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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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专程派人把你接来了么。”即使佳人在怀,清冷的声音依旧是一贯的从容,只是嘴角勾出一个淡定的弧度,却动人心弦。
杨言歌听得窝心的诱哄,粉颊一片绯红。
“这花开得真好。”她伸手探向一枝嫣红如火的花朵,准备折下来细细把玩。
“啊——”她惨呼,腕间剧痛,顿时眼泪汪汪地缩回手。
“那些是我的花,你没有资格动。”未晚站在不远处,手中掂着一粒石子,冷冷出声。
“宣爷,”杨言歌又惊又怒,含泪委屈地躲到宣扬怀里,“她欺负我!”
未晚只是嘲弄地撇嘴,满不在乎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男人的身上。
忽然间,她浑身一震。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眼神,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了多出格多离谱的事,他都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眼神——严厉的,愤怒的,失望的……厌恶的。
厌恶——她头一回在他的表情中读出这样的讯息。
她望着他,试图以平静的神色掩饰她内心骤起的慌乱,再一次仔细揣测他此刻的真实心境。
“你闹够了没有,”他低沉出声,眼神特别地冷,“不要总是这么刁蛮任性。”
“那些是你给我种的虞美人,我不许别人碰。”心被他责备的话语而刺伤,她倔强地迎视他。
“我可以种下它们,也可以毁了它们。”
“你敢!”她暴怒。
“你是在威胁我?”他轻轻一笑,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韩未晚,你还真是越大越有出息了。”
“我是什么样子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来提醒。”
越大越有出息——他可还记得昨天是她生日么?
“歌儿,你喜欢什么花?”宣扬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只是低头笑望怀里的女子。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杨言歌止出哭泣,乖巧地回答。
“笑话,既出淤泥,又怎会有不沾脏污的道理。”未晚冷嘲,垂在身侧的双拳握紧,“真是看着你们都碍眼。”
“觉得碍眼,那你走好了。”宣扬抬头,慵懒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
“走就走,谁稀罕!”
“你要走了,那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淡然的言语似真似假,辨不清是玩笑还是气话。
可显然,这对于处在愤怒中的韩未晚无异于火上浇油。
“如、你、所、愿。”她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口,然后转身绝然离开。
走得太急,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注视着她背影的那道目光,藏着怎样的情绪。
七、冷战
“丫头,吃饭。”沈凤撩开帘子,声音响亮。
“没胃口。”模糊的声音自榻上传来,仿佛梦呓一样。
“你给我起来,”沈凤捧起埋在毯子里的小脸,柳眉不悦地竖起,“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凤眸徐徐张开,眼神却完全不是刚睡醒的那种惺忪,反而是一种带着疲惫的清亮。
“我吃,还不行嘛。”未晚开口,低哑的声音懒懒的。
“都三天了,你还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去见他?”沈凤表情试探地望着她。
“见谁?”未晚托着碗姿势松懈地靠在窗边,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藏青外袍,有一种丝毫不逊于男儿的不羁英气。
沈凤气结,白了她一眼。
“你这气生得可够久的,”她在未晚对面坐下来,“可不是你先招惹他的么?”
“我不爽。”俏脸冷若冰霜。
“何必呢,到头来自己生闷气,”沈凤意味深长地轻叹,“没有人可以伤害任何人,除非那个人愿意被对方伤害。”
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未晚沉着脸没有说话。
该死的,的确——就算没有承认,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觉得受伤了。
每想一遍他当时那种疏离的眼神,不耐的语气,她胸口都难受得慌,仿佛无数只虫子在啃咬一样。
“无所谓,反正是寄人篱下,活该看人脸色。”她闷闷出声。
“寄人篱下?”沈凤惊笑,“你这样还叫寄人篱下的生活?拜托,丫头,你算是躺着的人,还不晓得这年头有多少人是站着的,跪着的,他对你怎样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不好?”
未晚抿了抿唇,看了她半晌才低声回应:“凤娘,我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刁蛮任性?”
“刁蛮任性?当然不是,”沈凤嘲讽一笑,“要我说简直顽劣不堪,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别说是收养的,就是亲生的也棍棒伺候无数回了,怎么会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而且几年就这么一次?”
“凤娘!”未晚又羞又恼,表情别扭地看着她。
“丫头,其实你那点心事我明白,左右不过是儿女私情,猜心的把戏,”沈凤劝慰地握住她的手,“可做女人,再聪明也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得太明白,计较太多,就更容易受伤。偶尔撒娇惹人心怜,性子使多了就不讨喜了。当然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你性子太冲,更何况宣扬也不是寻常男子,你更应该多花点心思,多一点耐性,既然你已经占尽近水楼台的机会,就应该好好珍惜好好经营,而不是把局面越弄越僵。”
被她明明白白地剖析了心思,未晚的脸微微胀红,局促地点了下头,便假装专心地对付自己的午饭,可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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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朦朦胧胧,依稀觉得有些冷。三月末的天气依旧有些凉,料峭春风轻寒。
风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窗帘被人拉上,接着温暖的触感自额际一直流连到脸颊,又仿佛有谁在耳边轻轻一叹,低低地唤了一声,晚儿。
太过熟悉的声音,却有种深重的怅然和无力感,即使在睡眠中,她都觉得心里一酸。
努力地想睁开眼,看清究竟是谁在身旁,头顶忽然一麻,她的意识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窗帘真的是被拉上的。
心中有些异样的惆怅,下意识地撩开丝帘的一角,已是夕阳西下,暮霭沉沉。湖面水气氤氲,远山陷入昏暗的暮色中,只剩影影绰绰的轮廓,显得格外苍凉。
堤岸的灯一点点地亮起来,沿街酒肆渐渐热闹,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一抹熟悉的白色蓦地闯入眼里,码头上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风姿卓绝。
她猛地坐起身奔到船头——没人。
只是一瞬,那个位置空无一人,仿佛刚才所见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可是心里强烈的存在感告诉她,她见到的那个身影一定是宣扬,而且他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眺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心跳突然间剧烈起来,她大声地唤:“凤娘!”
“怎么了?”沈凤诧异地望着她苍白的脸色。
“刚才有没有人来过?”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噢,是宣扬,”沈凤笑着答道,“他看了你一会儿就走了,还让我不要叫醒你,我想他还是放不下你,回头你还是回去好好道个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要叫醒我?”未晚讷讷地重复,想到梦中头顶一麻的感觉,不由微怔——是他点了她的睡穴么?
“嗯,我想他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未晚犹疑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方才那转瞬消失在她视线里的身影,让她觉得更加忐忑,就仿佛,他真的要就此消失在她生命里一样。
八、勿念
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接着一道藏青色的身影闯进了屋,急匆匆地就往里走。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熟悉而清淡的药香若有若无地弥漫着。
这个时候,他去哪里了?
未晚失神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无意识地把玩着床幔上垂落的穗子,脸上隐隐浮上一丝落寞。
视线漫无目的地巡回,落在书桌上——她蓦地站起身,表情震惊。
他喜欢的镇纸与笔墨都消失了。
而这些向来是他游遍天下也会带在身边的。
下一刻她冲到衣橱前,猛然拉开橱门,浑身顿时冰冷——他常穿的那几件衣服也不见了。
“步天青!”她奔出房间连声呼喊。
“小姐——”闻声而来的是管家,他神色犹豫地望着她,讷讷出声:“爷和步公子都走了。”
“走了?”未晚脸色一变,“什么意思?他们去哪里了?”
“爷没有说,只是给小姐留了一封信。”管家见她一脸寒霜,战战兢兢地把信递给她。
未晚接过来,手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她狠狠撕开封口。
保重。
勿念。
一纸素笺,只写了四个字。
她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小姐?”管家关切地问询。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她扶住一旁的廊柱,用尽所有力气挤出一句。
脚步声渐远,四周安静下来。夜色深沉,霜露正寒,冷意从四肢百骸入侵,连五脏六腑几乎都凝结成冰,仿佛轻轻动一下,都会化成碎片。
他是什么意思?他这算什么?
眼里酸热翻涌,她以为自己会掉泪,结果嘴边浮上的却是冷笑——白痴也看得出来,她被抛弃了,像一个傻瓜一样,被独自留在原地张皇失措。
六年前,他自那场地狱之火中将她救出,六年后,他又亲手将她推入无助的深渊,手段是同样的从容潇洒,同样的——绝情。
保重?她不禁冷笑——既然选择离开,又何必惺惺作态?
勿念?他是猜透了她那些愚蠢却又不可救药的情思么?怕她伤心难过还是怕她执意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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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要做什么?小姐——”丫鬟们看见她提剑从房中出来,吓得连连惊呼,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穿过走廊,她的脚步越越急。浮云时而蔽月,忽明忽暗的天光让她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寒光闪过,数枝嫣红坠落,一地残艳。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离开?就算要走也应该是我走,凭什么是你?
既然最后还是会留下我一个人,当初又何必救我,何必收留我?
总是你作决定,总是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