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3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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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噪的士兵刹时噤声。
诺因用力捏紧缰绳,咬牙切齿。一旦凡尔加平原落入西城手里,米亚古要塞就失去了战略意义,从此西境的防守必须转移到不易防守的南部平原,但是,眼下的情势也不容他拒绝,谁让他昼也赶夜也赶,还是迟了半步?深吸一口气,诺因朗声道:“好!我同意!”
“我不要你同意,只要你做个见证人。”贝姆特转移视线,“有资格签订条约的是你,梅莲可。”
梅莲可闭上眼,强咽下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的耻辱,吐纳数次,才用每个人都听得见,却又无比虚弱的声音道:“我答应……你的条件,贝姆特·瓦托鲁帝。”
几乎在她说完的同时,贝姆特还剑如鞘,简洁地道:“撤!”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河里的隐捷敏亚军首先移动,向山丘靠拢;山腰上的部队因为有梅迪军插在里面,移动得稍微慢了点,但也十分迅速。只过了大约半分钟,两支队伍就汇聚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山脚,与卡萨兰军正面相对。
“你又坏我一次好事。”贝姆特瞪视诺因,语气充满厌恶,而诺因的表情也一点称不上友好:“这是我的兴趣。”
“真是差劲的兴趣。不过算了,你本来就是个有女装癖的变态,做出再多不可理喻的事也不出奇。”
“对一个疯子的人身攻击我本来不想理会,但为了尊严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不是所有长相清秀的男人全是女装癖!”
“也许不是所有长相清秀的男人都是女装癖,但你绝对是!”
“闭嘴!你这个性无能的男人!”
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士兵听着自己的指挥官彼此挖苦攻防,习以为常地不作声。最初他们听见这些对话时,也曾怀疑主君是不是真的有怪癖或性无能,或是有不正常的关系,后来才真相大白,这两个人之所以一见面就犯冲,好像是源于一段不怎么光彩愉快的往事,在他们心底留下了沉重的阴影。但是具体经过没人清楚,也没人敢询问两个当事人所谓“女装癖”和“性无能”是什么意思。
梅迪军听着这段荒唐的对话,倒是陷入正常痴呆状态。
听到“性无能”三字,贝姆特微一变色,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诽谤不是好行为哦,诺因‘小弟’。”
“彼此彼此,贝姆特‘老伯’。”诺因绽开不相上下的阴险笑容。
年龄相差两岁的“小弟”和“老伯”狠狠互瞪,狠不得将对方生煎活剥,交缠的视线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火药味浓得几里开外也闻得到,两双嗜血的眸写着相同的宣告:“迟早给你死!”
贝姆特冷哼一声,别过头,挥了挥手:“我们走!”闻言,每个西城士兵都朝卡萨兰军投以愤怒的目光,心想原本胜利在望,财富、金钱、美女都要到手,却给这帮好事者破坏,只剩下财富和土地两项,但他们谁也没对贝姆特的命令有任何抱怨,默默跟着离开,次序井然,军容鼎盛,完全符合“先行者不乱,殿后者无惧”,撤退得无械可击,转眼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诺因望着远处飘扬的尘烟,蓝紫色的双眸闪过一丝阴郁。
……
修罗场。看着战后的沙场,柳轩风浮起唯一的感想。
戴着头盔的头颅,裹着盔甲的躯体,握着武器的断肢,散落破碎的内脏,中箭倒毙的马匹,折断的旗杆,断裂的长枪,草芥一般的箭矢,沾满碎肉的长草……在在构绘出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灰水河上飘满了南城士兵的尸体,原本清澈的河面如今变成了暗红色,四散的血味中人欲呕。
轩风捂住嘴,强忍一波波涌上的呕吐感,在看见梅迪军身陷火场,被烈焰焚烧时,她就把吃过的东西全吐光了,现在只剩下胃酸可吐,但她不想吐,她受够了!为什么偏偏是她来到这样一个野蛮的世界?为什么让她看见那样可怕的场景?那是一生一世无法忘记的恶梦!她的灵魂会永远记得这晚,记得这晚的火光,记得这晚的杀戮,记得灰水河上的累累浮尸,记得无数南城士兵临死的惨号!
“轩风小姐……”身后传来小侍女担忧的低唤,轩风转过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伊莉娜,从今天起,只有你会叫我‘小姐’了。”
她清楚地记得残存的南城士兵从战场归来时,看着她的眼神。轩风很明白,经此一役,她满愿师的名头算是彻底毁了,虽然她本来就对那个虚名没有丝毫留恋,但是那些充满恨意和指责的目光还是让她感到锥心的刺痛,毕竟,梅迪城是她来到异世界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庇护所,就算对它没有好感,轩风还是真心关心这个城的一切,看到它吃了那么大的败仗,签了那么屈辱的条约,她真的觉得很痛心,也对士兵们的不谅解感到无比心寒。
伊莉娜诚恳地道:“对伊莉娜而言,轩风小姐永远是轩风小姐。”
“谢谢。”轩风由衷的笑了,随即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期待地问,“那么,如果我被赶出南城,投奔罗兰城主的话,你会不会跟着我?”
“会。”伊莉娜毫不犹豫地回答。
“呵呵。”轩风开怀而笑,一把搂住她,“谢谢你,伊莉娜!”小侍女圆圆的苹果脸一红,笑的十分腼腆。
轩风又紧紧抱了她一下,才松开手,转而伸展双臂,仰视蔚蓝的晴空,深深叹了口气。
“唉,伊莉娜,我真的好闷!我不是讨厌梅迪城,但也绝不喜欢,这个城有太多规矩,和我的性子不合,在这里我没一天快乐!虽然我喜欢你,喜欢蕾雪、卡特、芙瑞尔他们。我想离开这里,摆脱满愿师的身份,看看这个世界,认识更多人!我不想当只在宝石笼里的金丝雀,我想当只自由自在的鹰,就像……”说到一半,她瞪大眼,惊呼:“啊……”
伊莉娜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又叫又跳,手指上空,兴奋的神情活像发现了什么宝贝:“是它!是它!原来它没走!”
轩风高兴极了,掠过她头顶的正是那天在河边追丢的苍鹰,原以为它的主人是西城士兵,应该早就走了,没想到居然还会出现。伊莉娜也抬起头,在看见苍鹰的刹那,灰绿色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请赐予我嘹亮的声音,歌颂你的活泼奔放……扩音术!”轩风飞快念出咒语,以指抵唇,吹出和当日一模一样的清亮口哨,“哔……”
自那天后,她就开始努力练习吹口哨,无奈肺活量太小,实在吹不出那样中气充沛又好听的哨声,才想了这招作弊的法子。至于欺骗的后果,轩风则连想都没想,她只是单纯想接近这只让她羡慕不已的鹰,哪怕只换来它的回眸一瞥也好。
已经飞远的苍鹰果然转过身,困惑地看向哨声来处,对上轩风又喜又盼的小脸,它眼中的疑惑顿时转为被欺骗的愤怒,一声清啸,身子化为离弦之箭,附冲而下!
“轩风小姐!”
伊莉娜扑向发呆的主子,将她推倒在地。苍鹰冲势一缓,原本要抓破轩风天灵盖的利爪及时收住,只拉下几根头发。它拍拍翅膀,看了眼趴在轩风身上的伊莉娜,扭头飞向西方。
轩风惊魂未定,就被伊莉娜一通数落:“轩风小姐,你实在太乱来了!鹰是自尊心很高的生物,你怎么可以戏弄它!”
“我……我没有戏弄它……”轩风怔怔地道,忘了向侍女道谢,失焦的眸定定望着苍鹰消失的方向,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又追丢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好像走火入魔似的。她苦笑,神色说不出的颓然,忽觉头顶一阵刺痛,抬手一摸,几缕断发和一摊鲜血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
听见熟悉的清唳,贝姆特举起左臂,让饲鹰停落,视线却被它爪下的异物吸引过去。
“?”他取出一看,是只发夹,上面连着绿叶形状的装饰,雕工非常精细,每一条细微的纹路都刻得极为逼真,价格更是昂贵,包扩夹子在内全部由一整块翠玉雕琢而成,但是这枚发夹最引人侧目的不是式样,也不是价值,而是几滴粘附其上的殷红血珠,在晶莹的绿色衬托下,更显得突兀、鲜艳!
这是怎么回事?贝姆特不解,忽觉这发夹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略一思忖,一张美丽而倔强的小脸就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首领。”夏亚策马走近,满面红光,“这次我们大获全胜,回去后可得好好庆祝一顿!”
“嗯。”贝姆特漫应,将翡翠发夹塞进胸前的口袋,手法很俐落,一点没让夏亚知觉,其他几名佣兵团长也靠过来,七嘴八舌地发言。
“还大获全胜哩!我本来以为打完了就可以大肆洗劫一番,再跟几个美女俘虏好好乐乐,现在全飞了!都怪那票混帐卡萨兰人!”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头一个开炮,一脸激愤。
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心平气和地劝道:“算了,我们已经拿到凡尔加平原,随时可以去洗劫,先休整一下。”一下战场,他脸上的戾气就消失无踪,剩下与往常无异的老好人笑容。
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冷冷地道:“你还想着泡美女,上次在床上被那个俘虏捅一刀的事你已经忘了?真是好记性。”达留恩缩缩肩膀,没了声音。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笑道:“达留恩,你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
“去去!”达留恩恼羞成怒地嘘道,“我的风流程度还及不上萨罗斯那家伙呢!”
“可是人家没像你一样被捅!”莱拉啐舌。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比出小指,笑嘻嘻地道:“达留恩,你是不是‘那里’不行,才惹来飞刀报负啊?”达留恩一把搅住他颈子,又捶又打,哇哇大叫,余人都笑起来。
贝姆特听着属下嬉笑打骂,说些下流笑话,却是神思不属,眼神朦胧仿佛陷入回忆。
“首领,你怎么了?”莱拉发现他的异状,关怀地问。贝姆特一惊回神,笑道:“没事。”
费路迪亚抱着后脑勺,吊尔啷当地到:“话说回来,没看到那个满愿师,真是可惜!我本来计划把她抓回去,让家乡的大伙开开眼界。”
“还有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