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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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指点几招,难道还收拾不下你这小子?”
十 传剑
令狐冲大吃一惊,回过头来,见山洞口站着一个白须青
袍老者,神气抑郁,脸如金纸。令狐冲心道:“这老先生莫非
便是那晚的蒙面青袍人?他是从哪里来的?怎地站在我身后,
我竟没半点知觉?”心下惊疑不定,只听田伯光颤声道:“你
……你便是风老先生?”
那老者叹了口气,说道:“难得世上居然还有人知道风某
的名字。”
令狐冲心念电转:“本派中还有一位前辈,我可从来没听
师父、师娘说过,倘若他是顺着田伯光之言随口冒充,我如
上前参拜,岂不令天下好汉耻笑?再说,事情哪里真有这么
巧法?田伯光提到风清扬,便真有一个风清扬出来。”
那老者摇头叹道:“令狐冲你这小子,实在也太不成器!
我来教你。你先使一招‘白虹贯日’,跟着便使‘有凤来仪’,
再使一招‘金雁横空’,接下来使‘截剑式’……”一口气滔
滔不绝的说了三十招招式。
那三十招招式令狐冲都曾学过,但出剑和脚步方位,却
无论如何连不在一起。那老者道:“你迟疑甚么?嗯,三十招
一气呵成,凭你眼下的修为,的确有些不易,你倒先试演一
遍看。”他嗓音低沉,神情萧索,似是含有无限伤心,但语气
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令狐冲心想:“便依言一试,却也无妨。”
当即使一招“白虹贯日”,剑尖朝天,第二招“有凤来仪”便
使不下去,不由得一呆。
那老者道:“唉,蠢才,蠢才!无怪你是岳不群的弟子,
拘泥不化,不知变通。剑术之道,讲究如行云流水,任意所
至。你使完那招‘白虹贯日’,剑尖向上,难道不会顺势拖下
来吗?剑招中虽没这等姿式,难道你不会别出心裁,随手配
合么?”
这一言登时将令狐冲提醒,他长剑一勒,自然而然的便
使出“有凤来仪”,不等剑招变老,已转“金雁横空”。长剑
在头顶划过,一勾一挑,轻轻巧巧的变为“截手式”,转折之
际,天衣无缝,心下甚是舒畅。当下依着那老者所说,一招
一式的使将下去,使到“钟鼓齐鸣”收剑,堪堪正是三十招,
突然之间,只感到说不出的欢喜。
那老者脸色间却无嘉许之意,说道:“对是对了,可惜斧
凿痕迹太重,也太笨拙。不过和高手过招固然不成,对付眼
前这小子,只怕也将就成了。上去试试罢!”
令狐冲虽尚不信他便是自己太师叔,但此人是武学高手,
却绝无可疑,当即长剑下垂,躬身为礼,转身向田伯光道:
“田兄请!”
田伯光道:“我已见你使了这三十招,再跟你过招,还打
个甚么?”令狐冲道:“田兄不愿动手,那也很好,这就请便。
在下要向这位老前辈多多请教,无暇陪伴田兄了。”田伯光大
声道:“那是甚么话?你不随我下山,田某一条性命难道便白
白送在你手里?”转面向那老者道:“风老前辈,田伯光是后
生小子,不配跟你老人家过招,你若出手,未免有失身分。”
那老者点点头,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大石之前,坐了下来。
田伯光大为宽慰,喝道:“看刀!”挥刀向令狐冲砍了过
来。
令狐冲侧身闪避,长剑还刺,使的便是适才那老者所说
的第四招“截剑式”。他一剑既出,后着源源倾泻,剑法轻灵,
所用招式有些是那老者提到过的,有些却在那老者所说的三
十招之外。他既领悟了“行云流水,任意所至”这八个字的
精义,剑术登时大进,翻翻滚滚的和田伯光拆了一百余招。突
然间田伯光一声大喝,举刀直劈,令狐冲眼见难以闪避,一
抖手,长剑指向他胸膛。田伯光回刀削剑。当的一声,刀剑
相交,他不等令狐冲抽剑,放脱单刀,纵身而上,双手扼住
了他喉头。令狐冲登时为之窒息,长剑也即脱手。
田伯光喝道:“你不随我下山,老子扼死你。”他本来和
令狐冲称兄道弟,言语甚是客气,但这番百余招的剧斗一过,
打得性发,牢牢扼住他喉头后,居然自称起“老子”来。
令狐冲满脸紫胀,摇了摇头。田伯光咬牙道:“一百招也
好,二百招也好,老子赢了,便要你跟我下山。他妈的三十
招之约,老子不理了。”令狐冲想要哈哈一笑,只是给他十指
扼住了喉头,无论如何笑不出声。
忽听那老者道:“蠢才!手指便是剑。那招‘金玉满堂’,
定要用剑才能使吗?”
令狐冲脑海中如电光一闪,右手五指疾刺,正是一招
“金玉满堂”,中指和食指戳在田伯光胸口“膻中穴”上。田
伯光闷哼一声,委顿在地,抓住令狐冲喉头的手指登时松了。
令狐冲没想到自己随手这么一戳,竟将一个名动江湖的
“万里独行”田伯光轻轻易易的便点倒在地。他伸手摸摸自己
给田伯光扼得十分疼痛的喉头,只见这淫贼蜷缩在地,不住
轻轻抽搐,双眼翻白,已晕了过去,不由得又惊又喜,霎时
之间,对那老者钦佩到了极点,抢到他身前,拜伏在地,叫
道:“太师叔,请恕徒孙先前无礼。”说着连连磕头。
那老者淡淡一笑,说道:“你再不疑心我是招摇撞骗了
么?”令狐冲磕头道:“万万不敢。徒孙有幸,得能拜见本门
前辈风太师叔,实是万千之喜。”
那老者风清扬道:“你起来。”令狐冲又恭恭敬敬的磕了
三个头,这才站起,眼见那老者满面病容,神色憔悴,道:
“太师叔,你肚子饿么?徒孙洞里藏得有些干粮。”说着便欲
去取。风清扬摇头道:“不用!”眯着眼向太阳望了望,轻声
道:“日头好暖和啊,可有好久没晒太阳了。”令狐冲好生奇
怪,却不敢问。
风清扬向缩在地下的田伯光瞧了一眼,话道:“他给你戳
中了膻中穴,凭他功力,一个时辰后便会醒转,那时仍会跟
你死缠。你再将他打败,他便只好乖乖的下山去了。你制服
他后,须得逼他发下毒誓,关于我的事决不可泄漏一字半句。”
令狐冲道:“徒孙适才取胜,不过是出其不意,侥幸得手,剑
法上毕竟不是他的敌手,要制服他……制服他……”
风清扬摇摇头,说道:“你是岳不群的弟子,我本不想传
你武功。但我当年……当年……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决
不再与人当真动手。那晚试你剑法,不过让你知道,华山派
‘玉女十九剑’倘若使得对了,又怎能让人弹去手中长剑?我
若不假手于你,难以逼得这田伯光立誓守秘,你跟我来。”说
着走进山洞,从那孔穴中走进后洞。令狐冲跟了进去。
风清扬指着石壁说道:“壁上这些华山派剑法的图形,你
大都已经看过记熟,只是使将出来,却全不是那一回事。唉!”
说着摇了摇头。令狐冲寻思:“我在这里观看图形,原来太师
叔早已瞧在眼里。想来每次我都瞧得出神,以致全然没发觉
洞中另有旁人,倘若……倘若太师叔是敌人……嘿嘿,倘若
他是敌人,我就算发觉了,也难道能逃得性命?”
只听风清扬续道:“岳不群那小子,当真是狗屁不通。你
本是块大好的材料,却给他教得变成了蠢牛木马。”令狐冲听
得他辱及恩师,心下气恼,当即昂然说道:“太师叔,我不要
你教了,我出去逼田伯光立誓不可泄漏太师叔之事就是。”
风清扬一怔,已明其理,淡淡的道:“他要是不肯呢?你
这就杀了他?”令狐冲踌躇不答,心想田伯光数次得胜,始终
不杀自己,自己又怎能一占上风,却便即杀他?风清扬道:
“你怪我骂你师父,好罢,以后我不提他便是,他叫我师叔,
我称他一声‘小子’,总称得罢?”令狐冲道:“太师叔不骂我
恩师,徒孙自是恭聆教诲。”风清扬微微一笑,道:“倒是我
来求你学艺了。”令狐冲躬身道:“徒孙不敢,请太师叔恕罪。”
风清扬指着石壁上华山派剑法的图形,说道:“这些招数,
确是本派剑法的绝招,其中泰半已经失传,连岳……岳……
嘿嘿……连你师父也不知道。只是招数虽妙,一招招的分开
来使,终究能给旁人破了……”
令狐冲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了一层剑术的至
理,不由得脸现狂喜之色。风清扬道:“你明白了甚么?说给
我听听。”令狐冲道:“太师叔是不是说,要是各招浑成,敌
人便无法可破?”
风清扬点了点头,甚是欢喜,说道:“我原说你资质不错,
果然悟性极高。这些魔教长老……”一面说,一面指着石壁
上使棍棒的人形。令狐冲道:“这是魔教中的长老?”风清扬
道:“你不知道么?这十具骸骨,便是魔教十长老了。”说着
手指地下一具骸骨。令狐冲奇道:“怎么这魔教十长老都死在
这里?”风清扬道:“再过一个时辰,田伯光便醒转了,你尽
问这些陈年旧事,还有时刻学武功么?”令狐冲道:“是,是,
请太师叔指点。”
风清扬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魔教长老,也确都是了不
起的聪明才智之士,竟将五岳剑派中的高招破得如此干净彻
底。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
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陷阱,
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那也全然用不着了……”说着抬起
了头,眼光茫然,显是想起了无数旧事。
令狐冲见他说得甚是苦涩,神情间更有莫大愤慨,便不
敢接口,心想:“莫非我五岳剑派果然是‘比武不胜,暗算害
人’?风太师叔虽是五岳剑派中人,却对这些卑鄙手段似乎颇
不以为然。但对付魔教人物,使些阴谋诡计,似乎也不能说
不对。”
风清扬又道:“单以武学而论,这些魔教长老们也不能说
真正已窥上乘武学之门。他们不懂得,招数是死的,发招之
人却是活的。死招数破得再妙,遇上了活招数,免不了缚手
缚脚,只有任人屠戮。这个‘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