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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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升,米粮盐这些关系民生的什物,市价往往反映了一些事兆的迹象,为宰相者不可不察!”
她语声清和并不严厉,丁起后背却微微沁汗,从椅上起身应喏道:“是,臣定谨记!”
名可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唇角扬起抹笑容,“擎升,麦价上涨会带来什么?”
丁起眉锋簇锐,俄顷目芒闪动,已有所得,“自古,民趋利而为……”名可秀忽然扬手止住他的话头。足音响动,莫秋情素手掀帘入内,步态轻盈,“宗主!”
“阿莫,你传讯江南东路的堂主王宗石,让他派人查一下饶州李椿年。”名可秀在便笺上书了两行小字,提纸递给她。
丁起心道这般谨慎,莫非是要重用这李椿年?一时暗喜。
莫秋情扫眼掠过便条,问道:“宗主要何时回讯?”
“此事不着紧,给王宗石七天时间吧。”
“属下知得了。”莫秋情欠身而去。
名可秀下巴抬了抬,示意丁起继续。
他接着方才的话道:“主上,臣记得从真宗朝起,朝廷曾数度下诏令,推广稻麦复种、循环接续,以备青黄不接时的救荒之用,但南人喜食米不习惯面食,需求少以致麦价低,因此响应诏令种麦的田户寥寥无几;但如今百万北人南下,麦价大升,形势已变,民有趋利之心,朝廷若再行稻麦复种的诏令,必能顺利推广。”
“光出劝农政令还不够!”名可秀微笑补充道,“政事堂要出一道优惠政令:种麦可不收租,麦收所得全归佃户自有。”
丁起眼神顿然炯亮,朝廷收的农业两税原就没有麦赋,佃户种麦不交租不会影响赋税额,如此国库的田税不会减少,佃户的收成却增加了,岂不是正可缓解因土地抑并而致的贫富矛盾?
他心思转得极快,激动下声音不由微微高昂,“豪户多把持田产,为防止地主阻挠佃户种麦,各地州县应大力宣扬种麦不妨碍种稻,如此国库和豪户的田租不会减少,佃户又得其利,当为一举三得之良策!”
名可秀见他已领会自己的意图颇为欢喜,又提醒他道:“各地因地域气候有异,稻熟时节不一,你下去后,需与司农寺细商调研,确定稻麦复种应行冬麦还是春麦,务必取得明证后方可劝谕推行。”
丁起肃然点头,又提起先前的春闱话头,道:“三月春闱将近,昨日朝会后皇帝召我入见,问及春闱知贡举的人选……”他语气顿了下。
名可秀微微一笑,忖知赵构必是在召见时属意丁起,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容色中便带出两分鼓励,欣然道:“你是宰相,这首期贡举自是以你为主考。”
丁起躬了躬身。
“户部尚书叶梦得、礼部侍郎周紫芝、礼部郎中宋之意可为副考……”她眸光扫向素黄帘幕,“阿莫,可是有急讯?”
“宗主,北境来讯。”去而复返的莫秋情快步走入阁内,素手递上一道细长纸卷。
名可秀展开看了阵,黛眉似是一蹙又舒展开去。
她眸子扫向北面,语气悠悠,“完颜宗望死了!”
丁起一震。
名可秀低头凝视书案上那道体势圆转华润的“见龙在田”字幅,眸底似有光芒璨烁。
二月初二,龙抬头。
金国,内乱将生!
作者有话要说:
1、人物备注:
李椿年(1096—1164),字仲永,少时聪颖好学,智慧超群。
相传十二岁那年去外祖父家,见几个催收田赋小吏抢穷人家的猪去抵赋,人哭猪叫,那家妇人哭着说:“我家几亩田去年已卖给吴老爷,今年官府仍要我交赋,没有田哪来赋?这日子怎么过?”李椿年遂生均赋志向。
徽宗重和元年(1118)李椿年进士及第,时年二十二岁,呈了一道奏章“请求变革,富国强民”,未得到授职赋闲在家,针对当时税赋不均弊病,为取得经验,“先从自家田量起”,并把村名丰田改名为界田。
任宁国县令期间,为官清正廉洁,惠爱百姓,深得爱戴,百姓赠匾大堂为“熙春堂”,意即李县令如春阳照耀宁国县。直到明朝嘉靖年间,宁国县的大堂匾额仍为“熙春”。
2、宋朝粮价在1127年约为3千贯一斛,麦价在1132年大概为1万2千贯一斛,因历史已有改变,北民南下没有达到几百万之众,青西权衡后,考虑麦价在1128年上涨应不会如此巨大,遂定为粮价的一倍约两倍的价格,仅为揣定。
荆湖视军
建炎二年仲春中旬,金国勃极烈辅臣、右都元帅完颜宗望病殁的丧讯从幽云之外传到南北两宋廷。
《西湖时报》醒目评论“狗咬狗、一嘴毛!虏帅斡离不横死!”
其后的连续几日,南方诸路报纸的热议话题顿然从三月的春闱转到金虏的嗣位权争上。
一时间,报纸上关于虏帅完颜宗望的死因揣言四起,什么宫闱暗杀论、权争牺牲论、契丹复仇论、嫉妒情杀论等等……纷论迭起、五花八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何谓真、又何谓假?
各路报纸主笔的评论也堪称精彩,或行文精要剖白金虏内政、或谑笑打趣妙如话本、或尖酸刻薄极尽讽刺……总之,就在金国上京为右都元帅完颜宗望的暴死而剑拔弩张之时,春风拂动下的南宋百姓却将虏酋之死演绎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
于是乎,眼看一桩严肃的政治事件就在临安士民百姓的谈乐中越来越有走向谑趣的话本方向,让朝觐后仍未归国的高丽使臣和大理王子颇有些瞠目。
高丽侍郎讥讽宋人是“暖风拂动不知亡国恨”,但大理王子段易长的看法却迥异不同。
他对身边亲随道:“五年前小王曾扮成使臣随官去过东京,汴京繁华犹胜杭州,官员风度优雅,百姓富足安然;今时再入临安京城,虽然阜盛丰华较较之东京尚逊了一筹,但官员清雅风姿更甚,百姓富足安闲如故!”
亲随不解,“二王子,这说明了甚么?”
段易长伸出两根指头,“这至少说明了两桩。其一,说明南廷政局稳定,官民心安如素;其二……”他眉梢一抬,“无论是本王接触的官员,还是坊间看到的百姓,都显露出某种类似的神气……”
他沉吟思索了阵,片刻后方道:“以前的宋人富庶优雅却失之于柔,方兵辱于女真。你看江南山灵水秀,士民更加清雅秀致,但言谈间却数句不离北上中原讨虏雪耻之意……这南方的宋人,似乎突然奋发慨然了……”
“还有,我们到南廷后见到报纸物事,官方不拘言论,士民皆以看报议事为乐,因此就连临安街巷的布衣平民也能随口道出几句‘靖康耻犹未雪,军人志报家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这就好比,经大雪摧压过后的青松翠竹,虽然一时弯伏,却韧而不折,一俟雪化便更显劲挺!”
这是种什么样的变化?段易长说不清楚。亲随仍然听得懵懵懂懂,见二王子陷入沉思中,也不多问,轻手轻脚走了出去。这位小王爷自少就敏毅有主见,所虑之事不是他们些侍从能揣知。
亲随心忖二王子或许会在宋都再一待段时间,遂出到外院吩咐众随扈暂不打点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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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知道完颜宗望病殁的消息,最初是通过《湖湘时报》的时论版看到;两天之后,朝廷的报讯廷寄才递达潭州府城。
驿递到时,潭州自知州以下,通判、通司、掌书记、按察支使等大小官员均不在公衙处事,正陪同国师卫轲巡视潭州地方驻军。
接收廷寄的是府衙留守主簿,虽说早两天前潭州官民已从报上得知完颜宗望的殁讯,但朝廷下达的廷寄其意义自是不同。他不敢怠慢,赶紧从府衙后院马槽牵了匹驽马,揣上廷寄驰出衙门,打马奔向潭州城河西的武安军营地。
武安军并不是潭州驻军的番号,而是地方军的统称。建炎元年十月,卫希颜推行军队改制,将京师和江北的驻防禁军和部分厢军整编为“帝国国防军”,将长江南线的几万禁军和地方厢军乡兵遴选后整编成立“帝国武装治安军”,简称“武安军”,和国防军同为两大军事力量。
但武安军并非常规作战部队,仅在战时作为国防军的后备力量,平时则专事地方州县的保境安民,在待遇升迁上与国防军等同。
枢府作为执掌军机的最高机构,武安军总部自然设在枢府,由枢相卫希颜亲任武安军总都指挥使。在总部之下,又设总队、支队、中队三级编制,分驻路、州、县三级行政辖境。南廷疆域十三路,共设十三总队,长官为都统制;路下各州建支队,长官为统制;州境内各县建中队,长官为都头。
武安军各军的驻军编员按望郡大小和地势关要各有不同。兵改完成后,大江南北十三路共计十五万武安军。卫希颜因江北线的防务曾数次巡视北线国防军,对武安军却未有亲巡。为显示对地方驻军的重视,她借武学开学之机,将潭州作为武安军巡军第一站。
潭州是荆湖南路的治所,武安军荆湖南路总队的驻地建在府城河西,与河东的国防军军官学校正好隔着湘江东西相望。
州衙主簿驰入营地时,众文官武将正陪同国师巡到南营。
“报,朝廷廷寄!”
小校领着州衙主簿飞骑驰近。
通判杨先停步转身,向前行了两步,主簿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公文递上前去,“杨知判,朝廷廷寄!”
杨先回身递给知州大人,刘一止看过后呈给卫希颜,禀道:“国师,完颜宗望的殁讯!”
卫希颜仅扫了一眼,随手递给右侧的方脸膛高个武将。
这武将正是荆湖南路武安军总队的都统制陈克礼,他是卫希颜昔年亲手提拔的东京旧将,说话随口无忌,只看了两行便笑嘻嘻道:“卫帅,廷寄公文这玩意最是无趣,还不如看《湖湘时报》来得有劲。”说着将公函递回给刘一止。
卫希颜笑睨他一眼,告诫了几句,“报纸上的言论不可全信。看报如读书,尽信书不如不看,要动脑子自个想!”
“是!”陈克礼应了声,又笑嘻嘻道,“不管怎么着,这回完颜狗那一家子可有得闹腾了。咱们正好坐山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