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小说系列-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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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大惊,慌惶追出来问:“耀祖!你……干什么?你要把英雄带去哪儿?”
耀祖却回首残忍一笑,答:“你不要再吵吵闹闹了!就让我告诉你……”
“我已卖掉了——英雄!”
什么?他……卖掉了英雄?
秋娘登时如遭电殛!漫天风雨,已把虚弱的她打的更为虚弱,在耀祖手中的英雄,亦已被雨水打得浑身透,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哼一声!仿佛,也绝不向命运折腰!
猛地,秋娘拼尽全力冲前,发狂一般把耀祖拦腰紧紧抱着,放声大哭:“不!耀……祖!你怎能卖掉英雄?你怎能卖掉儿子?你快把英雄还给我!你快把英雄还给我!”
耀祖却是理直气撞的吆喝:“呸!英雄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爹!我有权把他卖掉!我喜欢把他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已把他卖了三两银子!你这臭婆娘管不着!”
三两银?这个背负秋娘毕生希望的孩子,只值三两银那么少?那么卑微低贱吗?
真是厚颜无耻!他如今才说英雄是他儿子?那,又是谁忍受着十月怀胎的煎熬?又是谁那管家徒四壁,也要一针一线挣钱,坚决把孩子生下来?
又是谁在多少个艰苦缝补的夜晚,为腹中的孩儿诉尽几许慈母心声?诉尽多少慈母对爱儿的期望?只望孩子长大后能够长进,好好做人?
如今,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来以“父亲”自居,还未给孩子半点父亲的轻抚,已经把孩子卖掉?卖了三两银?
不!秋娘决不能失去儿子!若她的儿子被卖给人为奴为仆,他的一生,也会就此完了!她决不能令儿子将来抬不起头来做人!
她豁尽毕生的气力,死命抱着耀祖的腰,誓死也不给他再移前半步!誓死不让他卖掉在大富眼中、甚至在其父亲眼中贱如地泥、在她心中却如珠如宝的儿子——英雄!
耀祖没料到秋娘产后虚弱,却竟然仍能使出如此大的蛮力,把自己死抱不放,当下人也开始恼怒起来。他猝地使尽蛮力一甩,便把秋娘甩开,接着伸腿一蹬,登时“碰”的一声踢中秋娘的腹部,踢得她当场人仰马翻,鲜血狂喷,她的后脑,更撞向地上一块大石之上,霎时头破血流,可是她的人仍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哀嚎哭叫:“不!耀……祖!不要卖掉英雄!求求你不要卖掉英雄!耀祖,求求你不要毁掉自己……的儿子!我们还没为英雄干过……什么,不要毁掉儿子啊,我们的儿子,需要我们把他……扶养……成人……”
耀祖看见她为儿子如此顽强不倒,也觉心寒,乘她还没再站起来,已自慌惶回身就走,任凭秋娘在他身后发狂哭叫,他一直也没回头!
可是他一直冒着风雨向前走,一面仍看着怀中那个看似与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亲生儿子,忽地,他赫然朝孩子小脸之上,吐了一口浓稠的口涎!
“哼!小子!你娘对你寄望甚高呢!可是,你真的会成为英雄吗?”
“嘿!即使我是你的爹,我也瞧不起你这贱种!我如今把你卖了,看看你这一生,是否真的会成为英雄,还是一生——”
“为奴为马?哈哈,你就给为父赚点买酒的钱吧!”
冷血而浑无半点亲情的笑声虽然大,然而很快,却被天上的雷声盖过!
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样一个贪财不义、天怒人怨的父亲而震怒!
他将把儿子卖给谁?卖去哪?
可是,耀祖手中的孩子,一个本应唤作“英雄”、却又不知将再唤作“什么”的孩子,也在看着此刻把他抱在怀中、将要卖他的父亲,目光之中,却竟然没有半分怨恨,也没有半分小孩的童真……
这孩子的眼睛之中,只流露着一丝怜惜的眼神。
一丝怜惜他父亲因财而失去一切的眼神!
失去毕生唯——个儿子的眼神……
血和泪,已经混和雨水洒了一脸一地。
秋娘,终于蹒跚地、苦苦地于漫天凄风冷雨之中,站了起来。
然而再次站起来的她,却没有从后穷追耀祖,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木纳的向前行,也不知会步向何方?
也许一切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她连最重要的儿子、期望最高的儿子亦已失去,这个世上,她还可再希冀一些什么?还可再留恋什么?
只是,何以再次站起来的她,神情竟会如斯木纳?目光呆滞?
啊?难道她……疯了?
是的!经历失子的重大刺激,继而还被耀祖狠心一脚蹬飞,后脑撞在石上,眼前泪流披面、口角溢血、浑身湿透、头破血流的她,精神亦已再无法支持下去!
她终于疯了!
然而,秋娘纵然疯了,她还是一边前行,一边自淌血的嘴角,凄酸地自言自语:“我……儿,你……到底……在哪里啊?”
“儿……啊!无论……你被卖到哪儿,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你也……千万不要……忘了娘亲……的心,永远会与你……一起,也……不要忘了,娘亲……在过去每……个晚上,对仍在腹中的……你……所说的……话……”
“你,一定……要……成为……”
“英……雄!”
“你,不要……像你……亲生父亲一般……自暴……自弃,你,不要……给你生父……瞧不起,也不要……辜负娘亲……十月怀胎的……苦楚。”
“你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当一个有用的……男人,你一定要成为……英雄……”
“举世闻名的……”
“英雄!”
纵是疯疯癫癫,秋娘还是于疯癫之中、风雨之中,不断喃喃重复说着这番说话,说着一个对儿子极有信心、期望甚高的慈母之——最后叮咛!
这夜之后,秋娘终于在雨中消失,于慕龙镇消失,从此不知所终,再没有人见过她的芳踪……
冷风凄雨,如骨肉分离时的呜咽,可怜的是,一个甫出世便没了娘,又被父亲狠心卖掉的孩子……
到底今后谁愿对他叮咛?
谁可叮咛?
奈何,“不败”的只是他的——剑!
“失败”的却是他的——一生!
成也为剑。
恨也为剑!
英雄、英名、无名……
※※※
凡尘碧落,天涯海尽,茫茫此生;“她”的一生,似是受两个男人所操控,身不由己。
这两个男人,一直于无意间牵制着她一生的“起承转合、悲欢聚散”。
只是,她与他俩之间,却并没有怨忿积恨,相反更互相体谅、敬重。
“她”认识他俩的时候,还只得十岁。
难忘的十岁。
“她”认识他俩的方法,也不是像寻常邂逅般遇见对方。
她认识他们二人,始于一幅画。
一幅已日渐褪色的画。
她永不会忘记,当她的爹把藏在床下多年的一幅画找出来给她看的时候,只是第一眼,她便被这幅画牢牢的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她爹在十年前所绘的画。
这个世上,任何人、物、情,大都敌不过岁月的无情历练。
更遑论区区一帧画?
故而,这帧深藏了许多年的画已在“年老色衰”。
奇怪的是,这帧画内所绘的所有诸色人等,也都随着岁月而变黄了,惟独当中有两个人,他俩的绘像仍是清晰可见,光芒历久不衰。
也正是这两个人的绘像,迷住了“她”!
那两个人,竟是两个小孩!
刚好出世弥月的男孩!
“小瑜!”
“小瑜!”
一连串的小孩叫声,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主人——小瑜,此刻正坐在她家屋前的阶上,看着手中那帧已残救旧发黄的画,幽幽出神。
这个小瑜,还只得十岁。
但见“她”尽管年幼,杏目唇红,两颊白里透着一抹粉色,小小年纪,却已给人一种“滴粉搓酥”的惊艳之感,不啻是个美人胚子。
饶是如此,这个小小的美人胚子,看来并不怎样活泼,至少,不比此刻在她家门外空地上嬉戏着的同龄小孩们活泼,她只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专心赏画。
时快日落西山,小孩们已玩耍了老半天,小瑜亦把这帧画端详了老半天,终于,小孩堆中一个浑身大红大绿的女孩,忍不住上前向她唠叨:“唏!小瑜!天快黑了!你怎么老是拿着这破画着呆?这帧画虽然是老爹十年前画的,今日他才取出来给我们看,你也不用这么费神啊!”
说话的女孩貌若一十有一,唤作“荻红”,其实是小瑜年长一岁的姊姊,也是唯一的姊姊。
其余小孩也一同起哄道:“是呀!小瑜!你平素已不太喜欢玩耍了!今日更是静得出奇!这帧寻常不过的破画到底有什么好看呀?”
年仅十岁的小瑜只是浅浅一笑,流露超越了她这年纪应有的温柔,她原是一个异常温婉的女孩,但见她轻摇着小辫儿道:“不!这帧画……一点也不寻常呢。”
荻红失笑:“妹子!姊姊知道琴棋书画向来是你的心头好,尤其是那闷煞人的‘胡琴’与画,更令你爱不释手。但是啊!爹所绘的这帧也不是什么惊世之作,那用如斯着迷?我横看竖看,也瞧不出它有啥不寻常!”
小瑜仍是张着小眸子凝视着这帧画,答:“姊姊,你有所不知了,你知不知道这帧画,是爹那个时画的?”
荻红有点不耐烦的道:“唏!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这帧画,是爹在十年前赴舅父儿子弥月宴后所画的!画中情景,便是爹当晚所见的情景!那时候,你还没有出世,我还只得一岁,后来,娘亲生下你后也就去了。”
是的!触目所见,小瑜手中的画,确是绘着一幕喜宴情景!
只见画中宾客满堂,满门吉庆,一双中年夫妇拥着一个男婴,成为全场目光所在。
小瑜道:“嗯。这就是了!今日我听爹说,他当年回来后忙着把所见的情景画下,是因为他在席中瞧见了一些令他难忘的人……”
荻红不假思索的道:“啐!什么难忘的人呀?舅父是我们娘亲的大哥,姓慕名龙;虽然我们一家不算穷,可是比诸舅父的大屋,真是小巫见大巫呢!据说舅父曾是朝廷名将,他的屋子派头必定不小,爹敢情是为了那种派头而画下这画!”说时满目憧憬,似乎,荻红并不满足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