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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锦衣之下-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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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再一次回到了那条街上。

喧闹而繁华,她孤独一人,仓皇四顾,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谁。

她试着往前走去,从人缝中能看见杂耍艺人将浸油点火的火叉高高抛起,上面装得铁片圆环随着每下动作而哗哗作响。

火光在半空跳动着,明亮而刺目。

斜刺里骤然有人伸手抓住她,铁钳般的手,硬得掰都掰不开。

她拼命挣脱着,想喊,喊不出声来,身子直直地往下坠落,仿佛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她骤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阳光透过竹窗洒进来,咫尺之间,陆绎静静注视着她。

“又做噩梦了?”他看着她仓惶未定的双目。

原来是梦,今夏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境:“……做梦而已,没事……我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

“睡了还不到一盏茶功夫。”

“哦……”

她使劲闭了下酸涩的双眼,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陆绎皱眉道:“困了就睡一会儿。”

今夏起身,使劲伸了下胳膊和腿,笑道:“没事,我不困,洗把脸就好。”

陆绎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从临水的那扇门口出去,片刻后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应该是她在掬水洗脸……

然后,水声停了,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静得他不禁有点担心。

“今夏?”他试着唤了一声。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神情不安,手里似拿着一样物件。

“怎么了?”他问。

今夏一直行到他面前,才把手中之物亮给他看——是一枚薄薄的叶状金饰。

“您还记得这个么?”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兰叶形状,我认得,这是翟兰叶的耳饰。”

“在此地出现?”

“对,我在温泉水里发现的,大概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今夏眉尖紧蹙,定定看着他,两人心中所想皆是一样——莫非,此间的沈夫人与翟兰叶失踪有关?

如此一想,此地便十分危险,今夏不禁要担忧陆绎的伤势,万一沈夫人是早已知晓他的身份,而在疗伤时暗中动了手脚,那岂不是害了他!

☆、第六十五章

“你能走么?”今夏低声问道;“我还是先带你离开此地吧。”

陆绎按住她的手,沉声道:“不急,既然此物在此地,不妨先找到她。”

今夏还是觉得不妥,颦眉道:“我先送你离开;然后我再回来找。”

闻言;陆绎抬眼望她;目中带着笑意;看得今夏一愣。

“怎得了?我的追踪术虽然及不上头儿,不过在六扇门里头;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她以为他信不过自己的能力。

陆绎微微一笑:“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你信不过我;怎得,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弱不禁风,还得先把我送走。”

“不是……你不是还伤着么,再说你身份尊贵,万一出了差池,你爹爹肯定得把我削成片片的。”

“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怕我爹爹?”

“哥哥,这不是一回事嘛。”今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呢?”他颦起眉头,“我是我,我爹爹是我爹爹。”

这等连细枝末节都算不上的事情,他偏偏这般认真,今夏着实有点弄不懂,只得解释给他听:“你是你没错,可你也是你爹爹的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可是一辈子都不会改的事情。”

陆绎不再说话,只皱眉看着她。

今夏还欲说话,丐叔自门口探了个头进来,瞅瞅屋内状况,嘿嘿笑道:“小两口吵架了?”

“叔,你有事?”

“亲侄女,陪我到桃花林里头挖几坛子酒,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哦,可是……”今夏不放心地看了眼陆绎,“他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应着,不妥吧?”

“我不需要人照应。”

陆绎别开脸淡淡道。

丐叔也道:“他已经没事儿,横竖死不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可是……”今夏又不能说她担心沈夫人对陆绎不利。

“别可是了,”丐叔笑道,“哪里就那么黏糊,一时一刻都分不了,走走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今夏被他推搡着往外走,仍不放心地转头去看陆绎,正巧他也复转过头来看她,她连忙冲他做口型。

——“千万小心。”她口型的意思。

陆绎望向窗外,可以看见今夏提了把锄头踢踢踏踏地跟着丐叔往桃花林方向去。出院门时见她又回头看过来,他立时迅速自窗前挪开,片刻之后,不由暗自轻叹口气。

“叔,你别老小两口小两口地叫唤,陆大人心里肯定不自在得很……”今夏满脸不愉之色,叨叨道,“等回了城,我还得接着当差,万一他心里不痛快找我茬,那我还怎么混。”

丐叔回头瞅她一眼,笑道:“他哪有不痛快,我看他心里美得很呢。”

“虽然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但肯定不是美得很,说不定……委屈?哎呀,我不管了,随他怎么想吧。”今夏拖着锄头,叹了口气。

桃花林中地上覆了一层桃花瓣,望过去,头顶是粉粉的一团团云,地上也是粉粉的一大片。锄头被她拖着走,在花瓣上犁出一道清晰的沟来,突然听见一声金器相击的脆响,声音不大,今夏却停住脚步,蹲身弯腰,在锄头旁边的花瓣里翻捡着……

一枚小巧的金饰,赫然躺在花瓣之中。

“发财了?”丐叔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探头啧啧道。

今夏捡起金饰,神色凝重,望向丐叔:“叔,我能信你吧?”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我这个人可担不了什么大任。”丐叔接着瞅那枚金饰,“怎么,这玩意儿有古怪?”

“这东西我已经在一位姑娘身上见过,就在前两日,这位姑娘失踪了。”今夏颦眉接着道,“而是这是第二枚,还有一枚我之前在水边找到。”她取出另外一枚,两枚金饰并排摆放在她掌心中,从做工款式,都显然是出自同一个耳饰。

丐叔摆弄了下金饰:“……水边……桃花林……你不会是疑心她的失踪与沈夫人有关吧?”

“我可没说,查案只能看证据。”公事公办的语气。

“小丫头片子,翻脸就不认人呀!”

丐叔作势要扇她后脑勺,今夏缩脖躲过,忙道:“我哪有,我这不是正跟您商量的么?沈夫人,她一个人躲在山里头,周遭又养着那么多蛇,是有点古怪,对吧?”

“她这是有苦衷的,唉……你们年纪轻,哪里知道这世道的艰难。”丐叔叹了口气,“沈夫人,她从来只救人,不曾害过一个人,这点我可以担保,只是信不信由你。”

“信信信,您是我叔,又是陆大人的爷爷,我哪能不信您呢。”今夏低头看金饰,“不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奇怪!”

“……水边……桃花林,应该是蛇。”丐叔捻起一枚金饰,细细端详,“像薄薄的叶子,也许是夹在蛇鳞里被带过去的,小蛇蛇鳞太小,夹不住,只有那条赤蟒!”

他话音刚落,今夏已循着赤蟒游走的痕迹一路找寻过去。

“丫头,你等等我!”丐叔急忙跟上。

赤蟒体型颇大,它游走过的地方杂草倒伏,花瓣碾压成泥,极容易辨认。今夏身上撒过药粉,也不用惧怕那些小蛇,循着痕迹,快步追踪。

一直到靠近山坳边缘的桃树旁,浓重的腐臭味弥漫在周围,是尸臭。

今夏掩鼻,探头往山坳下望去,顿时眉头紧皱——这处浅浅的山坳里至少有三具以上尸首,从衣裙便可辨认出是女子,腐烂程度不一,尸首上还有小红蛇出没。

“这味……”丐叔也探头往下看,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缩回头,倒吸口凉气,“都烂成这样了,我看算了吧,丫头。”

“两具烂得比较厉害,还有一具看上去比较完整。”今夏沉声道,“我要下去看看,叔,你……”

她话未说完,丐叔已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行,真的不行……我对这个……别的我都能忍,但腐尸这个味道我真的受不了……”他边说边退。

今夏没好气道:“说实话,叔,你身上的味也不比这个差。”

“别拿我和这个打比方啊,我虽然是个乞丐,但也是有忌讳的!”丐叔一身正气。

“行了行了,您洪福齐天……您在上头等着吧。”

今夏把锄头抛给他,自己轻轻一跃,落到山坳之中。丐叔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杵着锄头,眉间皱得像铁疙瘩一般,看着她检验尸首。

最为完整的那具尸首,面朝下躺着,穿戴茜色衣裙,甚至还没有冒血水。今夏尽可能小心地,不去惹恼那些小蛇,慢慢地把尸首翻过来,然后轻轻撩开覆在尸首面部的黑发……

翟兰叶,果然是她!

顾不上考虑太多,今夏查验了她身上的几处伤口,分别在胸部几处要害,正是与“爱别离”拥抱的痕迹,但是她发现茜色衣衫上的血迹并不多。

若翟兰叶是活着的时候被“爱别离”所拥,鲜血自胸膛奔涌而出,会迅速浸透衣裙,留下大幅的血迹。但眼前的茜色衣裙上,胸口几处要害血迹仅仅只是染红伤口周围,因此,翟兰叶很可能是死后才被安放在刑具上。

如此多此一举,又是为什么?今夏想不明白。

丐叔居高临下,看着小红蛇在尸首上爬来爬去,而今夏就站在其间怔怔出神,加上尸臭着实严重,忍不住喊道:“我说,亲侄女!看完赶紧上来,你还准备呆着过年呢?”

被他一喊,今夏回过神来,也不回话,蹲身在尸首旁,想要查验出翟兰叶真正的致命伤。

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迹都太少,显然都不是,今夏看向翟兰叶的脸,她的面色青紫,眉目蹙起,显然死前极为痛苦。

莫非是……今夏试着抬起她的下巴,观察颈部,果然咽喉处的皮肤上有两块明显的乌青。手探过去,摸她的脖颈,肌肤之下,喉骨已然粉碎。

翟兰叶竟是被人生生掐碎喉骨而死。

今夏本能地想起自己脖颈处的淤青,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难道是他?

“叔,你下来!”她仰头朝丐叔喊道。

丐叔直摇头。

“有正经事,你只要看一眼就行,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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