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4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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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枢相的创见,火器作造不出炮。”
卫希颜便冷笑声,半眯着眸子,神色很是不善,“军器监这是要夺取他人成果呢,还是想过河拆桥呀?自个没本事将石砲造铁炮,这伸手摘桃的本事倒是能得很呐!”
这话刻薄得让人额上跳筋,程瑀便有百般道理,也被卫希颜那鄙薄眼神刺得胸口犯堵,最终这首次榷议便在尴尬里无果而散。
之后大半月,卫希颜忙着泉州、海州两地的水师筹建事宜,又亲赴泉州和海州考察水师基地,不管京中怎么跳脚,巡视回来已是六月下旬,此时钞引钱铺条法在七八次修订后终于通过堂议,并最终定名为《钱行法》,都堂面奏获旨后,付门下省审议。且不提户科给事中的诘难,和户部参政的辩驳,两府榷议火器作之事便又提上议程。
七月初五朝会上,赵构拍案怒责邵西平乱不利。
昨日枢府接到前方急报,说蛮匪诱官军入峡谷,中伏损伤六百余,不得不退出山外;今日皇帝便拿到朝会上责问此事,这是借机发作了。
李邴拿出一份谕令备档奏辩,说枢府早已严命荆南武安军不得冒进,盖因当年朝廷清剿罗宵山孔彦舟兵匪时,有不少残兵头目遁入溪峒隐身,如今起乱必有这些残余兵匪隐在背后搅事串连,谕令武安军稳扎稳打,对山匪要围要剿,对蛮峒要围而不打,以此分化各个击破,然而都统制李道雅枉顾枢府谕令,一路率兵猛剿冒进,方致兵败受损,应撤职押京问罪,并另换都统制指挥平乱。
李纲疑道:“这李道雅怎的违令冒进?”
胡安国半眯着眼说:“想是帅将急于立功。”
兵部侍郎卢法原却是暗奇,这李道雅原是东京禁军上四军中的神武军出身,后来与同僚不和被外放到潭州知军,卢法原在东京任枢府计议官时和他有些交情,记得这人有几分矜傲,也有几分功利心,但性子并不鲁莽,按理不是那等冒进的,怎的如此急于求成,或许这事别有内情?
他心中疑惑着,却没有半分要出头的意思。这浑水,还是少趟为妙。
范宗尹道:“李道雅纵有过,亦是枢府用人不明。”
左右谏议大夫也道:“枢府用人确有责失。”
卫希颜袖着手淡淡道:“当初陈克礼调升京畿,陛下问起继任人选,臣推荐邵州统制邓装,有人反对说邓装资历尚浅,提议彬州统制李道雅……这荐举者可不是枢府。”
周望的脸色便难看了,辩解道:“谁知这李道雅空负神武军之名,竟是个虚有其表的。”
赵构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李道雅着实让他失望,竟是个扶不起的!压下口气,沉声道:“李道雅既撤,枢府可有继任人选?”
卫希颜再次荐举邵州统制邓装。
赵构皱着眉,心里揪然不乐。
这邓装出身武冈山匪,后被朝廷招安,比起禁军统领出身的李道雅来,显然更靠近枢府。
赵构沉吟了一下,问:“卫卿确定邓装有平乱之能?”
这是要她的承诺了,倘若能平乱尚好,若是官军兵败,她就必得负起荐人不当之责。
卫希颜挑眉拱手道:“邓装熟悉邵州地形民情,只要稳健用兵,不急于贪功,蛮匪之乱必平。”
“稳健用兵?这不是卫国师的拖词罢?”范宗尹道,“这蛮乱何时能平,总该有个时限。这用兵一日就耗一日钱粮,总不能累月耗下去罢?”
卫希颜淡然讥他:“户部都没急,刑部倒是急得很。”
不待范宗尹分说,她又冷嗤一声,“范参政虽然熟通刑律,于兵事却是欠通,需知丛林作战不同于原野对阵,亦不同于城池攻守之战,打的是化整为零的分歼战。这荆西地形山高壑险,林木参天,河横溪纵,洞穴成群,行军条件极其恶劣,兼之地势崎岖不平,不利于大规模作战,却十分适合打埋伏,因此易守难攻。
“更何况,那些溪峒蛮民世代居于山林,对于何地可隐藏何地可埋伏,可谓了然于胸,朝廷就算几万大军同时出动,这溪蛮山匪却惯会化整为零,拉着官兵绕圈子打游击,哪里容得官军来个大歼灭,一战几战就奏功的?”
范宗尹被卫希颜说成不通兵事心中气恼,讥道:“如卫国师所说,这邵西蛮乱要平个三五年了?想当年蛮逆侬智高叛乱,挥麾广西广南,枢密副使狄青领兵三月即平,卫枢使平定一个邵西倒要三年不成?”
卫希颜捋了捋袖口,道:“卫轲哪比得上狄武襄公的英武,可惜呀,这胜仗打得厉害反被猜忌,枢密使没坐多久,连欧阳修和文彦博都上折说要罢了他,仁宗皇帝说‘狄青是忠臣’,文彦博道‘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弄得一代名将含冤而死。”她斜起一边眉毛看向范宗尹,“卫轲实在不敢和狄武襄公相比。”
范宗尹目瞪口呆,这个相比怎么是这样比?不由气道:“你这是断章取义!胡搅蛮缠!”
卫希颜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过河拆桥的段数,古今咸同。”
听到“过河拆桥”四字,便有朝臣省起程瑀的折子和两府榷议的僵局,再结合今日之事,分明是双方在借题发挥呀。
胡安国清咳一声,道:“卫国师既然举荐邓装,必定胸有成竹,想来邵西蛮匪之乱不足为患。”
赵构看向其他几位宰执,问道:“诸卿可有异议?”
丁起应答道:“既是统兵帅臣,当以枢府所荐为重。”顿了顿,又奏议道,“不过邓装资历确实不足以服众,不若先权都统制之职,待蛮乱平定见功,再作正式除任。”
“可。”赵构嘴角隐现一丝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第一章呀~~~~~~远目~……某希望进程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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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必先予之 。。。
薄透如纸的碧玉酒杯里盛着梅子青酒,以上好的竹叶青酒煮梅子,放凉后再冰镇,三伏天饮下一口,只觉微微酸甜里渗着酒醇,醇香中又透着沁凉,一口的冰醇从咽喉凉透肺腑,须臾又窜起两分醇热,别有滋味。
沈元饮了四五杯,仍有些意犹未尽,拿起置在案上冰盆内的银提斟酒。
卫希颜斜了斜眸子,轻缓道:“你大伤一场,饮酒适量为宜。”招手示意水榭内的女使上茶,声音带着几分温和,“你这条命是拣回来的,要好生看牢了。”
“是。”沈元笑着应了声,执起酒提将她饮空的酒杯斟满后便置回冰盆,身子放松靠在椅背上,越溪白藤椅柔韧且不积热,夏日坐着很是舒适。
水榭里一时静谥,微微可闻泥炉上泉水轻沸声响。下午晌白亮亮的日头被西面垂下的湘竹帘子挡去,东南北三面的槅扇窗户却都半敞着,虽无风却有荷池的水凉之气渗上来,阁内又搁有大冰盆,虽然外面酷热难当,这水榭内却是凉爽舒透。
须臾,茶沏好端上,茶盏是白瓷剔莲叶的盖碗,沈元端起先嗅了口,茶香缕缕从盖沿逸出,他眯眼轻嗅着,片刻道:“像是……洞庭茶?”说着揭开茶盖,但见碗内茶汤色碧清澈,叶芽卷曲如螺,白毫毕露,哈哈笑道:“果然是吓煞人香。”
这茶是苏州太湖的洞庭山春茶,以产自碧螺峰者尤佳,茶商俗呼“吓煞人香”,意思是香得吓煞人,御贡上称为洞庭茶,卫希颜称其碧螺春,算是提前为它正了名。
“这是今年的碧螺春新茶。你这嗅茶的鼻子倒是没伤着。”她微微一笑,“绿茶性凉,你气血有虚,此前御医定是不许你喝的,不过这盛夏伏天喝几盏倒是无谓,还可去去你体内参药补起的燥气。”她笑了一声,又道:“这种茶是嫩香,煎茶煮汤反而损了其清气,用盖碗冲泡更合宜——可不是慢待你。”
时下品茶以点茶为上,煎茶为次,而泡茶为最下品,俗称为快茶,因冲泡便宜而得名,平日衙署上班即冲即饮倒无谓,但用来正式待客就有怠慢之意了。
沈元笑了声,拿茶盖子轻拨尚浮的几片叶芽,啜茶入口,清香、鲜雅,待茶香尽入肺腑后说道:“这种绿芽散茶因清嫩味薄,适冲泡不宜煎煮,而团茶味重醇厚,当煎煮方得其味,正是各有所宜。”
“正是这个道理。”卫希颜微笑。
两人似乎是在说茶,又似乎不仅仅是在说茶。
不一会,头酌茶饮尽。
卫希颜斜在藤椅上拿着酒杯,姿态闲适松散,仿佛是漫不经意地道:“赵官家心急了?”
这话没头没尾,沈元那声“是”却应得自然。
“敢情是让你来探探我的想法。”
“是。”沈元脸上泛出笑意,“陛下听说易安居士从江宁府移居京城,暂住国师府,登门造访的文人和官宦才眷络绎不绝,让臣亦来凑个热闹……”
卫希颜手中转着碧玉杯,半眯着眸子一笑,“火器作不是不可以给,但天下没有白拿的便宜,想要总得付出代价。”
沈元神色吃惊,不由坐直身子,“您的意思是……?”
卫希颜目光穿过水榭窗户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慢慢道:“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是进。”
沈元拧着眉没想明白,但宗主和国师既然这么决断,必有其道理。
卫希颜挥手退下水榭内的侍女,斜睨着眼问:“皇帝最近许了你甚么?”
沈元应道:“军器监少监。”
“想来亦是这个位置。”她道,“程瑀有些迂直,处事尚算公正,不是个妒贤嫉能的,军器监在他手中比前面的谭广强多了,你在他任下应该不会受限太多。”
“是。”沈元在京中这几月和程瑀来往颇密,对这位军器监大监的为人处事也有五六分了解,闻言表示赞同。
卫希颜执起梅花银提给碧玉酒杯斟上酒,微微笑道:“以你的才干,只在火器作是屈就了。军器监,帝国军械研究的总司,这才是你施展拳脚的地方。”
沈元目光炯炯,掌持整个国家的军械兵器研制,要说不为之心动那是假话,但良好的自制力使他显露于外的喜悦并没有忘形。
卫希颜语意一转,道:“但这个地方,亦是一块烂地,虽然随着谭广的倒台揪出了一伙蛀虫,程瑀上任后亦严治下属的贪腐之弊,但这只是解决了属吏廉治的问题,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