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4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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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想,如果倭国人也学习了这些杂学,掌握了这些实用技术,他们还会像现在这般顺服地俯首拜服吗?”她手指轻叩几案,“笃笃”声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他们会用这些技术来强大自己,然后攻打大宋,就像契丹人、党项人和女真人做的那样,觊觎中原的资源,抢掠中原的财富!”
她扬起眉毛,“天朝上国不是口中喊出来的,后面有文明和实力在垫底。没有足够的底气,所谓的天朝上国那就是自欺欺人。我们的文明确实很悠久、很强大,它是我们的灵魂,但只有灵魂还不够,必须还有容纳灵魂的身体,没有了实用技术,就等于没有力量的身体,被人一打就趴了。”
她嗤笑一声道:“倭人为什么怕我们?因为我们有战舰,有火炮,有强大的军队!如果没有这些杂学研究出的技术,战舰怎么造,火炮哪里来?
“朝中一些文官动辄说‘奇技淫巧’,对杂学不以为然,这是鄙陋之见。经学之道固然重要,它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灵魂,但技术之道亦不可偏废,它是文明发展的先导和卫士。
“倭国人为什么学习大唐?是因为被大唐的丝绸、瓷器等华美的奢侈品吸引,然后才有遣唐使访唐,学习大唐的文化,这就是实用技术为精神文明开道。反过来,技术转化的军事实力又维护了文明,不为外寇所欺,使文明得以传承并教化海外,所以,这些实用技术又是文明发展的卫士。”
卫希颜仰了仰身子,换了舒适的姿势坐在唐式圆腰胡床上,以一种隐含嘲讽的语气道:“只要有人类的一天,只要有利益的存在,争斗就永远存在,而国与国之间的侵略和纷争也永远不会停歇。
“那些空谈教化的士大夫,只知道挥着儒家经籍讲文明,却不知道,粗暴野蛮的武力之下,文明可以灰飞烟灭。要和强盗讲文明,必得先用实力震慑,打怕了他们,然后才是坐下来讲经讲道谈文明。”
富直柔和张致远却听得心中凛然,只觉卫国师这话倒似专门说给他们听,让人刺心。
岑之仪、贺章良、米希孟三人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虽然是文人,并且都有举子的功名,但已经不完全是文人,更确切的说他们是大宋的儒商,接受着儒家的思想,接受着儒家的教育,但从商的经历又让他们接触到“士”以外的阶层,感触到不同于“士”的思想,比起普通儒生,他们的眼界更开阔,思维更开放、也更活跃,更能接受新事物。卫希颜这些话落在他们耳里,很直接、很尖锐,有些用词还很新奇,但似乎都直指问题的核心,仿佛就是他们长久在思考的那些道理,并产生了共鸣,不由半眯着眼,细细回味忖量,仿佛一杯加料煎煮的酽茶,初尝涩口,细细回味却是韵味悠远。
张致远是文教司郎中,执掌大宋文教,他这厢仔细琢磨卫希颜的话,似乎是从倭国的私学教育说起,再联想凤凰书院的教学便是百科齐举,以塑造学生品行、教导学生学问和思考为主,而不以考取科举为目的,便道:“国师您的意思是,倭国私学教育有我朝可借鉴之处?”
卫希颜没有答话,反而问他:“儒家之学是什么?”
张致远道:“儒家之学,是以弘道为己任,‘明明德于天下’。”
卫希颜又问:“何为儒家之道?”
张致远道:“儒家之道,是弘天下文明,开万世太平。”
卫希颜点了点头,道:“所以儒家讲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是正其心,之后才能治国、平天下,这都是儒家‘弘道’的手段,或者说途径,但不是儒家之道的目的。诸位,可是做此理解?”
众人都点头。富直柔捋须道:“所谓教育,即教书育人,既要教学问,更要育人品行。以‘格物’‘致知’‘诚意’,而‘正其心’,才能具‘仁’并‘文、行、忠、信’,成为君子。”
卫希颜笑道:“所以话题还是回到刚才,君子只拿书教化不了强盗,必须有器,这个器是器用,是技术。所以格物不仅仅是修身正心,还要成为技术之学,这样,才能保障君子的强大。这就说到倭国的教育,大唐兴盛时,倭国的经学很兴盛,大唐覆灭后,经学随之在倭国衰落下去,大学寮的经学科目等于是虚设。相反,私学的实用教学却发展起来。如果一个人没有品行,手中却有利器,是不是很危险?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品行,却拥有利器,是不是更危险?”
米希孟轻“呀”一声,脸上神情若有所思。而岑之仪似乎已经明白了卫国师的意思,只捋须微笑溢于言表。
张致远拊掌道:“是以,我朝赠儒家典籍予倭国,倡导其重视经学,修身修德,以‘文、行、忠、信’而教之。”
“所以,倭国私学也必须重视经学,修身正心,这也是为了他们治国、平天下着想。”卫希颜微笑着说,侧眸看向张致远,“此次出使倭国,张郎中责任重大呀。”
张致远会意,神色凛凛道:“下官当与倭国太政宫、大学寮商议私学科目偏废之事,当以治经为正道,而逐杂学无用之道。”弘扬儒家经学,这符合礼部参政胡安国之意,也符合朝廷意向,张致远这话说得很是大义凛然,毫无心理负担。至于卫国师对倭国是好意还是歹意,就不是他关心的了,只要对大宋有利就成。
***
次日,天光放白,一轮红日跃到海空之上。远处,海天一线,彤红流展。
米希孟用罢侍卫端上来的朝食,在越锦弹棉的遥弁庹稚掀づ郏骱梦Р保致W排尥沧樱觳匠隽瞬辗俊G宄康暮7绱捣髟诹成希徘逍碌暮P绕K死Р保纷呷ァ
便听到隔壁舱房门“吱呀”一声,身着宝蓝缎面灰鼠皮里大袍的岑之仪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拱手打招呼,寒暄几句后便往船头踱步而去,寻了个侧风的地方看海上风景。
“……快到若狭湾了罢?”米希孟眯起眼,茫茫海域的前方仍然是茫茫海面,只看到天际一线的彤红。
岑之仪算了算路程,道:“按这风向、船速,大约得明日凌晨才到。”语气顿了下,又道,“若是没有我们这些商船,战舰大约在向晚前就能泊靠小滨港了。”
米希孟左右转头看了两眼周遭劈浪前进的庞大舰队,眼睛眨了下,说道:“整个水师护送使团出行,似乎……太过于声势浩大了。难道是因为卫国师在使团中?还是想故意扬威震慑倭国?”
岑之仪哈哈一笑,道:“或许,都有。”
便听身后脚步声,伴随着贺章良的朗朗笑声,“端成兄,二郎老弟,二位真早呀。”
“同早,同早。”二人转身,拱手而笑。
贺章良看着官船乘风破浪而进,感叹道:“真没想到,某等竟能有幸得到卫国师邀约,乘坐国师官船同行。”
米希孟也感喟道:“这就是人生际遇呀。”
他们原本抱着努力接近文教司郎中的打算,谁能料到,上船后才听说那位传说中的国师枢密使竟然就在使团中,并且上了她的官船,品茶论道,比他们原来的打算何止上了一重楼?想想都仿佛还在梦中。
岑之仪捋须笑道:“京中传闻,卫国师威重凛然,清远如昆山之雪,不好接近,其实国师向来重视文教,两位又都是儒商,自然和旁人不一样。”
“哦?”贺、米二人都起了兴致,贺章良道,“先前听国师说‘儒商’,这会又听端成兄说起,不知这‘儒商’之称可有深意?”不仅仅是儒生经商之意罢?
岑之仪道:“卫国师之意某未听说,但听某家主上解说过。儒商者,既有儒者的德和智,又有商人的财富和变通。儒商,是儒中的躬行实践者,又是商中的诚信君子,以德立身,不谋不义之财,寻求义利之统一。”
贺、米二人听得目光灼灼,不由颔首,迭声道:“不错,不错。”
“某家主上道,儒商和商人最大的不同,是怀有济世救民的远大抱负和忧患意识,己身达而兼善天下。敝东主道,儒者行商,是儒家弘道的另一种途径,其意义不逊于庙堂。就如子贡、陶朱范公、白圭,便是某等儒商的先贤楷模。”
“正是。”贺章良朗朗笑道,双眼灼灼发亮。
他和米希孟都是落第后不仕,因年纪已逾不惑,再求仕进也无多大前途,索性开了书坊做了书商,但家中亲朋说起来,还是面带遗憾之色,让二人心底隐有块垒,而今听得岑之仪关于儒商之论,顿时胸中块垒一消,油生知己之意。
米希孟也神情愉悦,忽然想起道:“端成兄说的‘主上’是……?”
贺章良也很好奇,没听说这大宋第一书坊的书坊主还有主家啊。
岑之仪微微一笑,向南拱手道:“某家主上即古今书坊最大股东,其智略深远,怀济天下,某等衷心敬服,尊为主上。”
贺、米二人都愣了一下,贺章良啊呀一声,拱手道:“听端成兄说来,让某对兄之主上好奇不已啊。不知可有机会,给四郎引见一二?”
岑之仪哈哈道:“若有机会,一定引见。但某家主上见不见四郎,就不是某能决定的了。”
贺章良心思一动。他知道这位岑坊主的背景很深,他的古今书坊在大江以南十分有名,可谓执书商之牛耳,而这位坊主出身江陵名门岑家,是大唐最有成就的边塞诗人岑参之后,其父岑穰是哲宗绍圣元年甲戌科的榜眼,曾经出知杭州,以两浙转运使致仕,在两浙经营多年,留下许多人脉,所以岑家虽然再没子弟出仕,但在两浙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这般想来,能做这位岑坊主的“主上”,定然更加是位人物。端看卫国师对他的态度就能猜测一二,想来岑家的面子还不足以让卫国师另眼相待,应是给那位主上的面子。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揣测,却不得要领,毕竟线索太少。
米希孟神情有些恍惚,隐隐约约觉得,岑之仪说的“主上”他似乎有印象。
便听岑之仪笑道:“说起来最让人敬佩的还是二郎老弟啊,卖了赚钱的香药铺子,开不赚钱的寻常书坊,正是达则兼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