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田缘-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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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片刻之后,她咳了咳,便一脸骄矜地冷笑了两声:“真是稀客,还知道回家?还知道自己汉子是谁?赶明儿让小书管你叫姑母,管我叫亲娘得了!让夏府那傻子管你叫娘去!”
听到大姑子说夏湘,乳娘捏着银子的手都撑的发白了:“他大姑,大小姐可不是你说得的!”
“哎呦呦,真笑死个人了!”大姑子转身望着自家兄弟:“瞧着没?你媳妇儿就认得那傻小姐,你和小书在她眼里算个屁啊?”
乳娘打小家教好,就不是个会骂人的。被大姑子气的胸口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王安贵老实,只好站起身来把大姑子往外推:“大姐!你就回去罢,我们两口子一年见不上几次,您就行行好儿,快走吧!”
这话说的乳娘心里一软,对王安贵生出丝愧疚来,更加不言不语了。
见大姑子又要扯着嗓子喊,王安贵无法,只好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着:“静屏肯定带银子来了,你回家等着,我过会儿给你送去。”
大姑子一听,将将儿到嘴边儿的难听话咽了下去。
“那你们两口子聊,我先回去了。”她假假笑了一声,眼珠子瞄着乳娘手里捏着的钱袋子,态度和缓了不少,推门出去了。
大姑子前脚刚走,王安贵便深深叹了口气,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说你……”乳娘看着王安贵那可怜模样儿,也不好多说什么,神色黯然地坐到了旁边一处小杌子上,将钱袋搁在石桌上:“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你怎么就这么任他数落?”
任她数落便罢了,将你媳妇儿说成了娼/妇,你怎么也不吭声?
这话乳娘没有说出来,只在心底里发霉,随着一声叹息,一口浊气,生生吐了出来。至少,大姑子让休妻的时候,王安贵没有一声不吭。再者,她心里对王安贵对小书一直存着愧疚,不忍多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语。
许久,王安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回,能多呆些日子不?”
望着王安贵眼里闪烁的光亮,乳娘心里越发愧疚了:“大小姐刚搬来,身边儿没个得力的不成。”
王安贵目光一黯,拉着媳妇儿的手,宽慰道:“大姐是个刀子嘴,你是知道的,多担待担待。你那边儿尽管忙,家里我还照看得来,不愁。”
乳娘眼泪含在眼窝里:“趁着没上秋儿,我回去给你们爷俩儿一人做双鞋。”
又把桌上银子塞到王安贵手中:“这个你拿着,尽早给大姑子送去些,省着她整日跟你絮叨。”
王安贵苦涩一笑,应了声:“哎!”
这时候儿,小书推门进来,乳娘眼睛一亮,连忙朝儿子跑过去,蹲下来拍了拍小书的头:“小书,娘回来看你了。”
孩子的脸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大姑让我来拿钱。”小书朝王安贵手上望过去,看也没看他亲娘一眼。
小书跟自己生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是这样难受呢?乳娘站起身,把钱袋子从王安贵手里拿过来,从里头取了一多半银子交到小书手上:“喏,陪娘说说话儿,过会儿再给你大姑送去。”
“我和爹吃穿都要大姑张罗,这钱还留着干啥?”他瞅了眼乳娘手上钱袋里余下的银子,讷讷地说:“大姑说,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得指着她,你还不乐意掏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儿?大姑说……”
“拿去拿去!”乳娘将手上银子都装到钱袋里,再不愿听这一句句诛心的话了。
小书的表情依然冷漠,乳娘的眼眶却湿了。
王安贵走过来,点了下小书的额头:“臭小子!你娘刚回来,就不能陪你娘说说话,亲近亲近?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乳娘的眼泪便刷刷地往下落。
小书依然倔强地沉默着,老半天才涩涩地开口说道:“娘,别哭了。”
乳娘将儿子搂在怀里,小书却苦着脸想要挣脱。乳娘手一松,小书向后退了好几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口中说着:“我去给大姑送银子。”
王安贵拍了拍乳娘的肩膀:“孩子还小,不懂事。”
乳娘将头靠在王安贵厚实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哽咽:“不,不,是我这做娘的不好,小书才跟我这样生分。”
“别瞎合计,去年收成那么差,要不是你拿月例贴补家里,我和儿子可能早就吃不上饭饿死了……”王安贵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两人聊聊半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聊聊去年的干旱,今年丰沛的雨水,眼瞅着晌午过去两个时辰了,小书却还是没有回来。
直到天边铺了一层云霞,小书还是没有回来。
“不等了,”乳娘站起身来,扯扯衣襟,难掩面上失落:“可能晚上在他大姑那住下,不会回来了。”
王安贵想开口安慰几句,嘴唇翕翕合合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说了句:“我送送你。”
失落的又何止一人?望着乳娘微弯着腰在土路上渐行渐远,王安贵重重叹了口气。若自己有些本事,也不至过着这样两地相守的日子。
☆、第八十七章 泼辣大姑子(一)
“乳娘,”夏湘晃了晃乳娘的胳膊:“您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乳娘勉强扯出个笑容,将思绪收了回来。
“要么,这事儿我就作主了,过些日子找二管家把府上长工借来几个,给这院子填上几间房。再找个好日子把小书和小书他爹一道儿接来,省着你们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儿,一家人总要有一家人的样子才是。”夏湘抱着乳娘的胳膊撒娇:“到时候儿小书来了,您可不能不疼湘儿了。”
乳娘点了点头,眼中的担忧却依然抹不去。
翌日,采莲去府上找了二掌柜,言说要添置几间房给周先生一家。
二管家请示了老爷,又请示了暂时主持中馈的苏姨娘,顺顺当当拨了些银子和人手给采莲。听说采莲回来借长工,老太爷又将采莲叫了去好一番盘问,无外乎庄上日子过的如何,夏湘住的习不习惯。
采莲一一应了,老太爷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几日里,夏湘的院子沸反盈天,十分热闹,有闲着的佃户见有工钱拿,也都纷纷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左右两座厢房平地而起了。
夏湘坐在正房大床上,捏着钱袋子心里发苦。
府上拨的银子不够用,自己搭了不少在里面,如今,这钱袋子越发瘪了起来。
透过窗扇间的空隙,越过那棵新栽的儿臂粗小柳树。看到长工与帮忙的佃户拿了工钱,已经散了,只有乳娘并着丫鬟和两个婆子在新盖的房屋前打扫残余瓦砾和泥土。
左右两间厢房相对而立。规整朴实。夏湘心情好了些,踩着木屐走出门去。
“乳娘。”夏湘朝乳娘招了招手。
乳娘连忙放下手上扫帚,小步跑到夏湘跟前听吩咐。夏湘抿嘴笑道:“明儿我陪您一起接小书去。我整日闷在院子里,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了。”
到庄上已有半月之久。
如今,无论庄上还是府上,都已经知道夏湘傻病好了。可谁能保证夏湘的傻病不会复发?故而,大家各怀心思。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庄上人路过时依旧忍不住张望,希望确认一下大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看大小姐是个什么模样儿,什么性情。
丞相府一味沉默着,许是被夏湘时好时坏的病症吓破了胆,再不敢提及当初婚事。便是面儿都不敢露了。
宁王府还算安静,宁王派在儿子身边的仆从回报,说世子爷读书习武之余,只在京都闲逛,依然斗鸡走马一副纨绔模样儿,却再没去过夏家田庄。
宁王蹙着眉头,不敢小意:“继续跟着,随时向本王回报。”
仆从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夏湘便腾出许多闲暇时光。跟着周玉年读书写字,跟着乳娘打络子学女红,偶尔还会去厨房教顾妈妈做些新鲜菜式。
想出去走走是真。却不是非要去乳娘家走走。此时提出要陪着乳娘一起接小书,自然是怕那孩子与乳娘离心离德不愿跟来,另外也担心那个泼辣蛮横的大姑子不放人,与乳娘纠缠。
夏湘被赶到田庄,在诸多人眼中是个时不时就会变成傻子的失宠大小姐,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大小姐也得不到多少重视。可她到底是夏府嫡小姐,便是傻了疯了失宠了。庄上佃户们背后嚼舌根子,可见了面依然要伏低做小,躬身行礼。
所以,夏湘陪着乳娘,便是将小书绑来自家院子里,估计那夜叉大姑子也不敢张牙舞爪。
以防万一,夏湘准备将顾妈妈和陈妈妈两个壮实婆子也带上,便是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乳娘为难地说道:“大小姐,这样不好,我家那大姑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来。
“大姑子咋了?这夏家的田庄我哪里去不得?又有谁是见不得的?”夏湘佯装生气的模样,乳娘果然不再多话。
只要能把小书顺当当接过来,拿出大小姐的谱儿来压着乳娘也无妨。夏湘叫来碧巧,让她备了些窝丝糖和两罐子酱黄豆。
“这酱黄豆……”乳娘明白窝丝糖大约是给小书备的,可这酱黄豆是做什么用的?
夏湘笑而不语。
早有小厮去王安贵处传了信儿,王安贵乐得整晚没睡好觉,一个人把家里那点儿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儿都打了包,美滋滋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小书。
小书脸上一点儿欢喜劲儿也没有,只是摇着头喊:“我不去,我不去,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我告诉大姑去!”
王安贵蹲在地上,急着去抓小书的手,奈何孩子跑得太快,他身子一栽歪,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翌日,夏湘将箱笼衣柜翻了个底儿朝天,找出件儿月白色绫袄,外头罩着绛红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又唤来采莲将卝发梳的规规整整,这才舒了口气:“采莲,你留在院儿里。若周先生来了,就去厨房把昨儿晚上留得卤煮丸子热了给他。”
采莲点头应“是”。
夏湘出了院门,采莲为夏湘打帘,夏湘踩着轿凳,小心上了马车,乳娘和碧巧跟着鱼贯而入。两个婆子站在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