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第2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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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大惊,可力持镇定:“我担心舅舅们追杀,需要看到他们的书面授权。其次,我需要看到医生证明才敢带您去。最后,要跟只能跟您一个人。”
外公大怒,挂了电话。但没让梁思申高兴太久,不到一天时间,外公的电话又来,要梁思申打开传真,他竟然乖乖发来两份书面文件。梁思申欲哭无泪,只得背负两家舅舅刀子一般的目光,伴着八十岁老外公回国。虽然因此有幸坐了商务舱,可是到底是担心老外公的身体,老外公睡不着找人说话,她只能陪着,一向能在飞机上睡好吃好的梁思申竟然没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下到上海机场。
梁母亲自飞到上海迎接老父。梁思申见面就轻轻叮嘱妈,外公现在老了,以前好的品德倒未必留存,坏的脾气反更见长,她要妈不要太委屈自己,别什么都顺着外公。梁母不答应,鞍前马后地伺候得周到,可也气得不轻。
还是梁大的车梁大的司机。外公老派人,一定要坐到司机身后那个位置,梁思申劝诱他上海现在变化很大,坐前面才看得清楚,外公却固执地道:“我是老上海了,驾驶员先生,侬地图带了海法,我呢寻几和平饭店。”
梁思申把妈妈推进后座应付外公,自己与梁大的司机一起将行李往后厢里塞,可塞来塞去还差一只旅行袋放不下,只得抱着这只硕大旅行袋坐到前面副驾位置,因为早知道外公向来坐车不肯将就,她若是把包塞进后座,只有委屈她的妈挨挤。
梁母见此忙道:“囡囡,把包递给我,你这样还怎么坐。”
梁思申道:“没多少路,我抱着,不重,外公派头大,不喜欢挤着坐。外公,你最好讲官话,你现在的上海话夹着粤语,上海人广东人都听不懂你,你太高深了。”
外公却没发脾气,只是感慨地看着车窗外面,道:“变化太大了,比我十几年前来的时候又好一点了。”外公果然不再讲上海话。
梁母心说,老头子怎么肯听外孙女的话,不肯听女儿的话呢?“爹爹,我们不住和平饭店吧,囡囡在上海有套别墅,外面看上去跟我们老屋差不多,里面暖气也好,我们住囡囡家。宾馆再好,到底没自己家方便。我昨天已经到了,把暖气开得热热的,爹爹不用怕冻着。”
外公道:“上回去你家住,连热水淋浴都没有,害得我回家剥了层壳才洗干净。我们还是住饭店吧,听说上海现在五星级宾馆都有。”
梁思申笑道:“好的好的,听外公的。上海现在好宾馆不少,我带你去住静安希尔顿,与老宅近。”
梁母刚想给女儿使眼色,不料却听她父亲道,“来上海怎么能住美国宾馆,不会是和平饭店老掉牙不能住了吧,好吧,我先到囡囡家看看。”梁母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女儿了解老头子性格。梁母从小与父母分离,对父亲的性格所知不多,现在见老头子性格如此古怪,不由想到女儿小小年纪时候在这样的外公手下过日子,难怪后来会扯大旗反水。当年她签署文件授权女儿打官司时候还很是内疚,可从机场一路下来,这些内疚一点点磨蚀。
梁思申坐在前面微笑,外公仗着手里握着不菲财物,最喜欢给儿子们出难题,这会儿想在女儿面前也显摆一下,她就顺着呗,挖个圈套让老头子跟她拧,看老头子掉不掉进她的圈套。若换作平日里老头子吃饱睡足的时候,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赢,可今天一路飞机从美国飞来,老头子哪儿还斗得过她这年轻人。
但一路对上海的变化颇有挑剔的外公还是站在别墅外面震惊了。他不等别人给他开车门,就自己走下来,不顾疲倦,绕着别墅看了一圈。梁母不得不在后面陪着,等一圈下来,便道:“爹爹,外面冷,快进去吧。”
外公却神情严肃地又走到一株腊梅旁边,深嗅一下,才道:“腊梅,几十年没见了,花朵还是像蜡纸一样透。香。以前我们家的一株更大,一直可以开到春节以后。梅花种了没?啊,这是,还是哪儿挖来的老梅桩,不错不错,是绿萼,最难养的品种。囡囡出来,栏杆上爬的都是些什么藤?”
梁思申刚把行李收拾进去,闻言只有三个字,“不晓得。”
外公却道:“小姑娘有良心,我本来以为她拿着老宅的拆迁费吃光用光了,没想到还原样仿造一座,跟祖宗当年造的没差多少。这一下我来上海有落脚地了。”
梁母忙道:“拆迁的那笔钱都我另立一个户头存着,等下我把存折给爹爹。这房子用的都是囡囡自己的钱。囡囡现在有钱,她还在国内有两处投资,都是不小的排场。”
外公奇道:“我不是说这些拆迁的钱给你们用吗?”
梁母不卑不亢地道:“我们现在的日子都过得挺好,囡囡又有出息,爹爹的钱还是专款专用,给爹爹在国内时候用吧,省得换美元。”
外公一时无语,当他发现他的钱不是那么好使的时候,他感觉他得收起脾气了。“王家第三代里面,你的囡囡是最有才气的。”
梁母得意地道:“梁家小一辈里面,我看看也是我们囡囡最有才气。还得谢谢爹爹把囡囡带出去读书,囡囡有今天,跟所受教育分不开。爹爹进去吧,外面太冷,上海是湿冷,冻着了不好受。”
外公这才肯进去,但门口时候不屈不挠地问:“我女婿呢?”
“爹爹来上海的消息太突然,他没准备,他得把工作交出去后才能来。很快的,明后天,再加元旦,我们陪爹爹在上海好好走走,他在上海有很多朋友。”
“他在做什么?”
“我们那儿省工行负责人。”
“也有出息,不靠着我反而都有出息。房子不错,就是太空了点。”
“囡囡自己不常来住,想稍微布置一下够生活就行,等我们退休来住时候再依着我们性子布置,她可孝敬我们呢。爹爹的房子在楼上,我扶你上去,先洗个脸,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下面不能住?我不要爬楼梯,你布置一下。有什么吃的?”外公洗了手,懒得洗脸,开始饶有兴趣地看梁思申费劲收集的那些小玩意儿。梁母只得去吩咐从梁大家抢来的保姆做鸡粥配肉松、酱瓜等小菜。
梁思申早跑上自己房间洗澡去了。因为她了解外公,知道陪外公这几天将是一场持久战,消耗战,必须得分秒必争地保养好自己。
韦春红虽然巴不得立即飞到医院查出个结果,但她还是守在饭店,等娘家侄儿买来饭店一天要用的菜蔬,过秤对账完毕,才吩咐几句离开。到了医院,雷东宝早已给她挂上了号,她喜滋滋挽着雷东宝的手臂上二楼妇产科。
这回雷东宝没胡乱吱声,站在外面走廊上等。眼睛很想看妇产科病房,但是见那门口总是进进出出女人,他觉得总盯着挺流氓,就只好无聊地看向楼梯口,心里却是激动得恨不得冲进里面旁观旁听。
但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韦春红煞白的脸。
一顿子检查做下来,韦春红当天就住进医院。
昨晚还那么欢喜。韦春红看着丈夫进进出出地忙碌,一直默默流泪。医生告诉她,虽然要等所有结果出来再说,但基本上子宫是保不住了。她以后将永远没有孩子。这让她如何面对雷东宝?她怎么说都有儿子了,可是雷东宝还没有,看昨天雷东宝多喜欢孩子,可是她却不能给他生了。她对不起雷东宝。而且,往后没有孩子的夫妻,像夫妻吗?
等雷东宝办完所有手续,坐到她病床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她强忍着伤心,违心地道:“东宝,我不能让你雷家绝后,我们离婚吧。”
雷东宝没想到韦春红这个时候会说这种话,愣了好半天,长长叹了声气。“你别胡思乱想,养好身体等做手术。我出去外面吸根烟。”雷东宝背着手出去,但走到门口回头一看,见韦春红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忍不住又折回来,好声好气地道:“我们虽然是半路夫妻,可我坐牢时候你也没离开,你说我会离开你吗?你当我姓雷的是什么东西?”
韦春红这才伸出两只手死死拽住雷东宝的手臂,神经质地道:“可是我不能生……”
“闭嘴,这是我的命。看来我命里没儿子,才会先害死一个,再害你生病,都是跟生孩子有关……”
韦春红一听傻了,都忘记自己的难过,十指紧紧抠着雷东宝,道:“你也快闭嘴,这是什么话。好好,我不说,我再也不提。你赶紧去叫我妹来伺候,这儿是妇产科病房,你男人家不方便。快走,快走。”
雷东宝却是没走,任韦春红紧紧拽着他手臂,安抚道:“你别紧张,不怕,医生说手术简单,不会比生孩子痛。麻醉下去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完事了,没几天拆线出去,活蹦乱跳就跟啥都没做过一样。这手术不伤筋骨。别怕,别怕,你不是一向很胆大的吗?”
韦春红一向不仅胆大,而且坚毅,这会儿被雷东宝当作女儿哄着,反而抽抽嗒嗒地满是伤心满是软弱起来,“我往常哪儿是胆大了,是没人靠才硬撑着,才刚安定下来,本指望靠着你,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我也不开饭店了,专心伺候你,可……我怎么命这么苦哇……”
雷东宝抱住韦春红,让她哭个痛快。他心里开始谋划,首先要到宋运萍坟前烧柱香,然后得到后山那座庙里捐点功德,除了叫韦春红的亲妹子来,还得找现在为了生意已经举家搬迁到市里的红伟家人一起来伺候。而宋运辉那儿,那是说什么都没时间去了。
终于安抚下韦春红,雷东宝立即开始行动起来。回到小雷家村里的家,他鬼使神差地走上二楼,翻出久不开启的那只他自己敲的樟木箱子。打开来看,里面宋运萍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婴儿衣服依然颜色鲜亮着,就跟中间没有流逝过那么多年似的。他对着一箱子的小衣服吸了一枝烟,终于痛下决心,提起箱子来到宋运萍坟前,念念叨叨地将这些都烧了。他扶着香对宋运萍说,他对不起她,但希望宋运萍保佑韦春红手术顺利,要宋运萍有账都算到他头上来。他看着黑烟扶摇直上,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