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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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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父亲”符号的空缺,要么会使人的成长失去方向,要么会置人于权威瞬间瓦解、底线突然溃散的境地。朱厚照不仅面临着这样的局面,更糟糕的是,他同时还被赋予巨大无边的权力,成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皇帝,这对于他原本极富破坏性的人格,不啻是如虎添翼,令所有人束手无策。

儒家伦理这套系统仍在运转,试图发生作用,然而在“少年天子”急欲释放对“无父状态”欢欣鼓舞的心态面前,它简直就是一个笑柄。先帝遗言“东宫聪明,但年少好逸乐。先生每【们】勤请他出来读些书,辅导他做个好人”。几位老臣安敢忘怀?根据祖制,明代的天子终生实行制度性学习,学习的内容为儒家经典、“祖宗”的训诫与箴言以及国家地理等,形式主要有“日讲”和“经筵”两种,前者为日常功课,后者为专题性的较深入的经典讲座。弘治所谓“勤请他出来读些书”,指的就是辅臣应该帮助新君把“日讲”和“经筵”坚持下去。我们从《武宗实录》中看到,从朱厚照即位的弘治十八年,到改元后的正德元年、正德二年,围绕着“圣学”之事,朱厚照与大学士刘健、李东阳等人反复拉锯周旋,彼此扯了近两年的皮。一方以先帝嘱托为由,锲而不舍,反复劝学、奏请复讲,一方则想方设法加以拖延推辞。

弘治十八年十月,刘健在奏章中说:先帝去世以来,进讲一直没有恢复。原来考虑到“梓宫在殡,圣孝方殷”,便将此事搁置下来。眼下,丧事全部料理完毕,天气即要转寒,再拖下去,进讲就要等到明年才能恢复(按规定,严寒季节或盛暑之时,皇帝学习可以暂停),因此,他请求无论如何于十一月初三重开日讲。{44}朱厚照勉强同意,但复讲之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维持不过月余光景,至十二月十四日,即“以天寒暂免”{45}。这一免,就免到了翌年二月。正德元年二月,举行了朱厚照当皇帝后的第一次经筵,由李东阳、谢迁分别讲授《大学》首章和《尚书·尧典》首章。但是到三月份,我们却又看到刘健的这样一个奏章,说今年二月二日肇开经筵,“然自开讲以来,不时传旨暂免”,统计下来,一个多月里“进讲之数才得九日而已”。

想必是被朱厚照折磨得太苦,老首辅这篇奏章忍不住把话说得比较重一些了,他引用了孟子的一句话“一日暴之,十日寒之”,作为对朱厚照品行的批评;然后他又着重反驳了朱厚照用以逃避读书的几个借口,比如“两宫朝谒”和“择日乘马”——刘健指出“乘马等事似与讲学两不相妨”,为何乘马就不能学习了呢?至于“慈宫问安”,“往来不过顷刻”,益发谈不上会影响学习,而且“以顷刻之问安而废一日之学业,恐非所以慰慈颜承尊意也”。这番话,不光是批驳了,隐约也在揭露正德说谎,并责备他有负父母期望,相当不留情面。

朱厚照却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五月,他借口天气“炎热”,将“一日暴之,十日寒之”式的学习,也索性中止,下旨“至八月以闻”{46}。等到八月,却赶上大婚,只好再次推后,迟至九月三日才重开日讲。可是十月间,我们又从李东阳所上奏折里得知:“近日奉旨停免日讲,至明年二月以闻。”屈指算来,从五月借口天热停讲,到九月复讲,总共讲了不过“十一二日”,现在又传旨停讲,而且一直要到明年二月再提此事。也就是说,在几乎整整一年当中,朱厚照的学业都是荒废的。李东阳在奏章中苦劝:“冬至节尚远,天未甚寒,停止讲读似乎太早……伏乞收回成命仍旧日讲。”但结果是“不纳”{47}。翌年即正德二年的二月,三起三落的讲学恢复未数日,旋又罢停。三月李东阳上疏,称:“比奉旨罢日讲,伏望特降纶音,仍旧日讲。”未见答复。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见辅臣就学习、读书一事进本督促和恳求朱厚照,双方持续两年的劝学与反劝学的拉锯战,最后以朱厚照的胜利而告终。

在整个过程当中,朱厚照把他对读书、对圣贤之道的反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为了躲避读书、躲避责任、躲避圣贤之道,他说谎、搪塞、耍赖、装聋作哑、出尔反尔,使出浑身解数与朝臣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人虽有弘治遗命在身,名义上又是朱厚照的老师,但这些身份的“合法性”,在一个无知然而身为天子的少年面前,被证明没有任何意义。这场劝学与反劝学斗争的实质,实际上是承认或者拒绝“为君之道”,绝不止是读不读书的问题。从一开始,朱厚照就借这件事,明白表明他断然不肯就范于儒家伦理所规定的“君主”理念。反过来说,刘健等人渐渐也觉察到危机远比日讲、经筵不能恢复或屡被中断严重得多,正德元年六月,刘、谢、李三老联名上疏,用两句话来概括朱厚照登基后的表现:“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48}这透露出他们的不满已从读书方面发展到对朱厚照的君德产生质疑。

秦始皇之后,中国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大一统格局,其基本缘由之一,在于汉代以来国家治理一直建立在“皇权+文官”统治这样一个基础之上。反观中世纪至现代民主政体之前的欧洲,以教会、世俗君主和贵族武士的三足鼎立为基本权力结构,不能实行真正的中央集权,所以那里时常处于四分五裂之中。中国的大一统,至关重要的是文官系统的环节,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士大夫阶层。它的基本功能在于作为一个中介,承担君权与民间社会之间的通讯,范仲淹之名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再好不过地演绎了这个阶层的特性。

但是,以往在粗疏和大而化之的阶级批判的误导下,中国人对自己历史上的封建统治机器有许多概念化的错误认识,尤其不知道、不了解帝权与文官系统之间的真实关系,以为后者对于帝王一味效忠服从,沆瀣一气。其实,严格地讲,文官系统或曰士大夫集团并非唯皇帝马首是瞻,它有自己的理念、准则和职业操守,那便是儒家伦理。儒家伦理里面的“道”是高于一切的,包括作为具体个人的君王。创始人孔子已经注意区分“国家”与“君主”的概念,将国家置于君主之上,认为君主的正义性(合法性)来自于“国有道”,来自于国民的拥护,所以说:“国有道则民昌,此国家之所以大遂也。”{49}“君以民存,亦以民亡。”{50}“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政矣。”{51}亚圣孟子进一步发挥孔子的思想,毫不含糊地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52}亦即,在百姓、国家、君主三大要素里,君主是最次要的。不宁唯是,孟子还彻底认定一旦君权失道,其被推翻是合理合法的:“顺天者存,逆天者亡。”{53}“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54}在君主制时代,这样的思想不可谓不激进。

不错,士大夫确有“忠君思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并非虚言。但如把士大夫的“忠君”看做忠于皇帝本人,却完全没有搞对。士大夫所忠之“君”,乃是合乎其理念之君,并非某位坐在龙床上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人。当一位人君是这副德性的时候,真正的士大夫是绝不服从的,相反,会拼着性命去纠正他。只要君主的所作所为不合圣人之道,士大夫宁可不要脑袋也要尽其批评之责。明代士风尤其如此,抗争极其惨烈,因为不屈而死于廷杖之下者绵绵不绝。这就是所谓的“文死谏”。但士大夫为谏而死的时候,与其说为昏君尽忠而死,不如说是为自己心目中有关君主的那种理想而死,这才死而无憾,死得心甘情愿。士大夫里当然也有小人、懦夫直至巨奸大恶之徒,但若论士大夫的纯正之义,则他们之所以在中国古代政治中出现和存在的理由,便是充当维系国家与百姓之间关系的纽带。对于老百姓,他们是国家意志的体现者、行使人和君权的捍卫者;而对于君主,他们却站在国家整体利益——亦即儒家伦理所主张的体现出辩证关系的君、民相互依存的共同利益——立场上,在效忠君主的同时,不弃批评、纠谬直至抗争之责。简而言之,士大夫就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一只平衡器,两千多年的封建中国能够基本保持大一统、超稳定的生态,这个人群的作用至关重要。

搞清楚士大夫阶层的这种性质,方能对朱厚照同朝臣间冲突不断、愈演愈烈的现象看得比较透彻,进而弄懂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太监、近幸之流像蛀虫一样几乎把国家整垮,却仍然那样倚信这一类人。

很简单:对朱厚照来说,士大夫是一股异己势力,是处处为难他、制约他,不让他随心所欲、快活度日的捣蛋分子。而宦官亲随等辈,才是可任意驱策的地地道道的家奴。这些人从不会对他说半个“不”字。非但如此,凡自己想做之事,想满足之欲望,这些人无不百般奉承,竭尽全力帮他实现;此外还有一条,或许更重要,那即是,他必须集结和培植属于自己的力量,张大此辈权势,来与朝臣抗衡。至于这些人品质有多坏,在外面又是怎样为非作歹,朱厚照毫不关心——他就关心一点:谁是我的人?

同样的问题,如果换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将有截然不同的思考。但在只想堕落,且唯恐堕落得不尽兴的朱厚照的脑袋中,唯存一个逻辑:顺我者亲,逆我者仇。众鼠辈吃准了这一点,皇上喜欢什么,他们便给他什么,而且只要给就一定给得很足!朱厚照想要的,无非是声色犬马,于是,他们就献鸡犬、戏文、乐舞,导引他出宫游冶花花世界,让他醉生梦死。大臣们觉得这些人明明是在害皇帝,正德自己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们才爱惜他,体贴他,真正对他好。大臣越是咒骂这些人,他就越发认定这些人是知己是依靠。凡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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