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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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卫希颜告诉雷动:她选择了“杀”!
***
但雷动此人老奸巨猾,必会随后查探。
后宅柳池边的血迹并不能完全取信雷动。
卫希颜悠然立于寝居庭院内,唇边凝沉一丝冷笑。
雷动此时能探得到惊鸿的气息才怪——只有死人,才毫无气息!
惊鸿若未死,必得如她与萧翊一战后遁入深山瀑底或隐入深洞,方能完全掩去气息。
但屋内卧榻上的惊鸿,在她那道九重真元的压制下,已然气息全无。
雷动或还会有怀疑,但卫希颜却悠然立于庭院赏月,全身气势似出似隐如有实质,哪有半分曾为惊鸿疗伤耗了真气的样子?
雷动不得不信!
***
她耳边闻得衣袂风响。
俄顷,铁子身影掠到院内。
“卫师!”
卫希颜悠悠笑道:“告诉你家宗主,我杀了雷夜雪!”聪明如可秀,必能领会她话中之意。
铁子眼底顿然掠过惊色,转瞬应诺一声,飞身离去。
***
暗处也有一人悄然离去。
卫希颜唇角勾笑,却未立刻入房,仍然悠立在院中赏月,极有兴致。
又过了一刻钟后,她神识中再度察得潜去复至的雷动气息。
她眼眉斜斜一挑。
早料得雷动此人疑心甚重,必会去而复返再度探查,果然不出她所料!
她在院中悠悠然又立了半刻,直到确定雷动离去后再不会返回,方闪身入得房内。
*********
卫希颜走近榻边,凝视榻上苍白容色的女子。
雷动的绝情斩真气已被九重真元压制,但惊鸿自己的真气也同样被压制,无法行功自疗。卫希颜若不催动凤凰真元化去惊鸿体内的绝情斩真气,这苍白孤清的女子将看不见明晨的日出!
她和名可秀的约定是『惊鸿撑过三日便救』,这仅仅是第二天!但她既然出了手,便要出手到底。
只是,这救人么,不能随便救。既要救得安全(不能救出只白眼狼),还要救得有价值(不能白救)!
卫希颜眸子转动,笑得诡异。
她微微俯身,突然出手如电,抓向那女子苍白手腕。
***
苍白的手指依然有力,即使昏迷没了知觉,依然攥紧剑鞘不松。
因卫希颜的突然欺近,苍白皮肤下淡色的青筋倏然跳起,显是不习惯被人如此欺近握剑的手,生出自然的反抗!
卫希颜眯眼一笑,果然是剑客中的剑客啊!
她搭住她的腕脉,催动叶清鸿体内的凤凰真元,如春雨润物般,缓缓浸入那一团凝如实质的绝情斩真气。
***
漏壶的细沙簌簌流下。
半个时辰后,卫希颜停运真气,右手却改搭为握,掌心握住叶清鸿的左腕,真气如火烙上。
榻上女子顿然醒来,被制左腕本能抽手,却只觉如铬铁般灼烧,几疑滋滋青烟腾出。
她如笼寒烟的眉角仅浅浅动了动便复平静,孤清绝美的颜容依然冷寂如故,似乎正被烙铁灼烧的那一只手,不是她的。
这女子果然硬气!卫希颜暗赞收手,清透容色却未露半分欣赏,问话单刀直入:“叶清鸿,雷动为何杀你?”
她淡唇微动,音色仍然清冷而干脆,却回了句让卫希颜皱眉不解的话。
“先父叶临风!”
若换了名可秀在此,听得这话时,必能推测出七八分。
但卫希颜这半拉子的江湖人对中原武林的人、事并不熟稔,哪知晓叶临风是何许人物?锐利的目光却捕捉到这苍白颜色的女子在提起她父亲时,烟笼眉间浮过的一丝淡淡挹色。
卫希颜挑唇,“叶临风很有名?”
叶清鸿抬了抬寒眸,似乎对卫希颜的“不知”微有诧色,随即清冷眉间又似浮现一抹凄嘲,转眼即消,道:“先父曾有名号,百知秀士。”
百知?卫希颜笑了笑,“你父亲很博学?”
她微微点头,“先父琴棋书画、医巫卜筮、天文地理、机关营造……几乎无所不知!”语气中隐有傲然,却又透着几分寂寥。
卫希颜心忖这般人物倒能与可秀母亲一较高下了,但可秀并未提过,岂不奇怪?
那苍白容色的女子忽然双肘一撑,直身坐起,腰腹处上了药的剑伤创口顿时崩裂。她的内伤又只被卫希颜治愈一分,这一动作虽简单,却几乎用尽她全身之力,攥住剑鞘的左手青筋更是一阵促促跳动,几疑掌纹锲入到鞘面。
卫希颜皱了皱眉,眸子扫向滑落下来的锦衾,再掠过她的腰腹,那处又浸出血色的湿意。卫希颜叹气,可惜了她的伤药啊,正想笑讽两句,却蓦地心中一震。
那女子孤直坐在榻上,青丝散落颊旁,容色苍白无血,纤纤身子映着清冷月光似透出无边萧索,又似说不清的寂寥,唯有握剑的左手依然苍劲有力,就仿佛寞寞世间唯得她的剑入眼入心。
她看了卫希颜一眼。那一眼,让卫希颜心中一寂。
她垂头,左腕抬起,横剑于身前,右手自剑鞘上一寸一寸抚过。
剑鞘已经很陈旧,应是跟随了她很久。鞘是清贵淡雅的花梨木鞘,却因为用得久了,淡雅的木纹已被磨得苍砺如古铜。左手掌常握鞘的地方,更因日复一日的练剑汗水打湿,被浸染成一片苍褐。
“这剑鞘是先父之物……”她道。
“先父生前与人比剑无数,断剑无数,唯有这剑鞘始终保得完全。”
她想起父亲病危时,家中唯一值钱的只有这花梨木精雕的剑鞘,她偷偷拿去典押换回钱买药——父亲知后却一把摔了药汤,大笑几声,又痛哭几声,沤得几口血亡去!
她不由低低吟唱:“落日楼头,断鸿声烈,孤剑折腰。英雄望断天涯路,恨膺胸,志未酬……”寂冷的音色添了一分凄清,曲中英雄落魄悲恨之意,令人闻之哀痛。
卫希颜听这孤清冷寂的女子低低唱来,清绝的颜容却漠色如故,似乎唱出这凄恨之曲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卫希颜不由暗生叹惜。
她唱完,忽尔抬头,淡笑,“这是先父所作。”
她冷漠面容对上卫希颜探究的眸子,道:“先父一生通晓百家,所痴却仅为剑道!然因心思过杂,反而无法专精剑技,一生向人挑战无数,却无一不落败,断剑受辱!”
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这叶临风也偏执得很!卫希颜心道。
“先父落魄江湖,受尽冷眼;母亲也因穷困积劳成疾,不治而去,先父引为恨事,更为愤楚……”
她突然猛咳不止,苍白面颊激起两团红潮。
她伤势仅被治愈一分,心绪波动下气息不由紊乱。卫希颜右手按上她肩,轻轻一拍,凤凰真气拂入,柔如春风,抚过叶清鸿的肺脉。
她闭了闭眸,吸口气,调匀气息,又道:“先父一生剑道无成,却教了个有为的徒弟……”
“林昆阗。”她说到这人时语气略顿,音色依然寂冷无波,抚着剑柄的右手却突然紧了紧。
卫希颜眸子微凝。林昆阗?这名字她似乎在哪听过?她蓦然回想起来。
惊阙剑林昆阗——十多年前,据说剑技仅次于云家惊天一剑的绝世剑客。卫希颜在“迎娶”帝姬的新婚之夜曾与秦无伤在陈袄巷力战,事后就是被宋之意以“惊阙剑林昆阗决战焰刀神郎殷阙墟”的流言进行掩饰。
叶清鸿说的林昆阗,就是那个林昆阗?
“惊阙剑?”
叶清鸿默然。
卫希颜道:“你父亲有林昆阗这么个徒弟,也当瞑目。”
叶清鸿蓦地抿唇,清冷眸子遽然泛出冷利光芒,“林昆阗,他不配!”
“……先父为他倾尽心血,传授百战心得,他却嫌师父的百败名声丢他脸,剑道大成后竟羞于向江湖同道说出拜师于百知秀士门下!如此不义无耻之辈,岂配为我父亲之徒!”
卫希颜挑了挑眉毛,“据说林昆阗多年前失踪,莫非是你杀了他?”
“背师之人,罪诛无赦!”
她语声绝冷肃杀,眉间倏然浮现一抹痛色。
林昆阗死前的狂笑又猝然响在耳边:『……打败我的是雷夜雪,惊雷堂雷夜雪,不是叶清鸿!哈哈哈……你是他女儿,不是儿子!叶临风九泉下也不得瞑目……哈哈哈……』
那笑声如针般刺入她心底,一俟黑夜便悄然浮现,狠狠刺她一记,酸楚涩麻。
她始终、只是父亲的女儿!
清鸿、清鸿,焉非吾子?天绝我叶临风啊!父亲哀凄长叹。
叶清鸿右手青筋勃然跳动,不过数息,又平和下去,容色漠漠。
***
卫希颜忖思片刻,约摸把握到了叶清鸿提她父亲之意。
“你当初投效雷动,是为了杀林昆阗?”
“这是一个约定!”
叶清鸿闭眸,又睁开,“先父十年前去世。我与雷总堂定下约契,他传我武道,我为他效力十年!”
她抬起眸子,“到得正月十五,十年约契已结。”
卫希颜心想雷动当初必是看中了这女子的惊人天份,遂起了爱才用才之心,方和一孤女定下契约!
但这女子的天赋更胜雷霜、雷御,超过雷雨荼,雷动老谋深算,怎不直接收她为徒?或如雷霜般收为惊雷堂弟子?——自可禁锢这女子一生,而非十年!
“我是叶临风的女儿!不姓雷!”她道,苍白的双唇抿直如剑,“十年约满,再无雷夜雪!”
十年后,她要以叶临风的女儿身份扬名江湖,为父亲洗刷耻辱,岂可为惊雷堂弟子,一生受绊?
卫希颜弄清她与雷动的纠葛后,对这女子更是志在必得。
她忽然笑问:“你为何到国师府?难道笃定我不会杀你?”
叶清鸿却抬眸反问:“那日,为何留手?”她问的是密林那一掌。
卫希颜眸子动了动,似溢出一抹柔色。未等叶清鸿看清,她已眯起眸子,似笑非笑道:“人之际遇,自有缘法。”
“密林对你手下留情,是因当时心境;你岂可笃定我今时心境仍如当时?”
叶清鸿漠然道:“我与雷总堂约契已结,两不相欠。若要死,便死在你手,也算还了当初欠你的那一掌之情。”
“你倒是个不愿欠债的。”卫希颜笑。
叶清鸿抿唇。
她想起父亲生前穷困潦倒,屡屡被人追债追的颜面全失,郁郁长叹:清鸿,欠什么也别欠债!——人情债比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