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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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伟听出了陈木船的意思,但他故意装糊涂:“老陈,不说这个,我不能干涉你们人大的工作。老乔喜欢找谁,那是他的事,他可能也是想吃透民情吧。”
“强书记,你不能这么想。老乔最近跟那个叫老奎的来往密切,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老奎?”强伟突然噎住不说话了。老奎这个名字真是太敏感了,强伟最近太忙,都快把他忘掉了,经陈木船这么一提,一下子又给记了起来。
陈木船一看强伟脸色变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添油加醋,又说了不少。他甚至说出,秦西岳跟老奎关系也很可疑。直到强伟摆手制止,他才不甘心地将话题收住,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今天来,就是想给强伟一个信息:乔国栋这阵子,又不安分了。陈木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察颜观色方面,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精明,见强伟有所触动,便起身告辞。强伟也没留他,只是叮嘱了一句:“老陈啊,最近河阳事儿多,人大那边,你要多操点心。”
陈木船赶忙应声:“强书记,你放心,我会替你操好心的。太晚了,你也休息吧,别太劳累,你要注意身体啊。”
送走陈木船,强伟的心情就复杂起来,再也没兴趣看那些资料了。他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着一种很孤独很苍凉的呆。周一粲,乔国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种时候,他们忽然活跃起来,在各自的舞台上表演,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周一粲倒也罢了,乔国栋要是跳将出来,给他来个连踢带摔,河阳这局势,可真就不好控制了。
良久,他摸摸手边的电话,想打给那个人,想跟她说一阵话。这种感觉很强烈,抵挡不住。每每陷入困境的时候,他总会不知不觉地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张脸,尽管那人也实质性地帮不了他什么,但他就是想听她的声音,她的声音里似乎有股力量,有种帮他恢复信心的东西。号码拨了一半,一看时间过了十一点,强伟又犹豫了。她会不会已经睡下?这么晚打过去,会不会让她多想?他的手停顿下来,脑子里忽然间全空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拿起电话。他实在不甘心这漫漫长夜就这么孤独地熬过去。人有时候是需要宽慰的,是需要多一份力量的。而身处市委书记这一高位上,你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让别人俯首帖耳,甚至无条件地服从,但这些都不是他指的那种力量,不是,强伟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救援,一种精神上的侠义。或者,什么也不是,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电话最终还是打了过去。铃声响了一阵儿,对方接听了。强伟有一丝紧张,有一丝不安。“你……还没睡吧?”他抢在对方前面,问了一声。
对方笑笑:“没呢,正看韩剧呢,激动死我了。”
“你也看韩剧?”强伟真是意外。她居然爱看韩剧,以前可从没听她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入迷的。你还别说,韩国人就是会赚眼泪。”她像是真的入迷了,一边跟强伟说话,一边还为电视剧里的人物发出嘘叹。强伟在电话这边,能清晰地听见电视剧里的对话声。
说了几句话,她忽然意识到跟她说话的是市委书记,这才“妈呀”一声,关了电视,认真地说:“强书记,你还没睡啊?”
“睡不着。”强伟实话实说。
“哦……”强伟这句话的意思太丰富了,她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我想问问你,小奎那案子,有进展没?”强伟说。
她犹豫了一下,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没事,我也是睡不着,随便问问。”
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回答也一本正经起来:“这案子还搁着,情况都跟你汇报过,查无实据,谁也不敢凭空乱下结论。”
“左威呢,他最近忙什么?”
“他还能忙什么,一门心思跑官呗。怎么,又找你了?”
“没。”他笑了一声,为她的坦率,为她的不假避讳。
“你可得掌握好原则,这个人,怎么说呢,我觉得有点阴暗。”
“知道。”他的语言开始变短。跟她说话,总是很省力,用不着长篇大论,区区几个字就能把意思说透。
“早点休息吧,别熬得太晚。”她说。
“知道。”
“身体是你自己的,熬坏了,没人心疼你。”她又说。
“知道。”
然后两人就都无话了,抱着电话,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这种情况常有,有时候他们能抱着电话,就这么静静地听上好一阵儿。
“行,你也休息吧,搅得你电视都看不成。”最后他说。
她悄无声息地摁了电话。
强伟越发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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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奎这“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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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异常响亮。
谁也没想到,它会响在法院的大楼下。
惊心、震耳,能让人背过气去。
真可谓惊心动魄!
这一天,河阳市东城区人民法院一派肃穆,庄严的气氛笼罩了一切,市区两级人大联合组成的“依法构建和谐社会工作领导小组”正在评议区法院文明执法工作。去年底,该法院未通过行风评议,被市区两级挂了黄牌,眼下整改时间已到,如果此次仍然通不过评议,这法院就要换班子了。
评议会场设在五楼,多功能会议厅内。一大早,法院的工作人员就楼上楼下地忙碌着。卫生要打扫,楼道要再次清洗一遍,门口要放大气球,鲜红的条幅要悬挂起来。等一切忙碌完毕,市区两级的领导还有人大代表就已陆续到会。院长左威这一天格外精神,尽管天气闷热,他还是西装革履,穿戴得异常整齐,丝毫不敢马虎。头发前一天刚刚在威格斯美容店洗染过,面部也做了泰式美容,脸上因岁月而失去的光泽似乎又都恢复了。民事二庭女庭长许艳容打趣说:“院长今天容光焕发,跟做新郎一样。”左威瞅瞅楼道,见有工作人员站在不远处,悄声道:“放严肃点,今儿个不敢乱开玩笑。”许艳容讨了个没趣,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微微笑了笑,往会议厅去。
左威望着许艳容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一声: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这许艳容,什么时候都能让男人生出欲望。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传来,忙收起瞎想,一脸庄重地往会议厅走去。
进会议厅的一刻,左威忽然想到:楼下该不该设道岗?正要跟办公室主任说这事儿,转念又一想:眼下正在构建和谐社会,开评议会乱设岗,会不会显得自己心虚,让别人借题乱发挥?听说检察院那边搞评议,就因设了岗,让乔国栋一顿狠批。
后来证明,左威这想法实在是大错而特错了,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让老奎钻了空子,老奎居然长驱直入毫无拦挡地就冲进了会场。
会议按时召开,时间刚到八点半,主持人便宣布开会。左威清清嗓子,开始向大会作述职报告。
这时候老奎刚好跳下公交车。
老奎是坐“三码子”赶到城里的。天太早,长途车还没上路,老奎怕耽搁,昨儿夜里就雇好了三码子。老奎本来想让三码子径直把他送到法院,又一想:自个干事儿,不能连累人家。三码子刚进城,他就嚷嚷着下来了。开三码子的王十娃还说:“我在桥头等你啊,你抓紧点,办完事儿就回来。”老奎心里笑了笑,暗说你不用等,你也等不到。
这一天的老奎跟平日完全两样,尽管穿的还是那身脏衣服,脚上还是那双烂掉趾头的破胶鞋,可他真是跟平日不一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口气,还有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怎么说呢?老奎突然有了一种气概,这气概王十娃这样的人看不出来,要是能看出来,王十娃也不会拉他进城了,直接把他捆了交给公安就行了。老奎跳下公交车,挺了挺腰。从挺腰这个动作就能看出,老奎不一样了。以前走路,他的腰始终弓着,跟驼背差不多,头始终勾着,从没见他昂首阔步过。今儿不了,他连着挺了几下腰,将平日伸不展的腰板一下给挺直了,然后,大踏步地,就往法院走去。
老奎今儿到法院,是最后一次找左威,要是今天还讨不到说法,他就不讨了。没讨头,这都讨了将近两年了,讨得地荒了,房卖了,家里欠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再讨,就没啥意思了。老奎这档子事,本来就干得没意思,要是早知道法院会这样,当初,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点头,把儿子小奎给火化了。
“妈的王八羔子,说话不算数!”一想这事儿,老奎就要晕过去。可老奎不能晕过去,今儿个他是来干大事的,干一件河阳人从来没干过的大事。他要让河阳人记得:他老奎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是人就得按人的礼路行事儿,你要不按人的礼路行事儿,也休怪我老奎不把你当人!
老奎呸了一口,这一呸更能看出他今儿的不一样来。平日,老奎是个打掉牙往肚里咽的主儿,遇上多难多冤的事,都不敢叫唤。若不是儿子小奎不明不白地死去,若不是法院拿他当猴子耍来耍去,老奎是不会变的。他还会坚持打掉牙往肚里咽这个原则,其实这也不是啥原则,庄稼人历来就这么个活法,老先人遗留的,改不了。
早上的太阳很艳,很艳的太阳照着老奎破旧的衣衫,阳光洒在身上,竟把老奎也给照亮堂了。走进法院大门的一瞬,老奎有点紧张,腿好像抖了几抖。不紧张是瞎话,法院是啥地儿?城里人都怕跟法院打交道,庄稼人就更怕。老奎每次走进这大门,腿都要抖上几抖,今儿还行,刚一抖就让老奎给控制住了。妈妈日,都啥时候了,你还抖?老奎骂着腿,睁大两眼往里瞅了瞅,这一瞅,差点就让老奎缩身回来。妈妈呀,这么多车,都是高级车,里头该有多少大领导哩?老奎这么想着,身子就不由得往后退。快要退出门了,老奎忽然就记起自个今儿来的目的。这一记,老奎就不怕了。妈妈日,大领导也是爹生娘养的,也能让人见,这两年奔来奔去的,不就是想从大领导嘴里要个说法吗?大领导的说法总比小领导的说法要强,要管用。今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