中世纪建筑,一九三三年秋季起专映明星公司出品的影片。隆重首演,立即引起轰动,在此后的三个月中连演了八十场,几乎场场爆满。张爱玲从一位名小说家一下子又成为公众注目的“新闻人物”,这时应当是她最光彩夺目、辉煌耀眼的一刻。
三十多年后柯灵在《遥寄张爱玲》文中说:“事后我因此得到张爱玲馈赠的礼物——一段宝蓝色的绸袍料。我拿来做了皮袍面子,穿在身上很显眼。桑弧见了,用上海话说:‘赤刮剌新的末。’桑弧是影片《不了情》的导演,张爱玲的熟朋友。——但这是后话。”而后来有一次柯灵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张爱玲闻讯后还和胡兰成到他家看望,并要胡兰成对日本宪兵说情,设法营救柯灵。张爱玲不仅喜欢看电影、谈电影,她也喜欢评电影。早在一九三七年她当时还是上海圣玛丽亚女校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就在年刊《凤藻》上发表《论卡通画之前途》,对当时动画影片创作倾向和发展趋势,做出了精辟的评析。而在为《泰晤士报》写影评和剧评后,她在一九四三年为英文《二十世纪》月刊一连写了九篇文章,这其中有六篇也是影评,因此可说张爱玲的职业作家生涯,其实是从写影评开始的。
这六篇影评分别是:第四卷第五期(五月号)的Wife,Vamp,Child评的是《梅娘曲》和《桃李争春》;第四卷第六期(六月号)的The Opium War评的是《万世流芳》;第五卷第一期(七月号)的影评没有标题,评的是《秋之歌》和《浮云掩月》;第五卷第二、三期合刊(九月号)的Mothers and Daughters in law评的是《自由魂》、《两代女性》和《母亲》三部电影;第五卷第四期的影评也没有标题,评的是《万紫千红》和《回春曲》;第五卷第五期的China Educating the Family评的是《新生》、《渔家女》两部影片。
除此而外,张爱玲发表于一九四三年《古今》半月刊第四十三期的《洋人看京戏及其他》文中亦有评论《侬本痴情》这部电影。而发表于次年八、九、十月的《天地》月刊第十一、十二、十三期的《中国人的宗教》,也曾提及《人海慈航》这部影片。而根据《上海电影志》一书查得一九四三年整年度上海公映的国产影片共有五十五部,张爱玲评论过的影片竟高达十四部之多,她对电影狂热之程度可见一斑。而就在此时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倾城之恋》、《金锁记》再再为她赢得盛名,她稿约纷至,已无暇再撰写影评了。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抗战胜利,张爱玲却被视为“文化汉奸”而遭大加挞伐,所谓“名满天下,谤亦随之”。再加上胡兰成对她的负情,她销声匿迹,闭门自我沉潜,过着沉寂苦涩的岁月。就在此时,上海成立了一家新的电影公司,是由一位有数十年电影事业经历的老电影家吴性裁所创办的文华影片公司。公司由吴邦藩任经理,陆洁任厂长,黄佐临、桑弧负责艺术创作。
桑弧原名李培林,浙江宁波人,生于上海。一九三三年肄业于沪江大学新闻系,曾任中国实业银行职员。后来因得识著名导演朱石麟,在朱的鼓励下从事剧本写作。他起初写的三个剧本《灵与肉》、《洞房花烛夜》、《人约黄昏后》,均由朱石麟先后搬上银幕。一九四四年夏到一九四五年初,在朱石麟及陆洁的支持下,桑弧自编自导了《教师万岁》与《人海双珠》。文华成立后,桑弧成为该公司第一位基本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