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情感热线-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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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这两个柔弱贫寒的小女孩,本应是坐享荣华富贵的名门之秀、望族之后?
这男人想起十三年前,袁家突如其来的灭门之祸,轻叹一声。
端详了这半日,他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莲嫂子,这两个孩子交给我了,你放心。”这男人望着病榻上的江奉莲?当年精明强干、风情万种的女人,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的病妪。
他缓缓道:“我与大哥是发小,一起玩到大的。我进宫时,若非大哥接济我那几十两银子,也就没有我李孝廉的今天了。”说罢,轻轻地拍了拍她那牢抓着自己不放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
江奉莲见他答应,心下大为宽慰,干涩无神的眼中,顿时泛出奇异的光彩,抓着李孝廉的手也颓然松开,又低声道:
“孝廉兄弟,这……这两个孩子不懂事,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打不骂,成不了气候……”
成气候?李孝廉心中一动,几乎要冷笑出身。
他李孝廉如今是宫里王贵妃手下的红人,如今肯屈身下驾,来到这阴暗潮湿的陋房里,亲自答应照顾这两个罪臣之后,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他怎肯冒了葬送自己锦绣前程的危险,来帮助这两个孩子,在那人心险恶,步步陷阱的大内深宫,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看到这两个女孩相貌秀美,资质非常,他根本不可能轻易答应下这档霉事。
他对于那死去多年的朋友,几乎已经没什么印象。不过念在多年前,他周济自己的那几十两“净身费”,对于自己确实是大大的人情……而他李孝廉,实在不想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于是李孝廉只是不语,微笑地、不置可否地看着江奉莲。
江奉莲艰难地转过头,望向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两个孩子,她们已经哭得像两个泪人儿一般了。是啊,李孝廉答应收留这两个孩子,自己应该已经满足了。
可是,那心里的恨啊,经过了这十几年,悠悠岁月的侵蚀、浣洗,为何还是一如当年那般绵长、深切,不减分毫?
恨!恨!恨!
江奉莲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深爱的两个孩子,又是怜爱,又是不舍,又是愤懑,又是绝望,胸中激荡汹涌,气息一时回转不畅,只听得闷哼一声,闭上眼便去了。
两个孩子似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发出惊天动地的啼哭之声,原本清脆的声音,早已哭得嘶哑,现在听来,格外的凄楚难当。两个孩子一声声地唤着“莲姨,莲姨”,那凄惨、真挚的痛切,连一旁的李孝廉也为之动容。
“跟我走吧,江若鸿,江若鱼。”待得两个孩子哭得没力气了,一直在一旁安静等待的李孝廉淡淡地说。
两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嗒着,两双小小的肩膀仍不时地抖动。
她们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皮肤白皙、声音阴柔、下巴光洁的“李伯伯”,眼中一片茫然。
马车一刻不停地向前疾驰,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坐在车里的李孝廉已经是满面疲倦之色,此时已经快到京城,管道平整宽阔,车内也不再那么颠簸。
江若鸿和江若鱼显然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最初她们的欣喜好奇,兴奋不安,此刻已经化作满眼的红丝。原本红扑扑的脸蛋,此刻也染上了风尘仆仆的倦意。
此刻,两姐妹正头挨着头,闭上了眼睛打盹。
这两个孩子年纪虽然不小,却比平常家的孩子能吃苦、能忍耐,也比寻常孩童懂事得多。一路上,她们几乎没给李孝廉添什么麻烦,十分乖巧懂事。这么长的旅程,连李孝廉都有点吃不消,何况是这两个不经世的孩子!对于她们的表现,李孝廉实在是很满意。
“老爷,车已到了!”随着车夫一声有力的吆喝,李孝廉从沉思中醒过来。
撩开窗帘,人声鼎沸,满目繁华。李孝廉才离开区区三天,已经对这里分外想念。
能不想念么?
这就是当今的京城,天子脚下的皇城根儿。他李孝廉就是在这里奋斗,在这里发家,在这里获得了常人几辈子也难及的荣华富贵,荣耀和名声。
虽然,这其中包含了太多血和泪、苦与酸。但是,他李孝廉终究是胜出了。在宫廷——那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闻不见血腥的斗兽地,少了刀光剑影的江湖,已经是人人争相巴结讨好的管事太监。
深深呼吸了一口不算久违的京城气息,李孝廉的精神顿时抖擞起来,拍拍两个仍然睡得昏昏沉沉的孩子。
“起来了,伯伯带你们下去吃顿饭,买几身好看衣裳。”
两个孩子张开困顿的大眼睛,茫然地望著他。
当姐姐的听到窗外的鼎沸之声,首先雀跃起来。
“伯伯,咱们可是到了京城了?”江若鸿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
“到了,到了。”李孝廉微笑道。此刻他心情大好,声音也异常温和。
江若鸿拍掌笑起来,却见妹妹只微微一笑,却仍没多少精神,便问道:“若鱼,李伯伯已经带咱们来京城了,你还不高兴么?”
说罢,偷偷看了一眼李孝廉,目光里包含着歉意。
不说也还罢了,江若鱼听到“京城”两个字,娇小的身躯轻轻一颤,眼圈立刻红了,大滴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此情此景,李孝廉看了有点不高兴。他知道这孩子是惦记着千里之外的她那已经没有了的“莲姨”,心中甚是不快,便道:“哭什么?”声音十分冰冷。
江若鸿急忙帮妹妹擦去眼泪,轻声安慰道:“若鱼,咱们不是说好不再哭了么?你这么一哭,惹得李伯伯也牵挂起了莲姨,不是让他老人家心里不好受么?”
江若鱼听姐姐这么一说,硬生生止住了眼泪,站起来给李孝廉作了个揖,哽咽到:“若鱼该死,给伯伯添麻烦了……”
李孝廉不耐烦地挥挥袖,撩开帘子,自己先钻出了马车。
江若鸿见状,也急忙牵着妹妹的手,从车里跳下来,两姐妹一声不响地站在李孝廉身边。
李孝廉叹口气,道:“先吃饭吧。”
这顿饭是在京城有名的“九香阁”里吃的。面对琳琅满目、从未见过的美味菜肴,两姐妹都有点呆。
面对如此美食的她们,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尽管如此,没有李孝廉的吩咐,两个孩子连筷子也不动,就那么乖乖坐着。单从这点,也能看出这两个孩子受过相当良好的家教。
“吃吧。”李孝廉抬起筷子,淡淡地说。
两孩子怯怯地举起筷子,吃得十分斯文,菜也不敢多夹,只单吃摆在眼前的那一盘。
李孝廉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随意吩咐道:“放开了吃,就当是在自家一样。”
江若鸿脆生生道:“谢谢伯伯!”这才敢将筷子伸到别的菜盘子里去。
而江若鱼和姐姐迥然不同,只略低头遥谢了一下,仍然闷不吭声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连菜也很少吃。眉头微蹙着,眼眶还红红的,一副心事满怀的样子。
江若鸿看看妹妹,又看看李孝廉,赶忙给妹妹夹菜:“若鱼,伯伯费心招待咱们,咱们要多吃点,才对得住他老人家的好意。”
李孝廉心中不爽,也不多管,埋头自斟自饮起来。
吃完饭,李孝廉丢了一锭银子在饭桌上,打着饱嗝,剔着牙,径自从“九香阁”里走出来。两个姐妹早在他吃饱之前就停了筷,这时候自然不消李孝廉吩咐,乖乖地跟了上来。
这几天下来,她们已经略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的脾性,懒淡,冷漠,易生气。虽然在江奉莲的病榻前,答应过要照顾自己姐妹俩,可没说要当主子一样高高侍奉起来。她们跟着江奉莲这十几年,日子一直过得穷困潦倒,饱受世间人情冷暖,远比平常孩子知晓事务。受到李孝廉这样冷淡的待遇,姐妹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孝廉自顾自在前面走着,冷不防江若鸿独自跟了上来,悄声说:“伯伯不要生妹妹的气,她从小挑食,可能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李孝廉呸地一声,吐出牙间剔出的肉丝,狠狠道:“我这里轮得到她挑食?你们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乡下呢没人管没人教的野丫头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我欠你们莲姨的人情,这才对你们客客气气的,你们千万可别给脸不要脸,恼着了我,别说我不担待,容不下你们,哼!”
说罢,将袖子一甩,就径自扬长而去。
江若鸿站在原地,已经是涨的满面通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江若鱼赶了上来,见姐姐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姐姐,你跟伯伯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说什么狠话吓着你了?”
江若鸿一把推开妹妹,恨恨道:“都怪你,我上来给你说情,反倒被这个老家伙好一顿骂。”说罢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江若鱼愣了一会,上前揽住姐姐的肩膀,温柔地抱住她,轻身说:“我以后再不那样了,免得姐姐难做人。”
这就是白兰雪关于童年的所有记忆,之后,李孝廉安排她们姐妹俩在皇城找了一份差事,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丫头。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可逆转。
出乎我意料的,回忆中的江若鸿,就是她化名白兰雪之前的本来名字。
我本以为,她应该是江若鱼,和姐姐江若鸿相比,这个妹妹似乎更善良一些,更符合我对长篇女主的想象。
可是,正因为江若鱼的善良,她才得以在日后的黑暗中,生存下来。而江若鱼,那个温柔的小女孩,因了劳作的辛苦,和营养上的缺乏和身体的羸弱,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
江若鸿,真正地变成了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她而去。
她和着最后一滴眼泪,掩埋了妹妹的尸体。她对自己说:妹妹的死,也是因为那个人导致的。从此那个人身上背负的仇恨,又多了一分。
那个人,就是高东原。
是他,一纸状书,让袁家从兴旺繁盛,到支离破碎。
也是他,间接害死了自己那善良美丽的妹妹。
江若鸿显然不愿意让外人窥见她在见到高东原之前,是如何在社会底层挣扎的。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