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是张笑彤!他父皇也要哄着抱到膝上喂我吃糕的丞相之女!
于是,我用头狠狠地顶了他的肚子。
看他狼狈地摔倒在地,惊诧万分地望着我,我傲然甩了甩头,皇子又如何?
爹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欺负人,也一样要惩罚。
我是替天行道。
听说这位被我用头顶了肚子的小皇子,就是现在的齐王。
掌握着天朝一半兵力的齐王。
虽然住在冷宫里,但我仍有皇后的头衔。
这个头衔,饿了不能裹腹,冷了不能御寒,实在是无用至极的东西。
好在我在山中素食冷粥早已习惯,当年在相府养成的那些大小姐脾气,早已随那场浩劫,成了灰,烟灭在遥远的血雾里。
只是想念师傅,想念我那在深山中傲雪怒放的红梅。
对我来说,时光是最易打发的。入宫时,长生观里别的我带不走,经卷词书却携了不少。
坐在西窗下,无茶便汲一杯清甜的井水,翻半卷殘经,从晨光微现,到漫天夕阳。有时,清晨念入心中的那半句词,到了傍晚,还依然在心中反复辗转,细细推敲。
待月上柳梢,夜深人静,便步入院中,折一枝枯柳,凭作剑,随月影而动。
剑招已化为无形,似是舞剑,实是舞心。
心随剑意而走,剑随心气而飞。
在冷宫,我也可以让自己活的和在长生观里一般自在。
至于那灭门的仇恨,我其实只是想知道真相。
这个问题,曾困挠了我许多年。到底要不要报仇?要不要让那灭我全家的人也灰飞烟灭?起初,是想的。那时尚幼,还没读懂天地仁慈,仇恨误人。
后来,长大些时,望着山谷里起起落落的浮云,渐渐就淡了。就当自己当年也一并被杀死好了,人世间没有张笑彤,也没有杀张笑彤的人。
庄子失母,鼓盆而歌。其友效仿之,却内郁而吐血。
表面的超然易学,内里的透彻却是模仿不来的。
我悟道,却还远远没达到庄子先生的境界。所以,不强求自己真的全部都能看的云淡风清。作为一个凡人,一个仍然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我只想知道答案,那个让丞相府一夜变成人间地狱的答案。而后,我想我才能真正透彻。那是我必需跨过的心魔,是悬在我心头的一把利剑。
月圆那天,师傅来了。
我且惊且喜,忍不住流下眼泪。
入宫,已整整一个月。
师傅接过我手中的枯柳,轻抚我背,柔声说:“笑彤,你受苦了!”
我轻摇着头答:“不苦,我心仍住长生观中,更有师傅能相见,真的不苦。”
“笑彤。。。”师傅轻唤了声我的名字,良久未再言语。
没有茶水招待恩师,我便去院中汲井水,那井水甘甜,撒上几片自山中带出的梅瓣,也另有一番风味。
井水里映着一轮圆月,木桶轻轻落下,搅碎一泓金色的月光。待将桶提起,月影前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笑彤,为师今夜要授你一套剑法,你可愿学?”
我转身,微笑点头,“师傅,你已经许久未授我新的剑法了呢!”
“这是我为你所创的落梅式。”师傅指尖上落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月色濯濯,将梅花映的仿若琉璃。
没有想到,在皇宫后面的小山上,有一片红梅林。
那朵红梅飘入林中,如一滴水珠落入海洋。
我与师傅,皆着白衣。
素白如雪。
长剑在师傅手中翻转,斜斜刺出,缓缓起落,梅花随剑气在晚风中飞扬。
不知何时,师傅将剑送入我手中,我扬眉轻笑,伸手接过如秋水般明澈的逐影剑,微微扭动腰身,青丝在梅瓣与月光中扬起。
眼前只剩逐影剑流动的剑影与红梅纷飞的花雨,偶尔仰首举剑拂过面颊,只望得夜空中那一轮极静极亮的明月。
不知何时,风止,剑止,花雨也渐止。我站在皓月之下,望着空幽幽的梅林,师傅早已离去。
心却还不肯止,意未平。
于是,起剑,重又在梅林里挽起朵朵剑花,翻出滔天花雨。
直到手腕酸累的再也抬不起来,直到纷纷红梅欲落尽。我踉跄着退到一株梅树下,将逐影剑捧在手心里,泪珠洒落在如霜般银白的剑身上。
师傅未来时,我还没觉出这一个月来的苦。只觉得自己淡然又安然,苦之于我,犹如喝茶饮水般平淡。
直到他走了,那些寂寞,无奈,彷徨,全都从被打碎的平静中涌了出来。
忽然有一方淡青色的帕子送到眼前,我惊喜地抬头叫道,师傅!
却愕然。
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我面前。
月光下,这青年眉似远处黛黛的山脊,眼若天上皎皎的寒星,挺拔修长的身姿,立在我眼前,犹如一株遗世而独立的玉树。
他肩上还落着红梅鲜软的花瓣,夜风起,软红自他肩头落入我的发际。
恍然清醒,我提剑转身急急奔逃。
在梅林中逃了一会儿,用余光望去,那人竟然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
心中更是惊骇,我的身份,岂能在宫外让人见到。
“不许再追我!”我恼怒地用剑指着那人。
那人微微一笑,转瞬间便欺到我身前,两指轻轻一弹剑锋,手中逐影剑几欲脱手。
我也笑,回腕将剑锋指向颈项,朗声说,“你武功比我高强,我伤不了你,可你也阻止不了我自伤。若再追着,我便在你面前血溅五步。”
那人似是不信,他望着我,慢慢向前,又靠的近了些。
冰冷的剑锋割破肌肤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到手心里时,有浓浓的粘稠感。
那人的眼神似乎迷惑了,他向后略退几步,柔声说:“我不追你,你别伤了自己。”
我冷哼一声,纵身向梅林外掠去。
不知奔了多远,抚胸回首望去,那人竟还立在山崖下的梅林里,笑望着我慌乱逃去的背影。
回到人寂月明的冷宫,关上身后重重院门,心还兀自呯呯跳着。
站在院里定了定神,我走到井边准备汲水清洗伤口。往井边略一倾身,才发现,满头乌丝尽散,发间那根桃木簪早已不见踪迹。
想来是我在慌乱中丢了也未自知,不由暗暗埋怨自己的粗心。那桃木簪,是我十二岁时,师傅亲手为我雕刻的礼物,那天,他亲手为我用那簪子,将原本梳成角辫的青丝,绾成了少女的发髻。
丢再多的金玉珠宝,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独独是那枝簪,我最心爱的桃木簪,想到可能再也找不回,心头便如被剜了肉般疼痛。
那一夜,我游荡在皇宫后山的梅林里,为了寻找那根桃木簪。
却毫无踪迹。
坐在梅林里的一块大青石上,我抚肩暗自伤心。
天也变了。
朗朗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了去,高卷的灰云堆满了天空。
我正伤心,无暇去关心月明与否。直到有软如棉絮的雪绒落在眉梢上,我才恍若梦醒,下雪了。
不想挪动。坐在青石上,任琼露白雪抚上我的发,我的眉,我的肩,我的面颊。
天快亮时,我不得不回皇宫。
抖落一身的晶莹,我带着眩晕走出梅林。
回到冷宫,对镜而坐。脖子上的伤口早已凝固,双颊却如火烧般嫣红。
用冰冷的井水洗了脸,却不见效,渐渐脸上的火蔓延到身上,全身都如火灼般滚烫。
我想我是生病了,为了我的桃木簪。
******
躺在床上,望窗外如絮的飘雪,忍受着全身火热的煎熬。
挣扎着捡起落在床头的一册书卷,翻到某一页,而后,反复地读着某一句。
安知尘劫,不是虚幻,安知此刻,不是真实。
倘若此刻,也是虚幻就好了。
所有的痛苦与寂寞,都只是一个梦境。梦醒后,会发现,我其实依然坐在白云关前的石阶上,观谷中云海蒸腾,听山里清甜鸟啼。身边是千亩红梅,身后有万倾竹海。
而后,我真的回到了长生观。
一只巨大的青鸾在天上飞翔,无边的翅膀遮蔽了半天风月。
传说青鸾的叫声,美妙无比,我仰望着青鸾,期盼能听到那传说中的鸣声。
青鸾却只用它淡碧色,几乎透明的眼睛望着我。
那样美丽的眼睛,世上任何珠宝也比不上它闪烁的光泽。
那样清透的眼睛,世上任何痛苦也比不上它蕴含的悲伤。
“青鸾,你为什么不唱歌?”我问。
青鸾不语,却用眼神告诉我,除非,遇见另一只青鸾,否则永远也不能在山林里鸣唱。
“青鸾,你在寻找另一只青鸾吗?”
是,我已寻找上千个年头。
“上千年?你真是一只执着的青鸾。可你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青鸾呢?”
我只相信,一定有。
“好吧,我希望你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就可以找到。”我伸手想触碰那只孤独的青鸾,希望给它一点点温暖。
手还未抚上青鸾丝缎般柔滑的青羽,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迷蒙中睁开眼睛,床前竟站了好几位公公。
“她烧的太厉害啦,别说在雪天里去前殿站着,就是抬出去也是不能啊!”一个尖细却温和的声音说。
“可是,皇上说了,要宫里所有女眷都去前殿前让他过目啊!'奇'浣衣局'书'的宫女'网'尚且不能免,何况她还是正儿八经的娘娘!”另一个稍年长,却也同样尖细的声音说道。
我打定主意不会从床上挪动分毫。任他们怎么呼唤拉扯,我只是沉了身子往床上倒。
折腾许久,那年长的公公叹了口气说,“算了吧,就算把她弄出这屋子,难道让她在太和殿前躺着见皇上吗?何况她又是入了冷宫的皇后,想必皇上也不想见她。”
一行人悉悉索索收拾了一阵,终于离开了。
走前,那年长的公公又对年纪小些的说,“请一位太医来给看看吧,病的实在厉害,不吃药,怕是好不了。”
我翻过身去,对着墙,嘴角微微露出些许笑意。这世道,还没那么坏,人心,也还没有让人绝望。
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娘娘,还有悲悯之心,实属难得。
晌午时分,一位极年轻的太医跟着送膳的宫女来了。
大约是太医院里的那些老头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