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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相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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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天空只极薄极薄的青色,分不清黎明还是傍晚。我的手被一个人紧紧握住,|Qī|shū|ωǎng|身后靠着一个温暖的怀抱。转头看过去,那人黛黛双眉皱成了高耸的山脊,双颊似乎削去了一些,下巴上有淡淡青茬,这样不经任何修饰的面容,是第一次看见。

心中漾起一丝暖意,梦里那个牵我走出迷雾的人,是他。

“笑彤,你醒了?”感觉到我的动作,流光睁开了眼睛,憔悴的脸上满是惊喜。

我微弱的扯开一个笑容:“谢谢你。”

旋即,我落入了他宽阔的胸膛。

“谢谢苍天!你终于醒了!”

听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感受他扑面而来的气息,有一种东西牢牢侵入心房。忘了他是皇上吧,现在,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流光,如果不能地久天长,请许我贪恋这一刻辰光。

******

虽每日服下太医配置的汤药压制体内的毒素,人却一天天憔悴下去,恹恹没有气力。偶尔下床走动几步,大部分时间却是呆在床上。流光虽然政务繁忙,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却都在彤华宫陪我,日子似乎平静而安详。

却风雨欲来,波涛暗涌。

钟子琰的血,让我再次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夜,漫天遍地的殷红和充斥鼻端的血腥,那一夜的月色蒙上红雾,那一夜的星光黯淡无影。

那无色无味却侵骨入髓的毒如今已在我体内了吗?师傅,笑彤的性命是你给的,你若是要拿去,只管取了便是,何必这般复杂,连累我的子琰兄?

一轮细细的月牙儿悬于夜空,似蒙着一层轻纱,再如何使劲也透不出多少的光亮,纤瘦的让人心疼。我靠着床边看对面悬挂着的母亲画像,怔怔出神。风很轻很柔,吹着青纱帐悠悠飘起,如烟似雾,遮了我的视线,画中的母亲却似乎动了起来,仿佛要走下画纸,来到我的身旁。

取出一方丝绢,轻轻抚过母亲的面容。爹爹一定寻到你了吧,你们在天上是否幸福?

挂了这么多年,画轴的边缘已有了一些破损,心疼的摩挲过去,指尖感到一丝异样。

画轴是空的。

却藏了一张发黄的薛涛笺,上有极好的簪花小楷,陌生却清丽动人。

心咚咚跳。

定了定神,方才细看。

“……你是我永不能追逐的影子,我们的孩子,就叫他逐影吧。他注定不能成为阳光下的皇长子,但请你善待,我惟愿他平安长大…… ”

手猛烈的颤动起来,无力握住这薄薄纸张,它便打着旋儿轻悠悠,翩翩然落在了地上,恍若一只优雅的蝴蝶寻到了芬芳的花朵。

“父亲要了她,却不怜惜她,生了我,却不承认我,是不是有些可笑?”师傅那夜的醉语还在耳边回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爹爹发现的秘密吧!

为了这一个秘密,继王位者,为吾夫。

为了这一个秘密,张府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为了这一个秘密,景王装病避世,暗夜谋动。

他才是真正应该继位的皇长子!

如此,七年前的那一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张府?

心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死死揪住,我不能移动,无法呼吸,仿佛又落入了上元夜寒冷的河流,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冰凉刺骨,彻头彻尾将我湮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踉跄着扶着窗棂,跌坐在椅子上。

天边最后一丝月华也已被乌云笼罩。

异样的静。

连一丝秋虫的声音也无。

死寂中却仿佛孕育着什么,一种噬人的恐惧席卷而来。

慢慢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具。

我轻笑起来,然后不可遏止的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是不能止住。

“笑彤……”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诧,更多的是温柔。

我扑进他的怀里,泪珠还在脸上,笑容却依旧明媚:“师傅,你终于来看笑彤了,你是来带笑彤走的吗?回长生观去吗?”

师傅举着手,却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然后,他的手轻轻的落在了我的背上。

手轻颤着,伸出去。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掀开了他的面具。

他的眉毛很长,眼睛也很长,狭长美丽的丹凤眼,倾落人间所有颜色。

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我,那里有多少复杂情愫?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一把推开他。

退后,再退后。

摘下墙上的逐影剑,真是好笑,我怎么没有想到剑名即你名?

手腕翻转,将剑柄递了过去。

“七年前,你就应该杀了我,景王殿下。”

他双眉紧蹙,眼里闪过分明的伤痛。

我的泪水涔涔落下。

“我曾经以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最大的心愿,是永远跟在你身边,在长生观,白云关。那里有属于我的红梅,你亲手为我种下的红梅,我还曾想,你会带我回去,以后我就在红梅旁种上万亩荷花,和你一起观荷赏月……

“你养我长大,难道是为了让我今日面对这些痛苦?”

我说不下去了,而面前的那张绝色脸庞也苍白异常。

“笑彤!你先吃下这个药丸,能缓解你所中之毒……”

挥掌拍落,我只冷笑。

“既想毒杀我,为何又要来救我?让我活的更长久些,再多承受一些痛楚吗?”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似在竭力克制。

“笑彤,你所受的苦,我会补偿你……”

“如何补偿?”

我逼视他。

他突然转身,一掌拍向窗棂。

“这皇位,这天下,还有你!原本都应该属于我!齐王的兵符已交我调用,我只是要取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我震惊,想起流汐灼灼目光,想起他捎来那张小笺,与流汐的几次会面于是闪过脑海,而上元夜最初的交集,是师傅带我出宫门。

心中惨痛,几乎站立不稳。

“师傅,原来,那无色无味却侵骨入髓的毒,是你下给皇上和齐王的,而我,就是你那缕从心底里萃取出来的毒!”

逐影飞快转身,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却很快恢复了坚定。

“你也早就已经是我的毒。笑彤,过了今夜,我要你和我一起站在宫墙之上,接受全天下的朝拜。”

“以再一次的血流成河,成就你多年夙愿?”

他沉默以对。

那个在晨曦微露时的竹林中吹笛,引来百鸟相和的人哪去了?

那个亲手雕出桃木簪,为我挽起少女发髻的青年哪去了?

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院外传来喧嚣声响。

逐影抓住我手飞快地来到大厅,却急促的顿住脚步。

院子里灯火通明,黑沉沉围了几重的人。

******

当中并肩站立的,是流光和流汐。

旁边缚着钟祁连,五花大绑,狼狈不堪。

逐影脸色发白,却镇定站立。

白光一闪,一柄秋水寒剑已架在我的脖子上。

“住手!”流光大喝,眼中再不复平静,“放过笑彤!你不要一错再错!”

“让他们退下!”逐影冷冷喝道。

流光手一挥,侍卫军士均退到了院外。

“流汐,没想到我错看了你!”

流汐傲然:“杀君弑父,罪无可恕。逐影王叔以为我乃是非不辨,昏庸不分之人?”

“放过笑彤,我可以既往不咎。”流光沉声说道。

“既往不咎?哈哈!”逐影笑的惨然,“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会既往不咎!

“我的一生,从来就活在阴影里,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我应得的东西。我想过,好好辅佐你的大业,或者隐退山野,寻得内心的平和。可是先帝,看似那么疼爱我的先帝!他给了我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拿到他的遗诏吗?那份遗诏,哈哈,那份遗诏!是给你的!是让你将我逐出中原,永世不得回京!这就是他对我的疼爱!伟大的帝王之爱!”

他转过头:“笑彤,师傅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在我的心里,你比长生观的红梅美上许多倍,我想着有一天,我有能力给你世上最好的,永不凋谢的红梅,就像它们!”他伸手指向旁边璀璨华美的琉璃屏风,那上面,点点彤色梅瓣在火光的映衬下兀自绝艳。

“我不要你在长生观清苦一生,你的双脚,本应站在这个王朝的最高处,站在我的身旁!”

泪水早已打湿青衫。

“师傅,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杀了这个贱人!”

钟祁连嘶哑的吼叫在夜空中格外可怖。

“要不是你的画,逐影不会动摇,我不会杀你!要不是为了你,我唯一的爱儿子琰不会死!要不是你中毒未愈,逐影不会提前出兵,以致布置不周,功亏一篑!你早就该死,'奇+书+网'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住口!”流光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逐影,放过笑彤,我可以即刻给你手谕,国土之内,任何地方由你自选!”

“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活不过三天!钟氏独门毒药唯一解药,刚刚已经被我销毁。你就等着给我们陪葬!”钟祁连歪倒在地,双眼却死死盯着我,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容。

一瞬间再没有人说话,只听见秋风扫过天空,院中竹叶唏嘘有声,如歌似泣。

我凝视这流光黑漆漆伤痛的眼,心里却变得十分平静,也许我早就知道将会有这一天。只是对不起,流光,我刚刚明白我对你的爱,却不得不将要离开你去往另一个世界。

不要为我悲伤,在我有限的生命里,遇见过你,我已经满足。

“对不起,笑彤……”

逐影在我耳边颤声低语:“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伤害到你,可是,我终究是伤了你……”

他的声音里有绝望,有苍凉。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脖子上,似曾相识的滚烫,灼痛了我的心。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师傅,”我轻轻的闭上眼睛,“山中的岁月,是笑彤最爱的时光。师傅和笑彤都曾拥有过这世上最美的江山,可惜的是,我们都失去了……”

“笑彤……”

逐影摇着头,带着我一步步向屏风后面退去。

脚下一个踉跄,我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把。

哗!琉璃屏风斜斜的往地上倒去,顷刻间化做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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