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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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自己,一击中头,谁的脑袋能如石凳般坚硬?祖千秋、老
头子、计无施三人面面相觑,半点摸不着头脑。
田伯光眼见不对,说道:“众位请照看着太师父。我去相
请师父。”
令狐冲寻思:“我虽已乔装改扮,但仪琳小师妹心细,别
要给她瞧出了破绽。”他扮过军官,扮过乡农,但都是男人,
这次扮成女人,实在说不出的别扭,心中绝无自信,生怕露
出了马脚。当下去躲在后园的一间柴房之中,心想:“漠北双
熊等人兀自被封住穴道,猜想计无施、祖千秋等人之意,当
是晚间去窃听这些人的谈论。我且好好睡上一觉,半夜里也
去听上一听。”耳听得不戒和尚号啕之声不绝,又是惊奇,又
是好笑,迷迷糊糊的便即入睡。
醒来时天已入黑,到厨房中去找些冷饭茶来吃了。又等
良久,耳听得人声渐寂,于是绕到后山,慢慢踱到漠北双熊
等人被困之处,远远蹲在草丛之中,侧耳倾听。
不久便听得呼吸声此起彼伏,少说也有二十来人散在四
周草木丛中,令狐冲暗暗好笑:“计无施他们想到要来偷听,
旁人也想到了,聪明人还真不少。”又想,“计无施毕竟了得,
他只解了漠北双熊这两个吃人肉粗胚的哑穴,却不解旁人的
哑穴,否则漠北双熊一开口说话,便会给同伙中精明能干之
辈制止。”
只听得白熊不住口的在詈骂:“他奶奶的,这山边蚊子真
多,真要把老子的血吸光了才高兴,我操你臭蚊虫的十八代
祖宗。”黑熊笑道:“蚊子只是叮你,却不来叮我,不知是甚
么缘故。”白熊骂道:“你的血臭的,连蚊子也不吃。”黑熊笑
道:“我宁可血臭,好过给几百只蚊子在身上叮。”白熊又是
“直娘贼,龟儿子”的大骂起来。
白熊骂了一会,说道:“穴道解开之后,老子第一个便找
夜猫子算帐,把这龟蛋点了穴道,将他大腿上的肉一口口咬
下来生吃。”黑熊笑道:“我却宁可吃那些小尼姑们,细皮白
肉,嫩得多了。”白熊道:“岳先生吩咐了的,尼姑们要捉到
华山去,可不许吃。”黑熊笑道:“几百个尼姑,吃掉三四个,
岳先生也不会知道。”
令狐冲大吃一惊:“怎么是师父吩咐了的?怎么要他们将
恒山派弟子捉到华山去?这个‘大阴谋’,自然是这件事了。
可是他们又怎么会听我师父的号令?”
忽听得白熊高声大骂:“乌龟儿子王八蛋!”黑熊怒道:
“你不吃尼姑便不吃,干么骂人?”白熊道:“我骂蚊子,又不
是骂你。”令狐冲满腹疑团,忽听得背后草丛中脚步声响,有
人慢慢走近,心想:“这人别要踏到我身上来才好。”那人对
准了他走来,走到他身后,蹲了下来,轻轻拉他衣袖。令狐
冲微微一惊:“是谁?难道认了我出来?”回过头来,朦胧月
光之下,见到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正是仪琳。他又惊又喜,
心想:“原来我的行迹早给她识破了。要扮女人,毕竟不像。”
仪琳头一侧,小嘴努了努,缓缓站起身来,仍是拉着他衣袖,
示意和他到远处说话。
令狐冲见她向西行去,便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言不发,径
向西行。仪琳沿着一条狭狭的山道,走出了通元谷,忽然说
道:“你又听不见人家的说话,挤在这是非之地,那可危险得
紧。”她几句话似乎并不是向他而说,只是自言自语。令狐冲
一怔,心道:“她说我听不见人家说话,那是甚么意思?她说
的是反话,还是真的认我不出?”又想仪琳从来不跟自己说笑,
那么多半是认不出了,只见她折而向北,渐渐向着磁窑口走
去,转过了一个山坳,来到了一条小溪之旁。
仪琳轻声道:“我们老是在这里说话,你可听厌了我的话
吗?”跟着轻轻一笑,说道:“你从来就听不见我的话,哑婆
婆,倘若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令狐冲听仪琳说得诚挚,知她确是将自己认作了悬空寺
中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他童心大起,心道:“我且不揭破,
听她跟我说些甚么。”仪琳牵着他衣袖,走到一株大柳树下的
一块长石之旁,坐了下来。令狐冲跟着坐下,侧着身子,背
向月光,好教仪琳瞧不见自己的脸,寻思:“难道我真的扮得
很像,连仪琳也瞒过了?是了,黑夜之中,只须有三分相似,
她便不易分辨。盈盈的易容之术,倒也了得。”
仪琳望着天上眉月,幽幽叹了口气。令狐冲忍不住想问:
“你小小年纪,为甚么有这许多烦恼?”但终于没出声。仪琳
轻声道:“哑婆婆,你真好,我常常拉着你来,向你诉说我的
心事,你从来不觉厌烦,总是耐心的等着,让我爱说多少,便
说多少。我本来不该这样烦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
亲生的娘一般。我没有娘,倘若我有个妈妈,我敢不敢向她
这样说呢?”
令狐冲听到她说是倾诉自己心事,觉得不妥,心想:“她
要说甚么心事?我骗她吐露内心秘密,可太也对不住她,还
是快走的为是。”当即站起身来。仪琳拉住了他袖子,说道:
“哑婆婆,你……你要走了吗?”声音中充满失望之情。令狐
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凄楚,眼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
不由得心下软了,寻思:“小师妹形容憔悴,满腹心事,倘若
无处倾诉,老是闷在心里,早晚要生重病。我且听她说说,只
要她始终不知是我,也不会害羞。”当下又缓缓坐了下来。
仪琳伸手搂住他脖子,说道:“哑婆婆,你真好,就陪我
多坐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心中可有多闷。”令狐冲心想:“令
狐冲这一生可交了婆婆运,先前将盈盈错认作是婆婆,现下
又给仪琳错认是婆婆。我叫了人家几百声婆婆,现在她叫还
我几声,算是好人有好报。”
仪琳道:“今儿我爹爹险些儿上吊死了,你知不知道?他
给人吊在树上,又给人在身上挂了一根布条儿,说他是‘天
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我爹爹一生,心中就只有
我妈妈一人,甚么好色无厌,那是从何说起?那人一定胡里
胡涂,将本来要挂在田伯光身上的布条,挂错在爹爹身上了。
其实挂错了,拿来掉过来就是,可用不着上吊自尽哪。”
令狐冲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怎么不戒大师要自尽?她
说他险些儿上吊死了,那么定是没死。两根布条上写的都不
是好话,既然拿了下来,怎么又去掉转来挂在身上?这小师
妹天真烂漫,真是不通世务之至。”
仪琳说道:“田伯光赶上见性峰来,要跟我说,偏偏给仪
和师妹撞见了,说他擅闯见性峰,不问三七二十一,提剑就
砍,差点没要了他的性命,可也真是危险。”
令狐冲心想:“我曾说过,别院中的男子若不得我号令,
任谁不许上见性峰。田兄名声素来不佳,仪和师姊又是个急
性子人,一见之下,自然动剑。只是田兄武功比她高得多,仪
和可杀不了他。”他正想点头同意,但立即警觉:“不论她说
甚么话,我赞同也好,反对也好,决不可点头或摇头。那哑
婆婆决不会听到她的说话。
仪琳续道:“田伯光待得说清楚,仪和师姊已砍了十七八
剑,幸好她手下留情,没真的杀了他。我一得到消息,忙赶
到通元谷来,却已不见爹爹,一问旁人,都说他在院子中又
哭又闹,生了好大的气,谁也不敢去跟他说话,后来就不见
了。我在通元谷中四下寻找,终于在后山一个山坳里见到了
他,只见他高高挂在树上。我着急得很,忙纵上树去,见他
头颈中有一条绳,勒得快断气了,真是菩萨保佑,幸好及时
赶到。我将他救醒了,他抱着我大哭。我见他头颈中仍是挂
着那根布条,上面写的仍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甚么的。我
说:‘爹爹,这人真坏,吊了你一次,又吊你第二次。挂错了
布条,他又不掉转来。
“爹爹一面哭,一面说道:‘不是人家吊,是我自己上吊
的。我……我不想活了。’我劝他说:‘爹爹,那人定是突然
之间向你偷袭,你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那也不用难过。咱
们找到他,叫他讲个道理出来,他如说得不对,咱们也将他
吊了起来,将这条布条挂在他头颈里。’爹爹道:‘这条布条
是我的,怎可挂在旁人身上?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
之徒,乃是我不戒和尚。哪里还有人胜得过我的?小孩儿家,
就会瞎说。’哑婆婆,我听他这么说,心中可真奇了,问道:
‘爹爹,这布条没挂错么?’爹爹说:‘自然没挂错。我……我
对不起你娘,因此要悬树自尽,你不用管我,我真的不想活
了。’”
令狐冲记得不戒和尚曾对他说过,他爱上了仪琳的妈妈,
只因她是个尼姑,于是为她而出家做了和尚。和尚娶尼姑,真
是希奇古怪之至。他说他对不起仪琳的妈妈,想必是后来移
情别恋,因此才自认是“负心薄幸、好色无厌”,想到此节,
心下渐渐有些明白了。
仪琳道:“我见参爹哭得伤心,也哭了起来。爹爹反而劝
我,说道:‘乖孩子,别哭,别哭。爹爹倘若死了,你孤苦伶
仃的在这世上,又有谁来照顾你?’他这样说,我哭得更加厉
害了。”她说到这里,眼眶中泪珠莹然,神情极是凄楚,又道:
“爹爹说道:‘好啦,好啦!我不死就是,只不过也太对不住
你娘。’我问:‘到底你怎样对不住我娘?’爹爹叹了口气,说
道:‘你娘本来是个尼姑,你是知道的了。我一见到你娘,就
爱得她发狂,说甚么要娶她为妻。你娘说:“阿弥陀佛,起这
种念头,也不怕菩萨嗔怪。”我说:“菩萨要怪,就只怪我一
人。”你娘说:“你是俗家人,娶妻生子,理所当然。我身入
空门,六根清净,再动凡心,菩萨自然要责怪了,可怎会怪
到你?”我一想不错,是我决意要娶你娘,可不是你娘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