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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吸血鬼黎斯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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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第一杯酒不久,尼古拉斯露面了;一阵亮光恍若跟着他在门边闪现。

他不像上回那麽打扮光鲜亮丽,感谢老天!不过他身上仍披挂着丝、天鹅绒和新式皮饰,在在显示了家庭的富裕。

他好像跑步过来的,一脸通红,头发因风吹而零乱,眼神充满兴奋之色。他鞠了一躬,等候我邀他入座,旋即急急问道:「於狼搏斗之情境像什麽呢?爵爷!」他双手交叠在桌上,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在巴黎之境况又像什麽?先生。」话出口,马上察觉我不无揶揄无利之意,连忙又说:「很抱歉,只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真念了大学?真的和莫扎特学过琴?巴黎的人都做些什麽?他们都说些什麽?想的又是什麽?」

对着连珠炮似的问题,他莞尔不已,我也忍俊不住。我要了一个玻璃杯,又把酒瓶推到他面前。

「告诉我,你去过巴黎的剧院吗?你看过法国剧院的喜剧吗?」我问道。

「很多次。」他的回答似乎有点轻率。「听着,驿车马上就到,这里会十分嘈杂。容我请您到楼上的套房用晚餐,您的允许将是我的荣幸——」

我还来不及绅士般惺惺作态一番,他已点了酒菜,我们被带到楼上一个素而舒适的小房间。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木头小房间,然而一眼就爱上了。桌子安排妥当准备好上酒菜,火把房间烧得温暖如春,不像古堡的火炉,只听到或声呼噜作响。厚厚的玻璃窗擦得晶亮,刻意看到澄蓝的寒冬天空,於白雪覆盖的山顶。

「来吧,现在我刻意告诉您有关巴黎的种种了。」他愉快的说着,并先让我坐下。「不错,我是进过大学。」他的语气有些嘲弄,俨然那是可耻的事一般。「我的确拜莫扎特为师过,如果不是急於想收弟子,他恐怕早就斥我是无望之徒,滚远些啦!好吧!你还要我先说些什麽?巴黎的臭味?城里可憎的嘈杂?饥饿的人群四处包围你?还是每条小巷内等着割你喉咙的盗匪?」

我挥手表示对这些全无兴趣,他的微笑和他的语气截然不同,他的态度坦诚而迷人。

「一个巴黎真正大型的剧院……」我说道:「为我描述一切,它像是什麽?」

我们在房间足足四个钟头之久。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天。

他用湿指头,在桌上画出了剧院的细部图形。描述看过的剧目,有名的演员,大街上的小屋;他描绘了巴黎的一切,也渐渐抛却原有的愤世嫉俗意味。当他谈到西提岛、拉丁区、巴黎第四大学和罗浮宫时,我的好奇心更引发了他的狂热。

我们继续谈到有关抽象於观念的话题。诸如报纸新闻报导,他於室友聚集在咖啡厅高谈阔论;他告诉我当地人普遍浮动不安,於对君主制度的不满;他们渴望政治上的大变革,甚至从坐而谈,到了起而行的阶段;他也提到有关哲学家,狄德洛特、伏尔泰诸人。

我并不了解他所谈的全部,不过在急促时而嘲弄的口吻下,他已为我勾勒出一辐外面世界的奇妙图像。

当然,他所说诸如知识份子不相信上帝,他们对科学探讨更具兴趣;贵族引人反感,教会也不得人心等等,我倒毫不引以为异;尽管後者无关迷信破解,只是时代演变的结果。他越滔滔不绝,我越了解得多。

之後,他约略提起百科全书,那是在狄德洛特督导下最伟大的知识编辑。话题旋即转到他常去的沙龙,友朋喝酒的较量,他於演员共度的夜晚;他叙述在皇宫举行的公众舞会,在那里玛丽安东尼皇后会现身於民同乐。

他做出结论说:「我在这里跟你说的一切,听起来可比真实好太多!」

「我不相信。」我温和说道,不希望他的话叫停,希望他继续不断地谈下去。

「这是个非宗教的世纪!」酒杯注满了新换酒瓶的酒,他说:「很危险呀!」

「为什麽会危险?」我低语道:「一个迷信的终结?这有什麽不好?」

「你说话像个真正十八世纪的人,爵爷。」他的微笑中略显忧郁:「可是再也没人把道德价值当做一回事了。流行就是一切,连无神论也是一种流行!」

我的心灵一向是非宗教的,倒非为了什麽哲学理由。我们家中无人相信上帝的存在,表面上似乎相信,也做弥撒;但这只是尽职罢了。真正的宗教虔诚,老早已在我们家消逝,这种现象甚至还包括上千的贵族家庭。纵使在修道院,我也不信上帝,我只信身边虔诚的修道士。

我试着用简单而不冒犯的语言,来解释自己的看法,毕竟对他们家来说,这真是迥然有别呀!

就算他那视钱如命的可怜父亲,对宗教也无比的虔诚。

「没有信仰我们真能活下去吗?」尼古拉斯几乎悲哀地问道:「孩子没有信仰,如何面对世界呢?」

我开始了解他为什麽愤世嫉俗语带嘲讽了,他正面对古老忠诚的沦丧,而为此苦恼不已。

尽管他的嘲讽挖苦,使他颓废阴郁,然而一种抑压不住的热情於精力,仍从他身上源源益出,令我情不自禁喜爱他,想和他亲近。再多喝两杯酒下肚,我恐怕什麽仰慕的荒谬话语,都会倾囊而出啦!

「你知道我一向过着无信仰的生活。」我淡淡地说。

「我知道。」他答道:「你还记得女巫的事吗?那一次你在烧死女巫的广场,号啕大哭的事?」

「为女巫大哭?」我茫然地瞪着他。渐渐地,某些痛苦和羞辱的记忆搅动了起来——我还真有不少心境类似的回忆,为女巫大哭的往事?我说:「我记不起来了。」

「我们都还是小男孩,修士教导我们要如何祈祷,带我们去看从前烧死女巫的地点,那些古老的火刑柱,还有烧得焦黑的土地。」他提醒说。

「哦,那个地方!」我发抖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你又哭又叫,他们只好找人去通报侯爵夫人,因为你的保姆安抚不了你。」

「我是个讨人嫌的孩子!」我说道,试着想一笑置之。我确实已想起往事——我一路上尖叫着被带回家里,夜里还做了大火燃烧的恶梦。後来有人在我的额头擦汗说:「黎斯特,醒醒——」

好多年没再去想那恐怖景象了。每次走近那个地方——看到粗粗的火刑柱,脑海就不由自主浮现男男女女,乃至小孩活活被火烧死的惨景。

尼古拉斯细细打量着我说:「你的母亲来带你时,她说这简直太愚昧太残忍了,对修士讲这种老故事给小孩听的举措,她极不以为然而大为生气。」

我点点头。

最恐怖的真相是:这些村里早已遗忘的无辜可怜虫,他们乃死得莫名其妙。「纯然迷信的受害者!」记得母亲说道:「根本就没有什麽女不女巫的存在。」难怪我会尖叫不已。

「我母亲的故事倒截然不同。」尼古拉斯说:「女巫们是魔鬼的同盟,她们招致农作物病害,还假装野狼,杀害羊群和小孩。」

「所以,一旦没有人假借上帝之名烧死活人,世界岂非好得多?」我问道:「如果人们对上帝不再虔诚,因而人不会彼此伤害,那麽非宗教的世界,又有什麽危险?起码像活活烧死人的悲惨事件不会再发生!」

他不以为然地皱皱眉头,又以恶作剧的神情,倾身向前。

「狼群在山上没伤害到你吧,是不是?」他戏谑地说道:「你没有变成狼人,对吧?爵爷,我们有没有蒙在鼓里呢?」他轻拍着仍在我肩上的天鹅绒披风。「神父曾经说过的,他们那时可烧死许多狼人哪,他们经常这样恐吓呢!」

我大笑不已。

「如果我真变成浪人——」我答道:「我刻意这麽告诉你,我绝不会留在附近杀害小孩,我会跑离这个不幸污秽小镇,这个仍然以烧死女巫来吓唬小孩的地方;我会出发前往巴黎,不见巴黎城墙誓不罢休。」

「然则,你将发现巴黎也是可悲的污秽之地。」他说道:「那里,他们在沙岸区的民众之前,公然以刑车砍断盗贼的骨头。」

「不——」我说:「我将看到一个光辉的城市,在那里,了不起的观念,孕育在一般平民脑海里,这些概念的实现,得以照亮世界最黑暗的角落。」

「唉,你是天生的梦想家呀!」他说着,神情极为愉悦,当他微笑时,他真不止是普通的俊帅呢!

「我将认识一堆如你的人——」我继续说:「他们也有你的敏捷思维和锐利辞锋。我们一起在咖啡屋喝酒,一起枪舌战热烈争论,我们将在馀生之年,快乐地高谈阔论着。」

他用手环绕我的脖子轻轻亲我。我们是如此熏染陶醉,连桌子都快受不了我们啦!

「我的领主——狼煞星!」他低语着。

当第叁瓶酒送来时,我开始谈起我的生活,做了前所未有的倾诉;我每天骑马上山,骑往远离绝对看不见古堡尖塔的山岭;驰向远离耕地以外的丛林僻野,在那里似乎鬼魂出没,阴影幢幢!

我跟他一样地侃侃而谈。我们谈到心里深处的千百种感受,彼此不同的秘密於孤寂。我们的交谈,在本质上,和我於母亲难得的交谈内容相似,我们叙述到自己的渴慕於不满足,我们屡屡相互热烈的契合作答,如:「对,对」、「绝对正确」、「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和「是呀,所以你感到自己已不能再忍受了」等等,等等。

又叫了一瓶酒,又添了新炉火。我恳求尼古拉斯为我拉小提琴。他立刻冲回家去取琴来。

时已近黄昏,阳光斜照窗子,火烧得很旺,我们熏然欲醉,却什麽晚餐也还没点。只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躺在小床草垫上,以手支头,我看着他取出了乐器。

他把小提琴摆在肩上,一边调整弦轴一边开始拔弹。

然後他举起琴弓用力触弦,拉出第一个音符来。

我跃起身,背靠着墙紧盯住他,简直不相信是自己听见的声音。

他很快融进音乐里,小提琴的琴声音色,在他手里显得悸动而透明。他双目紧闭,下扭向一边,使得嘴看起来有些变形。最让我震撼的是,他的整个身躯似已陷进乐曲之中,他的灵魂也恍如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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