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3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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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晦未觉察他有异,拍案赞同道:“致道兄说得不错,对闹事学子不可宽宥,为首者不除学籍不足以惩宓导正!”
吕好问为人宽和,皱眉不同意,“除去学籍攸关学子声誉,只怕前途尽折于此,当慎重慎虑……”
邵伯温捋须不语,观其神色却是偏向吕好问的说法。
程俱回过神来,神情凛凛,“不严惩不足以端学风,不除籍不足以警诫后人!我书院立学,不可因几名行为不端的学子而毁却!”
这话也在理,尹焞心中难决,捋须不语。
一时气氛陷入僵局。
尹焞两道平眉几乎皱成一条线,沉凝目光四顾,扫过身侧悠然品茗的卫希颜时,眼睛一亮,怎生忘了这位?呵呵道:“未知卫山长之意如何?”
这一句话立时让五位夫子的炯炯眼神都聚过来,卫希颜摆手道:“此乃教长合席议事,轲不宜妄语。”
“非也,非也!”尹焞连连摇头,道:“此事攸关学子前途和书院声誉,卫国师亦同为书院山长,安可坐视不顾?”
吕好问捋须笑道:“老夫这闲居乡梓之人都被尹和靖揪出来,卫山长身居其位,岂可不谋其政耶?”
葛胜仲为人老于世故,脑子电闪般转开:书院聘胡康侯、朱子发这二位参政及范元长等朝臣为客座夫子,这学子打架之事只怕早在朝臣中传开,处置便得慎重,最好由卫国师措置——斗殴背后隐涉学派之争,由这位不属任何学派阵营的国师枢密使建策,书院便更有“不偏不倚”的公正立场;再者,体修课原是卫国师力主而设,哪是他们几个夫子想废就能废的?——程致道说话处事还是太直了些,难怪做官时得罪尽所有同僚不被待见,罢职后也因无臣僚愿意引荐而致与仕途无缘;这性子亦只合在书院当夫子了。
他这番心念不过转眼,拱手向卫希颜一礼,呵呵道:“某等意见不一,不如听听卫山长的意见,亦好参详谋个决断。”
这一句话既维护了在座六人——非为能力不足,而是意见相异方致决事不利,又顺理请出卫希颜发表意见——给出参详,谋个决断——既不失教长合席议事的职权,也隐含了卫希颜意见的重要;一句话捧了两方人。
吕好问和邵伯温相顾而笑。沈晦心道这葛老夫子果然精于世道,虽说他主张开除为首者且不忌讳因之牵出学派之争而开罪朝中某些大臣,却也不介意听听这位挂名山长的意见,毕竟斗殴事件能得到圆满解决,是在座诸位夫子的共同期望;他随之睇了程俱一眼,表示且听无妨。
卫希颜见无人抗声反对,便顺势不作推辞,“如此,轲便说
236、书院斗殴 。。。
说想法。”
她微微一顿,道:“窃以为这学子斗殴有违山规,严肃学纪是必须的,否则,过错者不纠,则学规无以立之!”
程俱听得满意,捋须点头。
卫希颜话意一转,道:“便只作惩治还不行,学子间的矛盾究根底起于各家学说之异,要想杜绝纷争,除非学说大一统——显然,这不可能!如此,即使开除几名领头生事的学生亦无法根绝此类矛盾,若堵之过甚,恐日久反生出更大是非。”
众夫子都听得忖眉。
“所谓堵不如疏:一则请书院内外的各家名士到明道堂讲学,定期作学术讲演,让学子们集中倾听名家之论,各思领会;二则,吾等可借鉴稷下学宫的做法,定期在明道堂辟出辩论日,学子们可自由发表见解,有异议者当场诘问,或者组成甲乙两方,就各自观点当堂论辩,由三或五位夫子组成评判团,当堂判出胜负……以此,将学生多余的精力引到辩论堂上,看谁还有心打架生事?”
众夫子听得愣怔,须臾,吕好问拊掌赞道:“妙哉!这稷下学宫的提议好,想稷下之时,诸子百家的学说论辩更甚于我书院学子,却仍能固持君子彬彬之风,料想这辩论堂亦当如是。”
“妙!”沈晦拍案而笑,“矛盾起于辩,遂亦决于辩,恰是以因致果、以果解因,妙理哉!”言下对卫希颜设辩论堂之策大是赞赏。
沈晦是宣和六年的状元,其人有大才,胆气慷慨而行事少忌讳,名可秀说他有当官才具,然不能尽循法度,难成循吏(守法循理的官吏),不合为官,然则为学“不能尽循法度”便成了通达权变,因而越是“奇”策越能被这位沈状元大力表赞。
尹焞几人忖眉细思了阵,越想越觉得这办法不失一个良方。
卫希颜继续道:“明道堂分讲演日和辩论日,这两个日子要分开;逢此日所有学生休课前听——这半天的时日应是抽得出来。至于讲演堂和辩论堂的组织,窃以为夫子们宜专于治学,讲演堂的职事可交给书院的司执们,辩论堂则交给学子们自行组织;可以考虑选出代表成立学生会,学子的纷争只要不违山规,夫子们可袖手旁观,由学生会去商讨解决学生间的矛盾——解决不了再求助书院,同时可历练学子的处事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
尹焞几人听得频频点头,沈晦对学生会颇感兴趣,接连问了几个相关问题。程俱听他仿佛要没完没了问下去,竟连惩治闹事者的正事也不顾了,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沈晦这才止住相问。
邵伯温忖思间想起《国学论刊》的做法,提议道:“逢讲演日和辩论日时,可着专人记录,整理后公示在学舍的布告栏上;或者……还可考虑办份书院的学刊,专门刊载突出之论,供学子们研鉴。”
“邵先生这提议好!”卫希颜微笑赞道。
尹、吕、葛、沈四人皆点头赞好。
唯独程俱攒眉插口:“这辩论堂、学刊甚么的都是日后之事,当前紧要的,是这闹事的学子必须先作惩治、端正山纪学风;尤其首恶者,绝不能留着姑息!”
尹焞等四位夫子听他又绕回到“开除学籍”的处置上,都皱了下眉,目光看向卫希颜,端看她如何处置这些违纪学生。
“关于斗殴学生的惩治,轲有几点提议,供诸位先生参详:其一,扣学分。书院山规中立出学分制,凡低于下限学分的即使考试合格亦不得升入下一学年——至于下限学分为多少合适请几位夫子议定;其二,膳堂损毁之物必须作价赔偿。这个‘价’不以钱计,罚斗殴学生在膳堂洒扫洗碗半月——既然有力气打架,区区劳作之事应不在话下罢?”
几位夫子呵呵笑着捋须点头。
“其三,将斗殴学生集中在明道堂,请尹山长训教何为君子仁爱之德;继而将斗殴双方对面而站,互相致歉:‘我打人是不对的’——凡是语带敷衍的、喊得不响亮的,要他反复说,不要停嘴,直至对方学生说满意为止。”
尹焞几人听得瞠目,这法子还真是……
卫希颜悠然一笑,解释道:“对斗殴学生扣学分、罚劳作是让他们知道犯错必得承担苦果的道理,至于互相致歉嘛,既是惩罚亦是疏导,这打架而生的怨怼总得想法子消解才是——所谓伸手不打诚意人,不管那些学生说‘我打人不对’是否真个诚心,至少这声音吼得够响亮,让人听了便解气……没准吼着吼着就绷不住笑场了,这怨愤之气亦就消得差不多了罢!”
沈晦“扑”地一口茶全喷到几外,右手端着的白瓷墨虾盏也一震,溅出几滴茶水来,放下茶盏控背躬腰直拍几,笑得换不过气来,“……这法子还真是……真是……”
太损了!
邵伯温几人默默将沈晦的话补全,脑海里想象那些学生面对面高吼“我打人不对”的场景,均忍俊不禁,掩袖控声不止。
尹焞努力咳了几声,抑下喉间笑意,端着神情道:“唔,此等惩治方式别出心裁,倒亦有几分道理——诸君以为可行否?”
沈晦当先表态,卫希颜这“不按棋局落子”的行事完全对了沈状元的脾味,当即席上“倒戈”,笑赞说:“某以为卫山长所提数策均是可行。”
邵伯温和吕好问对视一眼,皆捋须点头道可,葛胜仲也随之赞可,唯程俱揪着胡须,紧皱眉头沉思不语。半晌,他抬头直直看向卫希颜,提出诸多疑问,对学分制问得尤为详尽。卫希颜皆详加以覆,间或有不得他满意处,然观其神色,心里却是大半持允了。
熟知他秉性的邵伯温等人心道:程致道必会在学分制上严作考核——这学子们今后升学级可就更难啰!
又议得盏茶功夫,确立了一些细则,跪坐边席的尹焞弟子刘芮书毕合席议事记录,并传阅尹焞六人过目签押后,让人头疼的学生斗殴事体终于得到比较圆满的解决方案。
席上气氛随之轻松,院僮重新置茶,待一盏茶饮尽,吕好问五位夫子便起身告辞。
卫希颜知吕好问等是回避她和尹焞的商谈,扬声止道:“诸位先生且稍坐!轲今日前来,是和尹山长商榷设立书院译学科的事体,诸位先生不是外人,请拨冗一听,提些意见。”
设问译学?众夫子皆作惊讶,互望一眼,见无人有去意,便重新落席入座。
卫希颜袖出份札本,交给刘芮诵读:
“……于书院设立译学科,招收内外学生修习大食文。凡愿入译学者,只要通达中文,且文科或格物类科考试过关,即可免束脩入学……又在书院建译经楼,礼聘学者入楼译书。凡是通晓大食文字者,经考校合格即可入楼译书,每月给薪十至二十贯,膳宿均由书院供给……”
席间六人听得或惊或疑,刘芮方诵完,尹焞便问得直接:“朝廷方立国译馆,卫山长缘何要在书院再立译学、兴建译书楼?”
卫希颜环视众人一眼,答道:“诸位先生当知,国朝以前就在京城设有译学,因我建炎朝立朝不久,百事待兴,事事皆有用钱处,国库用支不能尽列,于文教之事便有偏废处,未得尽复昔日局面。眼下,秘书省虽立国译馆,然囿于经费,规模有限,由是方起意在凤凰书院兴译学办译楼,以弥补朝廷之不足。”
说到这里,她免不了要费唇舌解说翻译大食智慧宫书籍的益处。
新任秘书省少监邵溥正是邵伯温的长子,自海外出使归来,少不得要向父亲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