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角-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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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瑜点点头说:“爸爸,我记住了。”
二
常双群复员之后,先是在街道搬运公司里当了一名板车工人,后来被聘为公社专职人武干部,因其工作勤奋,以后又先后当上了乡里的武装部长、副乡长、党委书记,在韩陌阡担任某集团军副政委、谭文韬当上了炮兵某师副师长那年,常双群在家乡县人代会上被选举为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主管城镇建设,在七中队复员和转业的三十多个人当中,也算是功德比较圆满的了。
某某某某年,某省某地著名企业家马程度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常双群所在的县政府办公室,说是专程看望老同学,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缅怀在N…017的那段生活,无不嗟叹。十几年不见,马总比过去发福多了,不仅财大气粗了,还毫无思想准备地长出了酒糟鼻子——鼻子上出现了一些红红的坑洼,斑斑点点地向外渗透着富贵之气。
老同学来了,常副县长自然不能怠慢,便请马总到县政府招待所午餐,按照老习惯,四菜一汤。就座之后,马总大惑不解,酒是当地产的“崆春”酒,十几块钱一瓶,菜是家常菜,而且,除了被请的马总和请客的常副县长,居然没有多出一个人来作陪。这种请客方式是马总没有想到的。
马总的情绪顿时就低落下来,这顿酒被喝得凉飕飕的。吃完饭常副县长要安排马总在招待所休息,说好了由他本人结帐,但是被马总婉言谢绝了。马总说,“虽然是到贵县来,但我在贵县有点业务,晚上饭我请了,务必请老同学携夫人参加,就在贵县的‘逍遥楼’。”
常副县长说,“那怎么好意思?你是我的客人,哪有你作东的道理。晚上到我家去吧,让你嫂子给咱们红焖一锅羊肉,咱老同学痛饮一通。”
马总连连摆手,说,“千万别累着县长太太,晚上还是到‘逍遥楼’去。”
常副县长说:“实话不瞒你老弟,本县有一个逍遥楼,我只是从门口走过,从来都没敢进去过。听说消费档次很高,一桌饭没有千把块下不来。你我又不是外人,去那里铺张什么?要我拿千把块钱吃顿饭,打死我我也不干。”
马总笑笑,笑得意味深长,眼睛里明显地露出不信任。心想,好你个常县长,果然是个当官的,把自己打扮得山青水秀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也别给老同学来这一套,这年头当官的我见得多了,哪个不是三只手四条腿,多那一只手是要钱的,多那两条腿是向上爬的,只要把腰包催肥了,向上爬才有物资基础,当然越是爬到高处,腰包就越是充实。
但是马总没把这些话讲出来,他这次来找常双群,是要做交易的。以他精明的计算能力,他相信这笔交易稳操胜券。什么标尺,什么射向,统统见鬼去吧。在金钱的沟沟坎坎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马程度笃定了一个信仰,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才是最有力量的,152加榴炮和“萨姆…8”导弹都不是钞票的对手。魏文建怎么样?我军优秀的政工干部苗子,堂堂的人民解放军某集团军营房处处长,一个一脸革命表情的布尔什维克,你们韩副主任最器重的革命事业接班人,还不是照样听我的指挥?我给他一万元,我的侄儿就当了兵,我再给他一万元,他就把一个团的营房维修任务包给了我。我就不信你常双群真是个一尘不染的青天大老爷。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青天大老爷了。
当天晚上,马程度果然在常双群所管辖的县城最高档次的逍遥楼摆了一桌。
让常双群暗暗惊诧的是,除了应邀而来的他们夫妇二人,本县县委的两位副书记和县委办公室主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城建局长、计委主任等人也鱼贯而来。更让常双群惊讶的是,马程度同这些人就像是他乡遇故交,一点也不生份。常双群暗暗告诫自己沉住气,同众人一本正经地虚与委蛇。且看老同学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等菜上来了,常双群还是不禁为之心惊肉跳——全是海鲜,除了龙虾和扇贝等家常海鲜他曾经见过,其他的多数品种常副县长以前闻所未闻,他甚至都有点怀疑了——在他的眼里,他生活并且拥有一定管理责任的这个小县城,一向都是土儿巴叽的,他本人到省城开会,感觉跟乡下人完全一样。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小县城居然也能把海里的东西打捞过来了。
菜上来了,小姐就开始倒酒,据马程度说,他点的茅台不是街上常见的普通茅台,而是保存了十年以上的陈酿,每瓶市价一千二百元。
事到临头,常双群就有些心虚了,这一顿,少说也要吃掉他半年工资。要知道,马程度可不是个厚道的人,他能够放出这么一大股血,那是对准要吸回更大一股血的。
马程度现在已不是过去的马程度了,在酒场上谈笑风生纵横斡旋,说:“各位领导,各位朋友,今天请各位来,是因为各位都是我老同学的同事。大家都知道了,常副县长有一个同学是个企业家,是个有钱人。可是你们不知道,当年在教导大队学习的时候,我的成绩是最差的,而常双群是最好的。如今我们最好的和最差的坐到一起了。”
常双群笑着插话:“三十年河东转河西,老马的意思还有一层,就是说,今天是我们中最富有的阔佬和最穷的光蛋坐在一起了。老马今天是来摆阔的,是来让我们这些土老冒见识见识,什么是有钱人。”
马程度自然能够听出常双群的弦外之音,大度一笑说:“老常你要是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请老同学是诚心诚意的。不瞒各位,我这位当副县长的同学今天中午请我吃了一顿四菜一汤。怎么说呢?我佩服。这才像共产党政府的县长。但他可以这样做,我不能这样做。我开句玩笑说,他这样做其实也是倚官仗势,一个县长这样请客不丢面子。我要是这样做了,就不合适了。我是个企业家,就不能太寒酸了,寒酸了就跟不上改革开放的形势了。所以我要请你们各位领导来,打打牙祭。我是个外乡人,对诸位领导一无所求,请我老同学吃顿饭不算搞腐败吧?”
众人都说,常副县长有这么一个同学,难得。我们不仅大开眼界,也一饱口福了。
政府办的主任在当天下午就成了马程度的好朋友,并且不可阻挡地接受了马程度两条玉溪烟的“小意思”,作陪的各位领导提前都由政府办的主任做了工作,都知道是常副县长的老同学毫无目的的请客,除了助兴,别的不需要付出,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何乐而不为呢?大家自然都表现出较高的积极性。
然后就开始敬酒,酒好菜好气氛好,这顿晚宴就有声有色,轰轰烈烈地开展下去。
马程度本来就是好酒量,这几年又奔波于各个重要的酒场,更是炉火纯青了,说话得体,劝酒有方,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上品味。
常双群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动声色,并且以老同学的身份帮助马程度兴风作浪,大家情绪始终高亢,这顿晚宴,九个人中只有五个人能喝酒,居然喝了三瓶十年陈酿茅台。
当天晚上,马程度就在逍遥楼下榻。马程度坚持让常双群留下来,说是老同学要做彻夜长谈。待一切安排就绪,常双群问马程度:“老马你给我老实说,你这趟来,是不是打我什么主意?”
马程度说:“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上了你的三十里铺大桥工程。”
常双群嘿嘿一个冷笑说:“我就知道你小子包藏祸心。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本县有七个工程队投标,我不可能把它交给外省的队伍。”
马程度笑笑说:“你以为我会亲自给你当泥瓦匠啊?你也太小看兄弟了。你把它交给第四工程队就行了。”
常双群心中一惊——好家伙,这狗日的果然阴险,竟然连我的内部情报都摸准了。关于三十里铺大桥工程的招标情况,目前看来,是县一建公司和第四工程队最具实力,但常副县长的意见倾向于一建公司,第四工程队虽然装备现代化一些,技术力量也很雄厚,但一建公司是国营单位,近几年又安排了不少从工程兵部队下来的官兵,作风扎实,施工质量相对可靠。
常双群假装糊涂说:“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外省人,跟我的第四工程队八杆子打不着边儿,他们是怎么把你这尊神请来的?”
马程度哈哈大笑说:“无产阶级是没有国界的,资产阶级也是没有国界的,钞票更是没有国界的。老常,我今天没喝醉,我跟你讲,这项工程,你给一建公司是给,给第四工程队也是给,两个队的实力相当,但是给谁,对你个人则大不一样。”
常双群说:“这个还用你教我吗?我管了这么多年城建,里面的深浅我当然清楚。我要知道的是,你从中渔利多少?”
马程度顿时指天发誓:“我要拿一分钱,天诛地灭。”
常双群说:“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一分钱不拿,你吃多了撑的来讨这份辛苦啊?”
马程度说:“我跟你交实底吧,第四工程队的老张是我当年闯深圳结交的把兄弟,知道我和你有同学这层关系,托我来通融。其实我搞清楚了,就是你一句话。这个面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向你保证,它不影响你的乌纱帽。”
常双群笑笑说:“我既然把工程给了第四工程队,总是要有一些好处吧。拿了好处,就有受贿之嫌,你岂不是要陷我于不廉不洁之地?”
马程度说:“这里面就有技巧了,我说你怎么现在还是穷光蛋一个呢,就是没有技巧。这样,我看大侄子也快上大学了,我这个老板叔叔赞助下一代上学不是坏事吧,这四万块钱你先拿着用,我再给大侄子在你们省城存上六万,等他需要的时候再去取。”
常双群这回总算彻底明白了。第四工程队给他的价码是十万元,那么马程度在中间拿了多少呢,恐怕也不会少于这个数,他当然不会像他自己表白得那样一分不拿,一分不拿你打死他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