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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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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俄国与阿古柏签订条约:俄国承认“洪福汗国”,“洪福汗国”给予俄国控制区内贸易权。

阿古柏随即派遣阿吉托拉回访圣彼得堡,并访问奥斯曼帝国,身兼伊斯兰教领袖哈里发的奥斯曼苏丹阿卜杜勒·阿齐兹封阿古柏为“埃米尔”(意为“受命的人”,伊斯兰教国家对上层统治者、王公、军事长官的称号),并派遣军事教官去喀什噶尔,这样阿古柏在伊斯兰教法上就获得了合法地位。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亲笔致信阿古柏,拉拢关系。

1874年2月2日,“英阿条约”签订,除了“俄阿条约”内容,还规定双方互派大使。

新疆16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因为阿古柏这个外来入侵政权迈出脱离中国的第一步,变得岌岌可危;如果再朝前迈出一步,就要被俄国与英国联合起来瓜分。

东南沿海与西北边陲同时遇此大难,清廷该怎么做?

在慈禧太后表态之前,要看左宗棠与李鸿章想怎么做。

李鸿章抢先发表了他对新疆问题的全面看法。

1874年12月10日,李鸿章写了一本长达九千字的《筹议海防折》。在这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中,李鸿章系统提出并论证了“放弃新疆、专务海防”的主张。

新疆本来是中国的领土,为什么要抓紧时间送给别国呢?李鸿章说出自己的理由。

第一,新疆土地贫瘠,难以开发,如果不送给别国,这块百无一用的土地,不但不能帮中国赚钱,反而消耗掉国家大把的钱。李鸿章提笔这样表达:“而且新疆各城,自乾隆年间始归版图。无论开辟之难,即无事时,岁需兵费三百余万,徒收数千里之旷地,而增千百年之卮漏,已为不值。”

第二,新疆邻居都是虎狼之国,强而且多,就算我们现在守得住,不代表我们将来也守得住。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根本没有力量去守得住了,早放弃早得利,为什么不早放弃?曾国藩早年也主张放弃新疆。“且其地北邻俄罗斯,西界土耳其、天方、波斯各国,南近英属之印度,外日强大,内日侵削,今昔异势,即勉力恢复,将来定不能守。而论中国目前力量,实不及专顾西域。”

在这两点论证基础上,最后他作了指导性的结论:现在中国应抓紧丢弃新疆领土,将派去新疆的兵,“可撤则撤,可停则停”。将这些撤、停省出来的钱,用到海防上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打比方来劝导朝廷:新疆呢,就像中国的手和脚,东南沿海呢,就像中国的心脏。手和脚被人砍掉了,有什么关系呢?照样可以活;心脏被刺中了,就有大麻烦了。李鸿章继续提笔给朝廷写道,“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复,则腹心之大患愈棘”。

李鸿章颠倒黑白,将卖国卖得这么有理,卖得这么名正言顺、苦口婆心、冠冕堂皇,实在叫人担心。

李鸿章论述没有摆事实,而只是论观点,继续在清王朝闭目塞听的路上越走越远。他没有去了解世界,不知道当时中国已经被动地卷入了世界争端中。翻开美国的历史,有一则故事,值得借鉴。

那是发生在李鸿章出生前一个世纪的事。

故事是关于美国当年买下了位于北美洲西北角的阿拉斯加(Alaska)的事。

阿拉斯加是西半球最大的半岛。北接北冰洋,西临白令海峡和白令海,南靠太平洋和阿拉斯加湾,东与加拿大育空地区和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接壤,面积150万平方公里,略小于新疆。

阿拉斯加本来属于俄国领土。1784年,俄国人在该地三圣湾建立居民点,宣布主权;1799年,俄国正式将阿拉斯加纳入版图。但俄国后来发现有点麻烦,阿拉斯加跟中国新疆一样,地势偏远,土地荒凉,难得管理。1867年,美国当时一位政治家,愿意花720万美元买走。俄国那位跟李鸿章想法差不多的外交官,头脑发热,拍板成交。俄国人拿到那笔巨款,以为狠赚了一把,暗自高兴。其实算下来,一亩地才卖几分钱。

俄国的外交官回去后受到朝廷表扬,一块垃圾土地被卖出宝贝价钱;美国的政治家买回后全民指责,720万怎么买了块有六个英国大的荒地?

就在李鸿章现在提出专注海防放弃塞防的时候,他不知道俄国已经品尝到了苦头。不说阿拉斯加成了美国挑战、侵略俄国的跳板,弄得俄国人每年额外支付军费来对付,早超出区区720万美元的数万倍,未来千年军费支出还看不到头,关键是,阿拉斯加被探明是美国资源最丰富的州,潜力抵得上六个英国。也就是说,六个英国加在一起,被俄国外交官卖了720万美元。如果英国可以拍卖,俄国外交官就有本事卖出120万美元的价钱。

那么,左宗棠又是怎么看的呢?

朝廷将李鸿章的上述意见,下发给左宗棠参考。

左宗棠还没看完,拿起来就丢了。

他自己早有主见。

左宗棠想不通李鸿章的逻辑:琉球地小,他建议扔掉;新疆地大,他力主放弃。

看到李鸿章的比方,左宗棠冷笑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砍断手和脚好,还是被一刀刺中自己的心脏好?你以为自砍手脚为最佳方案。怎么就不去想,还有既不自砍手脚,也不自刺心脏的选项呢?你还可以选择将刀锋对准侵略你的人的手脚与心脏嘛。

左宗棠冷静下来,并不急着反驳。

支持左宗棠塞防的恭亲王,对李鸿章就没有这么客气。他看完奏折,抓过桌上的大盖碗,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哐当!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李鸿章!

西北军情紧急,软弱不是办法,投降不是方法,自割自残是违法。唯一的出路,是面对周边大小国家的挑战,为捍卫主权,用拳头打出中国气魄。

帝国的外交与主权问题,“唯铁血可以购公理,唯武装可以企和平”。

朝廷内意见分歧如此之大,一场在道理上说服对手,在政见上扳倒对手的大较量,无法避免。

左宗棠有什么办法,争取朝廷来支持塞防?

海塞并防

站队伍,分派别,组团队,压服人,是中国官场政见斗争的传统,这次也不例外。

“海防派”以李鸿章为首,很快就凝聚了一班人。浙江巡抚杨昌浚、两江总督李宗羲、湖广总督李瀚章、福建巡抚王凯泰、江西巡抚刘坤一、督办台湾钦差大臣沈葆桢,成了这一派的支持者。

“塞防派”除了左宗棠,鼎力支持的有湖南巡抚王文韶、山东巡抚丁宝桢、江苏巡抚吴元炳、漕运总督文彬。

“海防还是塞防”争论正不可开交,半路又杀出个“江防派”。他们更加保守,认为重点既不在海,也不在塞,而在长江、黄河。这派主张的人,有长江水师统领彭玉麟、两广总督英翰、安徽巡抚裕禄。

“江防派”的意见,像在建议头痛医头发,完全不靠谱,没有几个人相信。

但“海防派”既然有当时担任直隶总督的李鸿章牵头,一旦面对左宗棠出面挑战,他们就展开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四处搞人际关系网络圈,组团来打击“塞防派”。

集权体制中,每一个政见成败背后,都事关官员的切身利益。利益面前,他们会奋起力争。

1875年1月,刚参加完同治皇帝的丧礼,李鸿章回到天津,马上规划“倒塞行动”。他的策略是党同伐异。“党同”的做法,是给河南巡抚钱鼎铭写信,发动他来打先锋。钱鼎铭根据李鸿章的安排,上奏折请将豫军撤回河南,让想西征的左宗棠削弱军队。“伐异”的方法,是将支持左宗棠的江西巡抚刘秉璋一手拉、一手打。打的方法是骂,说他“坐在屋内说瞎话”。通过骂将他拉成“海防派”。刘秉璋是李鸿章的老部下,碍于情面,不好再支持左宗棠。

通过李鸿章不遗余力的鼓动,中国的官方与民间,几乎同时形成一种舆论氛围:放弃新疆是爱国行为,收复新疆是卖国举动。

在站队的政治压力与官僚的利益诱惑支配下,不少大员成了李鸿章的信徒。在“海防派”的成员里,沈葆桢的名字列入,让左宗棠格外受刺激。

沈葆桢是林则徐的得意女婿。在左宗棠办理洋务运动时,曾重点培养过他,举荐他做了福州船政大臣。

如今大权已经在握的左宗棠,始终不忘柳庄时与林则徐的湘江夜谈。林则徐对塞防认识最深,左宗棠想,这些沈葆桢应该知道。毕竟,林则徐临终前事业托孤,就是将收复新疆的历史担子,一把压到左宗棠肩上了。这些都是“心忧天下”的大事,是国家与民族利益,而不是左宗棠个人私家事情,沈葆桢也应该想得到。

左宗棠心里气啊。收复新疆这副担子,没有交给你沈葆桢,已经愧对祖宗了。

左宗棠猜测沈葆桢是出于官僚利益、人情考虑,违心地背叛了林则徐,也背叛了自己。

左宗棠一生从不背后议论人,但他会当面骂人。以他刚直的性格,自然骂得一点不留情面。他拿着沈葆桢的折子,当着幕僚与部下的面,骂沈葆桢是卖国贼,是林文忠公家的败类,连丧权辱国的李鸿章都看不清。又说林则徐当年被沈葆桢这个大骗子欺骗了,错将女儿嫁给了他。又说曾国藩当年瞎了眼,还保举推荐沈葆桢。

骂着骂着,他放声大哭起来,说自己也是天下第一无用的人,眼看着林文忠公守住的伊犁,被俄国人占领了,自己竟不能收回来。

在场的人听着,有人愤慨,有人惭愧,有人跟着他一起哭了起来,场面悲切,促人泪下。

这恐怕是左宗棠一生中唯一一次因朋友背叛而大哭。

当年在湘阴旱涝灾害相继袭来,全家几乎遭遇灭顶之灾,他也没有哭过。

左宗棠势力单薄,有心保疆,无力争权。他此时最大的痛苦,是不能自己做主。

还能怎么办呢?哭不是办法。他只能通过事实论述,用耐心说服的方法,抛出自己一颗心,争取朝廷的支持,实现收复新疆的大愿。

左宗棠冷静下来,深思熟虑,给朝廷写了一个“为什么要、又为什么能”收复新疆的奏折。

他抓住重点,从反面论证,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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