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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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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张劲夫《抗日战争时期我在安徽的经历》3页)

经过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拉队伍、搞武装,对父亲来说并不陌生。他回忆道:“第一步是培训骨干。先组建骨干培训班,然后扩编成抗日游击军。我盯住了难民群,这些人,对日寇怀有仇恨且又无后顾之忧,尤其是平津的流亡学生,吸纳其中的激进分子,经短期整训后,就可以作为骨干使用了。”

“我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国民党溃败之势已成定局。我通过地下党,开始联络他们中的爱国分子,国民党一旦溃散,就连人带枪编入自己的队伍,坚持沦陷区的游击作战。时不我待。”

淞沪之战是抗战初期中日两军主力的首次会战。60年过去了,史学界谈起这场会战的意义以及由此引发对国共两党在抗战中作用的讨论,至今仍喋喋不休。但父亲对我回忆起这段历史时,是从一个职业军人的角度来分析的。这场会战不管在当时对我父亲,还是今天对我们这些后人,的确留下了许多值得思考的地方。

父亲说,你把地图翻来看看。

上海地区实际上是夹在杭州湾与长江口之间的一个半岛,水网密布,地势平坦,地域狭窄,属战略防御的浅近纵深。在这样一个既无战场筑垒准备,又无回旋机动余地的地幅内,面对强敌,国民党囤积精锐主力70万大军,摆开了决战架势,这在战争初期,在战略指导上,是极其轻率的,也是危险的。从战役布势和兵力运用上看,是典型的内战套路。国民党军队是在追剿农民起义军和吞并地方军阀势力中崛起的,虽人数众多,但作战指导思想远不能适应二战机械化兵团大纵深突击的特点。既未形成纵深梯次的配置,又未掌控强大的反突击预备队。一线部署绵亘狭长,紧贴水域,在日舰炮不断轰击下徒增伤亡;二线兵力既不能支援一线,也不能相互构成犄角。这就给对方分割、围堵、聚歼提供了便利。其实,日陆军战术呆板,平推硬攻,但即使这样,开打十天后,防御体系即被日军割裂。由于没有组织起强大的战役反突击,增援部队逐次添油,不疼不痒,导致各守军被敌紧紧咬住,无法脱身,待援无望,最终只能在一城一地孤立拼杀。

11月12日,日军于杭州湾金山卫登陆成功,对国民党军实施侧后迂回。以二战的水准,这并不是上档次的行动,但由于我方只顾正面,原守军调离,遂腹背受敌,导致整个防线瓦解。仓皇间蒋介石又下令全面撤退,最终形成了兵溃如山倒的狼狈局面。上海沦陷。

淞沪会战书写了中国抗日战争史上壮烈的一页。参战军民面对强敌,浴血拼杀,以25万伤亡的高昂代价,毙伤9万敌军,粉碎了日本3个月亡我中华的迷梦,可歌可泣。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初战一仗,国民党精锐主力即被打残,由此导致首府南京的轻易陷落,30万生灵涂炭,日军沿江长驱直入,直逼我中原腹地。这一仗,是否就如现代许多评论家说的,提高了中国军民抗战的士气和信心呢?还是给当时的人们对抗战的前途、对胜利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呢?父亲回忆时说:“可以看清楚了,依靠国民党抗战,没有希望。”

中国,危在旦夕。

就在父亲按原定计划在沪杭三角洲地区组建扩充游击军时,“在武汉的中央代表团来指示了,要我立即撤出上海。什么原因没有讲。”父亲说:“太可惜了!”

日军从三面围住了南京。日军以保护国际自由航道为名,在北面长江一线虚留生路。守军长官唐生智弃城逃跑,慌不择路,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全体官兵渡江北撤。日军立即用军舰拦击……血染长江。对当时南京情形的描述,父亲的回忆与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有关南京的报道视角不同。他说,到处是散兵游勇,到处是遗弃的枪支和随手可捡的军用物资,都是国民党退败时丢弃的。老百姓虽恐慌,但也有勇敢的、被激怒的。日本人只占了中心城市和交通枢纽,周边地区一片空白。人数不多的一些民众自发武装和土匪游击队开始出现,反抗的、打劫的,无政府状态出现了。父亲说他怦然心动,通过曾山同志向武汉中央代表团报告,建议吸取上海失守后仓皇撤退的教训,就地组织武装。等了十来天,中央代表团指示到了:“张爱萍,立即撤回武汉述职。”

究竟是什么原因?对这个延安派来的军委书记如此漠视。按时间推算,长江局这时还没有成立,华中党的工作由中央代表团指导。据后来接任这一地区领导职务的刘少奇同志回忆,在上海、南京、武汉相继失守时,中央代表团赋予党的各级组织的任务只是协助国民政府,组织党员和同情分子撤往大后方。(注:《刘少奇自述》111页)父亲在回忆中没有提到撤回他的具体原委,我也只能是推测了。上面那些大员们大概会想,这个爱舞棒弄枪的家伙,别再生出什么事来,干脆撤他回来吧!毛泽东委任他的“江浙省委军委书记”的使命转瞬间就这样结束了。

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许多当时显赫的人物,王明、博古、周恩来、项英、叶剑英、董必武、林伯渠等,还有叶挺、郭沫若都已云集在此。父亲的主要工作:一是周旋于国民党上层,二是接待抗日青年。

父亲说:“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在总理、叶帅手下工作的,当时还有李涛、聂鹤亭、边章五、张经武、童小鹏。可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整天和国民党高层周旋、打嘴仗,有什么意思?可一些人热心得很。当时随处可见国民党溃撤下来的军队,都是些散兵游勇,扒火车、抢东西,问起他们战事,连日本人什么样都没见过。军官是一身呢子,扎着武装带、挂着佩剑,金光闪闪的,神气得很。一支军队,衣着漂亮,但贪生怕死;高谈阔论,又没有实在的学识,有什么用?抗战打得那样艰苦,但在武汉的国民党上层圈子里,仍然是一派浮华奢靡的风气。一次蒋介石来训话,也邀请了我们八路军代表,国共合作了,我们也算是友军了。在一个大剧院里,蒋介石一进来,全体起立,只听见乒乒乓乓的椅子声,佩剑掉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主持人喊,不要再拣啦!听委员长训话。刚安静下来,蒋介石一开口,当啷一声,又掉了一支,大家偷偷地笑。蒋介石皱皱眉头,还没讲两句,当啷!又一声,全场忍不住哄堂大笑……”后来呢?“还有什么后来。蒋介石发了一顿脾气,就拉倒了。”父亲说完,一个人先哈哈大笑起来。

东北三省不战而失;平津沦陷,华北沦陷,察哈尔、绥远沦陷;太原丢失,沪杭丢失,华东、华中丢失,武汉告急;在南京发生30万同胞被屠杀的惨剧……知耻而后勇!一个把自己的人民丢给凶残的敌人的国家元首,一个偏安苟且的政府,一个丢失了大片国土而不知羞耻的军队,是没有胜利的希望的。

这个故事,我不仅听过一遍,在他的笑声里,我感到被他嘲弄的不完全是这批国民党的高官们,也包括对这些他蔑视的高官们寄以希望的中共领导人。怪不得人家不喜欢他呢!

他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所做的工作中,现在有据可查的是按周恩来的指示,到李宗仁那里游说,促使他尽早定下台儿庄会战的决心。这是国共合作的典范,李宗仁也因为这一仗而成为了抗战的英雄。直到几十年后,在欢迎李宗仁回国的宴会上,李见到他说,这位将军好面善啊?在一旁的陈老总说,大总统,你好健忘啊!台儿庄,不记得啦?追忆往事,李宗仁感慨万千。

这件事,不仅对国民党,对共产党在当时也有着重大的意义。但父亲在回忆中,似乎没有多少兴趣谈它。他在另外的场合曾说过:“我们党这时已经取得了合法与半合法的地位,不利用这个机会独立自主地开展游击战争,反以帮助国民党抗战为满足,能有什么出息!”

国民党浙江省主席黄绍竑因为赞赏共产党的政治工作,希望周恩来给他派个能人去传授传授。父亲因此化名张舟,以政训协理员的身份来到金华黄绍竑的行营。黄是国民党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带兵老到。旧军队中有个行规,来了新人,总要找个机会在训练场上比试比试,一来显显自己的威风,二来也摸摸对方的底,算是个杀威棒吧。我军有些部队也常爱干这种事,上级机关派下去检查工作的一些参谋干事,听到下部队就发怵。父亲说他一到,就举行了实弹射击操演,这可是军中的最高礼仪,连以上军官参加,算是欢迎友军代表。为了表示尊重,先请友军代表打第一枪。靶子是装有石灰的罐头盒,打中了白灰就扬起来,老远就看得到。

父亲说:“这帮家伙鬼得很,摆的是鸿门宴,要看我的洋相。因为很久没有摸枪了,不敢大意,第一枪瞄了很久,枪一响,白灰就扬起来了,哈!首发命中。下面两发就有底了,三发三中,全场给我鼓掌。这下该轮到我将他的军了。国民党军队中裙带关系很多,想的是升官发财,他手下的几个将军,试了几个都不行,说是准星有问题,换了几支枪,还是打不上。黄很没有面子,不过他脑子也快,说,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给你们请来的八路军的训导官。哈哈!”

从目睹上海的“八一三”保卫战,到唐生智的南京大溃败,再到参加李宗仁的台儿庄会战,以至这次到浙江,亲身感受了日军轻而易举地渡过钱塘江,占领萧山的情景。多次战场实地的考察,使父亲对这场战争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敌、我、友、顽,几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正规军、游击队、地方民团、社会组织,还有土匪武装、散兵游勇,形形色色的人物活跃在战争的舞台上。他开始制订浙江敌后抗战的战略计划。这个计划的文本,今天还保存在地方党史博物馆里。

早已发黄的纸页上印着这样的文字:“浙江处在敌人进攻武汉的外线和敌人进攻华南的后方,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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