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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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可怜的中国海军。
父亲说他一个人沿着涅瓦河畔走着。就这么回去吗?两手空空的?他听到手风琴的声音,伴随着俄罗斯歌曲低回忧郁的旋律,使人感伤。在一家乐器店的门口,他驻步良久,口袋里还有点卢布。他回忆说:“这东西只怕在这里还有点用处。”他买回了一架手风琴。
在列宁格勒的涅瓦河畔,他想起了他的那支文工团。
江南古城苏州。
自海军在白马庙的小村镇里成立后,父亲就率领他的13个人的队伍进军大上海了,在那里他将接管国民党海军。途经苏州,父亲和10兵团司令叶飞受到当地欢迎。晚会是由一支管弦乐队承办的,这是一次高水平的演出。父亲说,你们可真阔气啊!还养了这样庞大的一支乐队。这是一支满洲国的宫廷乐队,满洲国解体后这批人流落到江南,被荣毅仁收留,现在归了苏州当地,正面临个去向问题。叶飞说,那就跟我10兵团走吧;父亲说,当然是海军要了。这下可为难了。父亲说,干脆,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兵荒马乱、颠沛流离、浪迹天涯,忽然间,命运之门向他们开启,展现在这些艺术骄子们面前的是一条光明大道,这就可以穿上军装了!不会是在做梦吧?更惊喜的是,去陆军还是海军?由他们挑。或许是海军更浪漫些吧?大海、舰队、雪白的海军服和飘带,还有涌起的波涛,和跟在舰艇后面成群的海鸥……
海军,我们要去海军!
于是,新中国的第一支海军,不是先有的坚船利炮,而是先有的会唱歌跳舞的文工团。
当他们的司令从万里之外的异国给他们扛回了这架手风琴的时候,父亲说,出乎意料的是,大家把他举起来了。人们欢呼着:张司令万岁!
多少年后,当我问起他这段插曲时,他只是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海上生活是枯燥的。”
海军官兵们当然知道,对他们来说,这世上的确还有比军舰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奇特的创业之路,只有亲历过它的人才能咀嚼出其中的苦涩甘甜。
4 陈船厉炮
“张震找我,给我看了粟裕从北京发来的电报,内容是,中央决定由三野完成解放台湾的任务,同时要我们海军负责搭载并掩护登陆行动。我觉得可笑,我说你这个参谋长也替我想想,我拿什么配合几十万大军行动?你告诉他,我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张震很为难,说,还是你自己向他报告吧。我就给粟裕发了电报。粟回来后在前委开会时说,你怎么把电报发到军委去了?我说,不讲,怎么完成?反正我认为,在毛泽东面前是不能夸这个口的。”
“粟问,那你说怎么办。我说接受这样一个任务,一定要有准备期,除空军外,海军主要是登陆舰艇和战斗舰艇的准备。我提出,国民党留下的船都在地方和招商局,都给我调来。海军建设是综合性的,现有的领导机构不够用,调几个现成的军一级机构来,再就是搞几所学校,加大培养的力度。粟裕他赞同我的意见,马上报告华东局批准了。”
我曾经和父亲探讨过,在当时条件下渡海作战的可能性。当然,我知道历史是没有假如的。父亲的看法是,作战行动是受地理条件制约的,作战指挥就是建立在这个条件之上的艺术。登陆作战,尤其是跨越海峡的登陆作战,是建立在优势的武器装备基础上的作战行动,拿不到制海权、制空权,登陆行动就无法进行。渡海解放台湾的作战行动与我们历次作战都有本质的不同,已经超出了我军擅长的运动战的作战样式。这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只是个常识问题。以消灭了800万蒋匪军作为完成这次作战的依据,是荒唐的、可笑的。如果没有苏联在海空军上的支持,单靠我们自己在短时期内是难以实现的。中央是希望苏联的介入,但这只是单方面的愿望。撇开两国间复杂的利益纠葛不说,单从二战后的战略格局上看,斯大林是不可能打破与美国的力量均势的。所以,只能是立足于自己。
父亲的这些看法,从近几年公布的历史档案中可以得到印证。
1991年,苏联解体后,前苏联援华专家组负责人N.B.科瓦廖夫对俄罗斯科学院远东问题专家C.H.冈察洛夫披露:“斯大林认为,苏联在军事方面支持攻打台湾将意味着与美国空军和海军发生冲突,并为新的世界大战造成口实。战争已使苏联经济遭受了巨大损失,如果我们领导人这样干,俄国人民是不会理解我们的。不但如此,他们还可能把我们赶走。”不管斯大林的这些话是否带有蛊惑性,反正他是不会出兵的。更不用说,不到一年,朝鲜战争就爆发了。
对苏联人的失望,几乎影响到整整一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在后来30多年从事国防工业的生涯中,父亲成了死硬的自力更生派,不能说这与海军的创建没有关系。中国要想强大,只有靠自己。
打台湾的作战行动取消了,但海军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成了父亲朋友的国民党海军将领曾国晟给他出了个主意:“陈船厉炮”。这个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机械署的少将署长,是一个卓越的造船专家。父亲请他出山,主抓舰船装备。做事在于思路,海军的当务之急是清剿沿江沿海的国民党残匪,保卫航道和海上运输的畅通,完成这一任务,并不一定需要大舰。关键是一旦遇上国民党的大舰怎么办?那就要比试一下谁的火力更强了。在现有的较小吨位的舰艇上,改装上口径大、射程远、射速快的火炮,增强炮火的威力。大炮上小舰,取个好听点的名字:“陈船厉炮”。
船从哪来?一是国民党投诚、缴获的舰艇,第二舰队遭国民党空袭后所剩不足26艘;在镇江向我8兵团投诚的国民党第5巡防区的26艘;长江沿线投诚的6艘;向中南、西南军区投诚的7艘;自己俘获的6艘;共计70余艘。
江南造船厂提供的10艘;招商局47艘(含登陆舰);后来上海水产公司又改装了巡逻艇56艘。共计113艘。这样华东海军大大小小有了180艘舰船的规模。
这些船并不是都能用的,但可以改造。按曾国晟的观点,商船和军舰的区别主要在船体的舱隔上,商船大些,军舰间距小些,防止中弹后进水太多沉没。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不难改造。
再就是火炮。军舰买不到,舰炮还是可以搞到的。“战争基本结束了,地面火炮和大口径机枪有的是,要多少就能调多少,何况改装炮架和操控、瞄准系统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些特殊的设备需要从香港去搞。”父亲说:“张渭清同志就干的这件事。”张渭清,华东海军供给部长,知道他的人不多,但看过电影《51号兵站》的人不少,故事的主人公富商小老大的原型就是他。
有了舰船,还需要修理、加油、码头、导航、水文监测……等等。海军是个综合性的军种,岸防的炮台、警戒、观测,都需要配套。父亲说:“这些都是经过努力可以做到的。”
陈船厉炮政策很快就显现出它的威力了。
1949年10月,人民海军展开了它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分别在长江、太湖水域;主要的出海口吴淞、白龙港和崇明岛;以及近海海域的重要地段上,全面清剿国民党海上残匪。加装了火炮的各类民用舰船,使敌人难辨真伪,往往是抵近了,打他个措手不及。更有趣的,有些海匪见是民船,追着靠上来想抢上一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正巧应了那句俗语:“歪打正着”。紧接着海军又协助陆军进剿苏南沿海岛屿,扫清了宁沪杭沿海南北方向的海上通道。老土的陆军弟兄们,很多人这才第一次见到头顶上有两根飘带的海军军人。
共产党占领大陆后,国民党断言,你打仗行,但经济上你玩不转。1950年初,国民党在长江口内外海域布设了大量水雷,说是要封死你大上海。这期间果然多艘商船触雷,其中还发生了几起外国商船触雷沉没事件,国际舆论哗然。父亲说:“周恩来那里过来话,说你张爱萍的海军到底行不行?”
怎么不行?别说有了几条破船,就是没有,我们老爷子也丢不起这个人啊!1950年4月,他组建起海军的第一支扫雷艇大队,一个半月后即投入长江口扫雷作业。父亲说:“说是扫雷艇大队,其实哪里有一艘正经的扫雷艇啊,10多艘扫雷艇全是用登陆艇改的。”他给扫雷艇起了个怪名:“秋风”。我问他什么含义?他把手一甩:“秋风扫落叶!”“我叫孙大炮(注:孙公飞,第三野战军教导师参谋长)当大队长,把曾国晟也带去吴淞,大家一起商量办法。用两艘登陆艇拖一根钢缆,沿航道搜索,挂住雷后拉走,然后击毁它。”
这些改装的登陆艇排着密集的队形,夜以继日地在航道上往返清扫,整整折腾了3个月,于9月底终于将国民党布下的这些可怕的“落叶”,一扫而尽。
经国民党教官训练出来的第一批来自解放军陆军的指战员们,打起海战来,竟然使他们的老师们目瞪口呆。为数众多的小艇集中起来,利用夜雾和岛礁,前冲到敌舰舷侧,搭载的重火器将炮弹像雨点般地倾泻出去。这完全是解放军在陆上突破攻坚的那套打法,集中火力,快速突破,猛打猛冲。当时国民党封锁我们用的是1000吨以上的护卫舰和炮舰,而我军是300吨以下的护卫艇和炮艇。父亲回忆说:“1000吨算什么?小了还不过瘾。按陆军的打法,抵近了,刺刀见红。”后来成了海军福建基地司令的陈雪江率先打了一仗,他的12艘炮艇像狼群一样地猛扑上去,围着敌护卫舰撕咬,创造了我海军史上小艇打大舰的典范。从陆军过来的我海军第一代的指挥员有傅继泽、肖平、刘中华、冯尚贤、苏军、陈雪江、聂奎聚等,他们在后来的海战中屡建奇功。父亲专门请来大画家徐悲鸿给立功人员画像。有一张题为“徐悲鸿给战斗英雄画像”的照片就是我父亲的作品。快门一闪,艺术家和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