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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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改制,神宗设中书、门下二侍郎,以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代行侍中职事,相当于首相;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代行中书令职事,相当于次相,二相并称宰相;若单除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则等同于副相。同时,取消参知政事,以尚书左、右丞代替参知政事,相当于副相。名义上是恢复三省,实际上趋于一省。
丁起的改制也是三省之权趋于一省,但更进一步——取消门下、中书二侍郎,复立的参知政事不领中书门下事,即相当于二省没了长官,而以尚书仆射加上“同平章中书门下事”的衔头,即意味着尚书仆射同领中书门下二省长官的职权。如此,三省事权更趋于尚书省,完全的以尚书省长官通领三省事。
先时,中书侍郎因向皇帝请旨,更近于皇帝,因此政事堂的决策中枢仍在中书省。但依丁起的改制,则意味着决策中枢从中书省移到了尚书省。
三省之制是以“中书决策、门下封驳、尚书行政”,丁起的改制却是将决策和行政权统归到尚书省,有点近似于后世的内阁。
宋之意虽不知后世的内阁,却是乐于见到这般改制。宗主的意思早就明确:相权要加大,皇权要制约。为何?——宰相可天下选贤,不贤者可罢黜;皇帝却有血统限制,可选面不广,譬如赵佶这种昏君就是矮子里面拔高的选出来,即使昏乱之极也不能如宰相般可行罢黜。是以,奸相之害远不如昏君为害之甚!
丁起的改制疏写得全面,宋之意自忖除了细节可商榷外,大节上即使他来写也不外乎如是。起身将折子递回书案上,笑道:“丁相的改制策略极当,臣无异议。”他回头看向丁起,“给事中那里恐怕不易通过。”
丁起道:“给事中若驳回,当付于廷议。”廷辩通过,便可颁敕施行。
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说服几位重要的朝臣有信心,如都给事中朱敦儒、吏部尚书李纲、新升的户部尚书叶梦得,加上同属一个阵营的御史中丞赵鼎、礼部侍郎宋藻的支持,即使谏官异议,胡安国等人反对,也足以让皇帝下决心了。
更何况,此等改制非是将相权集于他一人之手,设参知政事、尚书左右丞即是分了相权。只要能起到制衡相权的作用,皇帝又岂会多去在意朝廷中枢是在中书省还是尚书省?——自元丰改制后,三省已趋同一省,皇帝朝臣皆习以为惯事。
因此,丁起对这份三省改制疏的通行是颇有信心的,暗忖主君此时召来赵鼎,必是提前通气了,省得廷议时御史诘难。
却见名可秀打开折子,提笔蘸墨在折后空白处书了几行字,含笑递出。
宋之意忍不住凑近去齐观。待看清那几行字,不由抬头和丁起对视,两人眼中皆是惊愕。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
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为首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为次相——这个容易混淆成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前文或有错误处,在此做个订正。
221
221、下里巴人 。。。
丁起折上原写道:政事堂设尚书省,掌国家诸事决策。以尚书左右仆射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领政事堂。
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被一道新墨勾去,成为:以尚书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领政事堂。前面又有几字被划圈调了个头,将“政事堂设尚书省”调换成:“尚书省设政事堂”。
似乎只是删几字和调几字,然而,这其中蕴含的意义,丁起和宋之意却是十分清楚。
唐初,三省长官皆为宰相,其后为了三省宰相议事的便利,在门下省设立“政事堂”——门下省为政令的审议机构,于此处议事,顺理成章——以供宰相们联合办公。三省之中,因中书省掌出令权,在权力中枢处于最关键的位置,是以,中书省长官逐渐凌驾于他省长官之上;武则天为帝时,中书令裴炎将“政事堂”从门下省迁入中书省(后成定制);唐玄宗时,政事堂改称“中书门下”,政事堂印也改为中书门下印——尚书省已被排除在宰相之外,唯中书门下是真宰相——习惯上“中书门下”仍然称作“政事堂”。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如果没有加“参知政务”的衔头,就不是副相,如果没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号,就不是宰相,只是尚书省的长官而已。
丁起的三省改制将相权移向尚书省,但仍然保留了政事堂系出三省的名义;名可秀这一改,则明确地将中书门下划出宰相的圈子,而以尚书省这一省作为国家的决策执政之地,所以谓之:尚书省设政事堂。如此,尚书左右仆射自是不必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头。
在折后,名可秀又新添几十字:以参知政事为宰相之贰,列政事堂参政,然该职不独除,以六部尚书、诸寺卿之贤能者,择三四人加参知政事衔,同列副相。
这一改,即表明参知政事非为“门下侍郎、中书侍郎”的取代,而是以尚书省下的六部、寺、监的最高长官加参知政事衔为副相,相权尽在一省,如此确立了尚书省“决策并执政”的绝对中枢地位。若卫希颜知之,必道:此即为内阁的雏形。
丁起强压心头激动,正待说话,铁丑平稳的声音传入:“宗主,赵中丞至。”
名可秀“咦”了声,扬声道:“元镇,进来罢。”
宋之意挤眼一笑,“赵中丞来得这般及时,莫非是半路上遇着了去油车巷的车马?”
油车巷是御史台官的官舍所在,因台官出入的公车皆是清漆的桐油车,就有好事者谑称此巷为“油车巷”,临安府尹趣闻后笑曰“此名甚好”,遂命府籍改巷名为“油车巷”。
赵鼎的中丞官宅即在油车巷的巷尾,距枫阁至少有三刻钟的车程,来回最快也得花半个时辰,然此时距名可秀下令召人不过两刻有余,赵鼎却已到了,显见不是从油车巷官宅接的人。
宋之意的笑声方落,赵鼎已入得正心阁,向名可秀应喏揖礼后,回笑道:“途经里仁坊时恰遇上铁五侍卫的接车,所以,赶得巧了。”
名可秀谑笑,“汝前日方至,今日又赶得巧,系出公事,还是茶事?”
此话一出,丁起和宋之意均忍俊不禁。赵鼎捻着胡须,道:“宗主此地茶香诱人,卑职忍之又忍,奈何闻香不禁矣!”
名可秀闻之莞尔。
宋之意哈哈大笑,说:“赵元镇呀赵元镇,你可真不枉了‘点茶台主’的名号!”
赵鼎痴茶之名举朝尽知,更是京朝官公认的斗茶第一高手,点茶之技堪列当世十大名家,先是被台里的御史谑称为“分茶台主”,继而遍闻朝中,由此成为他的别号,朝官常拿来说笑一二,赵鼎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自号为“茶中丞”。
丁起边笑边摇头,说道:“听说,月初时赵官家曾赐给中丞两夸‘北苑试新’;然,自此后,但闻中官禀报‘御史中丞觐见’,便紧着叫‘茶中丞来也,快、快,撤了茶盏!’——只恐今春御进的头纲建溪茶被茶中丞今儿请赐一夸、明儿再请赐一夸,给尽数要去!”
宋之意仰头大笑不止。
赵鼎捻着胡须,不以为耻,反叹着气摇头,“官家恁的藏私!……还是宗主这里好哇!”说着,眼神儿已瞟向西角置茶的香楠十景橱。
名可秀再度莞尔,敢情她这正心阁被御史中丞当作了蹭茶的地方?起身笑道:“元镇既然‘赶得巧’,吾等便点茶说事,省得老有人惦念着。”
座中三人大笑,随着名可秀移步阁内西端的茶座,分别落座于东南西宾位的降香木黄檀茶案后。
须臾,名雅端进茶炉、泉水、点茶的一应茶具等。赵鼎不待名可秀吩咐,自去香楠木阁架上取出朱漆匣内以白绫罗包着的茶饼,一副熟门熟路的做派,显见是蹭茶时日已久。他为人性子本是端方,唯于茶道上一反常态,旷达风流,名可秀主属三人早已见怪不怪,自顾闲谈说事。
赵鼎取出的茶饼正是让他“忍之又忍”却“闻香不禁”的建溪茶。
建溪茶是进贡赵宋皇室的御茶第一名,称为大小龙团,历来只为御贡,民间罕见;尤其是每岁仲春上旬进的头纲建溪茶,即使许多朝中要臣也难以见到,有朝官道“黄金可有,而茶不可得”,说的就是这头纲建溪茶。所闻,欧阳修曾得英宗御赐一小饼,即引以为宝,珍藏多年后,方舍得拿出来点茶待客,足见其珍罕。
皆因这头纲建溪茶乃是采惊蜇时的雀舌水芽所造,因“先芽者气味俱不佳,唯过惊蛰者,最为第一”,是以“福建漕司每岁进十余纲,唯白茶在惊蛰前采制,十日而成,飞骑疾驰,不出仲春已至京,号为头纲”;又因这茶产于建安州的北苑御茶园,故将头纲茶取名为“北苑试新”。
既然名为“试新”,自然量不多,御贡不过百夸,每夸大小不过方寸,仅能供数盏啜饮而已。而就这一夸的小团饼,据说在临安茶行已炒到四十万钱,却有价无市,欲购者而不得。
赵构或许遗传了几分赵佶的风流雅趣,于茶道上颇有技艺,对御茶第一的建溪茶的痴迷也绝不下于赵鼎,虽说为表对腹心之臣的恩宠,他赐予丁起、朱敦儒、胡安国、李纲、赵鼎五位重臣每人各两夸,却连叶梦得、宋之意这二位都无份得赐,可见赵官家的“忍痛割爱”也是有限度的。其后,却是闻“茶中丞”觐见而色变——御史中丞每每厚颜“请赐”御茶,赵构心疼得直呕血,暗骂这茶中丞脸皮堪比城墙,哪还有半分君臣尊卑?由是,这段时日以来,御史中丞俨然成了皇帝最不待见的朝臣之一,但闻赵鼎之名便拉长了脸。
赵鼎在皇帝的御书房不受待见,便盯紧了枫阁的藏品。枫阁有间阁子专门储藏各地陈茶、新茶名品,惊蜇期的建溪茶便在枫阁藏茶室里搁了二十余格,统有百来夸,诱得赵鼎这一月里隔天便赴枫阁,美其名曰“禀议公事”,实则奔茶而至。
赵鼎于嗜茶上绝无“客气”二字,径自取了六夸方寸团,起炉煮水,将茶饼以沸汤浸渍,刮去上面的膏油,以微火灸干,再碾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