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灵魂-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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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县城东行二十几公里,向北过了泾河大桥,汽车就穿行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的山脉中,一路蜿蜒曲折着爬上高原顶。正是夏收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的麦浪迎风起伏,道路两旁高大的钻天杨笔直排列,苍翠欲滴的树梢交织在一起,遮挡着夏日洒向道路的骄阳,好似两道绿色幕墙一直延伸向远方。那些被浓荫遮挡的矮小房屋里,不时传出牲畜的吼叫,和大田里的机器轰鸣声交相成曲。还有步行或拉着架子车的匆忙劳作的身影,都辉映出一副忙碌和谐的田园丰收景象。
康明禹的家不是房子,而是窑洞。这里的窑洞和陕北的窑洞是不一样的。陕北的窑洞依山而建,宽敞明亮,坐在窑洞里视野开阔,一眼可看尽整个河山;而这里的窑洞,却是从平地挖一个长宽各数十米的四方大坑,深也要过十米。然后从平地再打一斜井,进入坑内,作为平常出入的大门。再在坑内的土墙壁上挖出窑洞,人居住在里面,也是冬暖夏凉。站在院子中央,只能看到一片四方的天。本地人管这样的窑洞叫“地坑”。
康明禹的家就坐落在这样的地坑里。车在门口停下,康明禹沿昏暗的斜井坡进入地坑,到了正对所谓大门的窑洞。这是康明禹父母住的地方,因为这个窑洞是家里布置得好的,就相当于城市家庭的客房。田保义已经把带回家的东西搬了进来,就放在土炕对面的土地上。整整齐齐放成一堆。
正在奶孩子的妻子拉下衣襟,停下手中卡啦卡啦的风箱,从厨房的窑洞赶了过来。康明禹脸上强鼓出一丝笑来,接过他的第二个孩子——正吃奶的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田保义在招呼电力局司机的同时,在旁边细细的观察着康明禹的妻子。他发现这个怯生生的女人长相也算标致,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身材也还苗条。只是衣服显得脏兮兮的,浸透着一圈一圈的污渍。常年的农村劳动而使得脸色黝黑发红,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背上血管暴出,好似爬着几条蚯蚓。田保义就想,假如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城市,穿戴打扮一番,也是丝毫不逊于那些漂亮时髦的女性。
康明禹面无表情的问了妻子几句,因为父母都在地里忙着夏收,康明禹阻止了妻子打的洗脸水,抱着孩子对将要走的电力局司机说:“收麦子太忙了,我得上地里去。就不留你了,你一路注意安全。”又回头对田保义说,“保义,你替我送送师傅。”
田保义和司机上了斜坡,出了地坑的大门。康明禹对妻子客气地说:“你忙你的吧,给我找一双布鞋,我也去地里了。”看田保义送走司机后返了回来,就接着说,“保义,你也回家吧。到了家里,我们就是兄弟,不要象矿上一样。你这样必恭必敬的,让别人看笑话。”
田保义裂嘴笑了:“我家那边可以,先把你家的收拾利索了再说。”
康明禹和气的笑了:“你先回去看看嘛,有时间过来帮帮忙就可以了。”
田保义还在坚持:“没事,我们家人口多,忙的过来,还是先收你的。”
康明禹见这样,就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早点回去,先看看田叔和姨姨。礼品你自己带两份给田叔,钱你自己从包里拿,需要多少你自己看着拿。”
田保义又是裂嘴一笑:“那好,我晚上过来,有事你叫我。”
康明禹点点头:“好的,如果晚上有人来,你过来陪他们喝几盅,乡里乡亲的,高兴一回。”
田保义答应着收拾东西走了。康明禹换了鞋,也上地了。
十几年的改革开放,只是让农村的人填饱了肚子。看着每一座城市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而这里的农村,却好象一片没有被唤醒的沉睡的土地。依然那么的贫穷落后,还是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规律。十几年改革开放的成果,似乎与这显得原始的村庄没有一点关系,恰似一个与世隔绝被春风吹不到的地方。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遇到的几乎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的父老乡亲。
康明禹一边走,一边和忙碌的乡亲们相互招呼着。有年龄大的,或辈分高的,就主动地问候,也顺手每人敬给一支烟,并且帮他们把火点上。偶尔停下来,和几个关系要好的简单闲聊几句。完全没有了在三号矿的昂首阔步,肆意挥洒的风流倜傥,变的谦虚谨慎,彬彬有礼。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康明禹的父母正在麦地里挥汗如雨,趴在麦垄间挥舞着镰刀。麦浪翻飞间,手还在不停的拧绳打捆,转眼时,麦捆倒地,整齐的排成直线。
康明禹鼻子有些发酸,快步到父母跟前,叫了一声“爸,妈”。
父亲和母亲同时停了手里的镰刀,都回过头来,脸上显出些须惊喜来。
康明禹抢过母亲的镰刀,不再说话,哗啦哗啦地割起了麦子。
父亲和母亲还在劝说他休息休息再劳动,康明禹也不理会。只听见哗哗的麦杆被镰刀割断的清脆声。
第十二章:故土情深
十二
夏日暴躁的骄阳直射在大地上,满地蒸腾起火炉般的熏熏热浪,麦垄当中更是密不透风的熏熏灼热。人闷在其中,刹那间也汗流浃背。在右手挥舞着镰刀伸向麦根,割断麦杆的同时,蹲步向前挪动,左手顺便把上一镰割下来的麦子向前扶一把。三把过后,已经是半捆麦子。然后抽出胳膊粗的一股,一分两半,捏在麦杆的脖颈处环绕两圈,就拧成了一条草绳。往还是半捆的麦杆腰上一搭,双手合着一拢,两头抓住草绳翻了过来,提起放在身后。由后面的人接上另外半捆,再捆扎起来,就是一捆麦子了。
康明禹从十岁就学会了这样的收割步骤,割起麦子来手法娴熟,动作要领掌握得当,向前挪动速度也是较快。但在这样十分炎热的天气里劳动,康明禹已经不习惯了。首先是一直蹲步挪移,就让他蹲的难受,挪的艰难。干一时还行,整天一直在烈日下这样重复,就十分艰难了。加之这样的赤日炎炎,这样的熏灼闷热,这样的尘土飞扬,这样的汗流浃背,让经常泡桑那浴的康明禹感觉就好象要被晒化了。
康明禹心里想,如果自己现在待在城市里,也许正在阅读《市场经济概论》呢。假如房间太热,还可以打开空调,调到最适宜人体的温度。慢慢研究为什么改革开放将近二十年,人口占有80%的十亿农民却依然贫穷,落后呢。
但离开了三号矿,他什么也不是,回到了农村老家,他也只能算这些贫困而辛苦劳作的苍生的一分子。也只能在内心深处悲哀感叹,天底下怎么还生活着这么一群芸芸众生呐。
午饭是在地头吃的。妻子送来了一篮子馒头,拎了半瓷罐黑豆茶,带着四岁的儿子来了。
康明禹用袖子摸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学着父亲的样,把两捆麦草码在一起,当着椅子坐了上去,一把拉过儿子,搂在怀里,又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接着捏了一根生辣椒,就着白色咸盐,猛喝一气黑豆茶,狼吞虎咽起来。儿子在怀里乱动,康明禹就哄骗着把吃剩的半截生辣椒给喂到嘴里,辣的小家伙哇哇大哭。
母亲细嚼慢咽的同时,嗔怪康明禹给孩子胡乱喂东西;父亲正大吃大嚼,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孙子嘿嘿笑了;妻子从康明禹怀里拽出儿子,挽入怀中轻声安抚;康明禹脸被晒的通红,哈哈大笑。
天黑之后,借着月光,康明禹和妻子把白天收割的麦子用架子车运回麦场里。麦场就在窑洞的上面。运完最后一回,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进入窑洞,简单洗把脸,快速吃了两碗面条后,就听见田保义和一帮人喧闹着进入院子。
康明禹两天来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白天又在地里劳动了一天,实在累透了。看大伙都来了,只得挨个招呼着。然后安排妻子叫做几个菜,让田保义卸了两扇门拼在一块,平铺在院子里,在晾衣服的钢丝上挂了200瓦的灯泡。一时灯火通明,人声喧嚷,往来穿梭,整个四方形地坑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在大家相互说话的吵闹声中,在风箱有节奏的喀啦声中,在两个孩子的追逐戏耍声中,先是一盆猪肉炖粉条,接着是切碎的烧鸡,再是醋溜土豆片,还有青辣椒炒肉,最后是炒鸡蛋。都用盆盛着,被来往于厨房和院子的人摆在门板上。
大伙围着门板四周随便坐了,没有吃饭的已经抓起馒头就着菜,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起来。康明禹不停的给大伙让烟,听他们发表对夏收的意见。有人提议着大家明天把自家的都停下,合伙全力以赴地把康明禹家的麦子割完。吃的人也吃差不多了,田保义已经在每人面前摆上了一只碗,酒也斟的满满的。大伙喧闹着跃跃欲试,已经有人私下开始喝酒了,场面热闹中显得混乱。康明禹招呼田保义坐下,抓起碗沿举过头顶,大声说:“都吃饱了,该喝了。来,先碰一碗。”
“咣”的一声,十几个碗碰在一起,酒香四溢。酒量好的一饮而尽,一般的也下了去半碗。田保义又快速把酒斟上。
一碗酒下了肚子,大伙话就更多了,一时纷纷嚷嚷。有跑进窑洞给康明禹父母敬酒的,也有晃到厨房缠着让康明禹妻子喝酒的,还有把康明禹的儿子和姑娘抱在怀里逗着玩的。田保义也放开手脚,赤膊上阵,与对方大声的划拳行令。
康明禹脸上一副不怒自威的亲切随和,悠闲的和几个年龄大些的拉家常。说的都是:自古以来,没有见过种地还赔钱的,娃娃上学的学费负担太重,村上摊派的提留费用太高,在外打工的干了几年还要不上钱,农村人一旦得了病,只好眼睁睁的等死,有在煤矿上被压死的,尸体找不见,还把人命价拖着不给……等等。康明禹陪着这些苦不堪言的人,间或一起唏嘘几声。
闹腾的差不多了,有人站了起来,高声宣布,明天所有的人都把自家正收的麦子先放下,齐心协力帮康明禹先把麦子收割完了。最后说都要来,谁要不来,就是看不起他。大伙哄然笑了。
有人过来要敬康明禹,顺口问这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