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三啼-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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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厉害啦!”钱管事说:“七八个人都按不住他,要不是拿网子擒他,嘿!还不定费多大的事!”
高大爷可就由不住又多瞅了几眼。
“好一身架子骨儿!”
高大爷心里暗暗地夸了一句,转着圈儿地直向姓孟的打量不已,他习过武,早先是跟王爷干护卫头儿起的家,手底下颇不含糊。
正因为如此,瞧着姓孟的这一身好架子骨,才能发自内心由衷地赞赏。
“对付这样的横小子没别的法子,只有饿,饿他三天,看他还横不横!”
钱管事咬牙切齿地说,拿起地上的鞭子,“叭!”地狠抽了一下,打在姓孟的身上,后者滴溜溜打了个转儿,没知觉似的,连眉毛也不皱一下。
“冻着了!”高大爷于心不忍地说:“回头给他一口热汤吃,打归打,罚归罚,这里不兴死人!”
说时,他的两只手可就探在了姓孟的左右“京门”穴上,一探之下,由不住心里吃了一惊。
原来一个人若是受冻而死,内气必先已寒,试之左右“京门”双穴,当可预知,这个姓孟的,显然距离着死还有一段距离,穴脉之内气还十足,触手奇热,其人内气之充实可想而知。高大爷原来还有些担心他挺受不住,这一霎总算宽心大放。
“小子,行!”高大爷回头招呼说:“这小子还挺得住,再吊他半天!”
说了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钱管事等在后面跟着。
“为了给小五子平息这口气,不能不这么着!”高大爷小声关照钱管事:“吊吊就算了,人是肉做的,不能再打了!”
“谁说不是,你老放心,这小子结实得很,打不伤他!”钱管事还笑笑道:“要依着小五子,恨不能告到王爷那里去,给姓孟的小子来个千刀万剐!”
高大爷冷笑道:“也没这么大的罪呀!回头我说说他去!他也太娇了点儿!”
“哟!”那边上传过来娇滴滴的一声吆呼:“高大爷——钱管事——两位爷们都在这里,这可省了我的事啦!”
声音又脆又嫩,嗓门儿还真够大,那么道地的北京官话,听起来舒服极了。
棉布的帘子吧嗒一响,从里面迈出来个花不溜丢的姑娘人家。
高挑的个头儿,细细的腰,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珠子,那样子可机灵了。
话到人到,蝴蝶样的轻飘已到了面前。
再看,大姑娘穿着红袄,下面是粉色拖地裙子,玄色的绑比巾,勒着条销金巾,也学时下风尚,穿着双面绣花高底鞋儿,一双大辫子扎结在后头上,用一根玉簪子穿着,模样儿十分俊俏。
上前来不说别的,冲着高钱二人先来了个万福。
高钱二人只一听声,就知道是谁来了,俱都喜了个眉开眼笑。
“哟!这不是三姑娘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进来啦?”高大爷摆着手说:
“来来……外头冷,到里面坐去!”
三姑娘笑说:“还是外头说话好,里面人多,臭烘烘的!”说时她抬起手捏了一下鼻子。
高大爷哈哈笑了。
“倒也是,刚收了些子奴才,臭衣裳臭鞋的,哪能不臭?那好,只要你不嫌冷,就在这里站会子吧!”
钱管事笑眯着眼说:“老先生可好?”
“好!”三姑娘说:“天冷,他老人家风湿骨头疼,哪里也懒得动弹,还说呢!哪一天要找大爷聚聚,喝回春酒呢!”
“哟,可不是!”高大爷说:“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去你家是年头上,看看这又要过年了!”
钱管事说:“三姑娘你人缘儿好,到处忙到处也见不着你,有什么事吗?”
“有!”三姑娘说:“正有事找大爷五爷来着!”
一面说把手上的包袱递给钱管事说:“这是上回五奶奶托我绣的裙子,说要过年穿的,正要送过去,五爷既在这里,省了我再多跑一趟!”
“那好,好好……”
钱管事连口地称着谢,接过了包袱。
“今儿个是有事,找二位爷来着!”
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三姑娘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四下里一瞟,微微一惊,可就瞧见了那一头高高吊在廊柱子上的人了。
“啊!这里还吊着人哪!可是怎么回……事?”
“不听话,闹事啊!”高大爷说:“别理他!说咱们的!”
“是这么回事!”三姑娘那双眼睛总似离不开吊着的那个人:“三姨娘那边要两个人,听说府里刚买了批奴才,叫我跟高大爷商量一下,要身强力壮,最好还懂得栽花儿的。”
“花把式!”高大爷一笑说:“行!这事不难!回头老五你留意一下,过几天给送过去!三姨娘那边,姑娘你代我问个好儿,这两大老忙,老忘了过去请安问好!好吧,你们聊聊,我先走了!”
他只惦记着小五子受伤的事,怕他到处嚷嚷,还要好好嘱咐一番才是。
高大爷走了,三姑娘也敢放胆说话了。
“是怎么回事?”向着吊着的那个人递了个眼波,三姑娘怪神秘的样子:“是新来的?”
“那还用问?”钱管事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子欠揍,天生的贱种!”
“有这么大的罪过?”
一面说,三姑娘缓缓地向着吊着的那个人走了过去。
钱管事忙跟过来嘿了一声:“离他远着点儿,当心他撒野,踢你!”
三姑娘说:“不会!”
瞅着、看着,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却兴起了一丝怜惜之情,黑溜溜的眼睛珠子,只是骨碌碌在姓孟的身上转着。
姓孟的忽然睁开了眼睛,似乎对于面前三姑娘这个人的出现,极是惊讶!自然,以他此时此刻的尴尬,对于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本能上都存在着戒心与敌意。
眼前的三姑娘一样也不例外。是以四只眼睛一经接触之下,后者为对方锐利凶狠眼神所震慑,吃了一惊。
钱管事冷笑说:“你瞧瞧他这个样,这小子简直不是人!是野兽!”
话声未顿,已为姓孟的“呸!”的一口,吐了个正着。
“他娘,你小子是找死!”
钱管事简直要跳了起来,一把抓起了地上的鞭子,却为三姑娘抓住了胳膊。
“五爷,您别……您就消消气吧……”
“我打死这个混小子!”
钱管事暴跳如雷,想要扑过去,再一次又为三姑娘拦住:“得了,五爷,大人不见小人怪,何必跟他一个奴才一般见识!”
话才说到这里,耳听着“呸!”的一声,一口血痰又飞了过来。
这一次不是啐钱管事,却直向三姑娘身上飞来,三姑娘“啊!”了一声,身子一闪,没有沾着,神色微微一变说:“你……”
紧接着她随即明白过来,正是祸在自己那一句“大人不见小人怪”上,对方耻以小人自居,焉能不对她愤恨?
抬头看时,姓孟的一双眼睛睁得极大,颇有发须怒张之势,三姑娘顿时深悔失言,从而也就认识到一个人的志不可夺,以眼前此人而论,虽然沦落为买卖贩奴,却仍然能坚守其崇高人格,不使其高操品格受辱受损,他之所以显得如此桀骛不驯,不与苟同,不正是这样的性格使然么?
一念之警,乃使得三姑娘对眼前这个人,大兴钦佩,刮目相看,那一句“大人不见小人过”,仓促出口,真正是悔之不及了。
钱管事早已霍然大怒,怒声叱道:“该死的东西,你当这王府地方,是你随便可以撒野的么?我打死你这个狗东西!”
说时鞭如雨下,“叭!叭!”一连两鞭,抽在了姓孟的身上,鞭梢下处,只抽得姓孟的身子在空中滴溜溜打转,第三鞭待将抽下时,却为三姑娘再一次抓住了他的鞭子。
“五爷!五爷……你就……饶了他吧!”
“你……还给他讨情?”钱管事气得直吐气:“这小子祸闯大了,这样的东西,要是还留在府里,往后还不知道要惹多大的乱子……”
他这个五管事,平日是专管这院里的仆役奴才,岂能让这个新收的奴才杀了自己的威风?盛怒之下,决计要给对方一个厉害,打死了人也在所不惜。
却是三姑娘苦苦为之讨情不已。
“五爷……我求求你……就饶了他吧……”
——别瞧她个年轻的姑娘人家,手劲儿还是真大,给她抓住的鞭子,一任钱管事施出了多大劲道,都休想能挣开来。
这么一闹,围看的人可就多了。
钱管事也不愿把事情闹大,想起了高大爷的关照,也只得暂时忍下了这口鸟气。
“好吧……我不打他……我吊死他、饿死他!看看是谁硬?”
丢下了手里的鞭子,钱管事忿忿地往回里走。
“五爷……”三姑娘由后面跟上来唤住他:“您慢走一步,我再给您讨个金面……”
“什么?你还要给他说情!?”
钱管事惊讶地看着她,显然大惑不解。
三姑娘脸色一红,微微发窘地道:“我哪里敢?要是我代三姨娘给您讨个情呢?”
“什么……三姨娘……那我可不敢……”钱管事脸色一下子松驰下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眼角向着半悬在廊柱子上的那个姓孟的瞟了一眼,再回过眸子,直直向着钱管事看着。
“三姨娘不是要用两个人吗!我看这个人就很可以,就算是一个,五爷您看呢?”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有此一说,钱管事顿时为之一愣。
“呵!这可使不得……”钱管事连连摇着手说:“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怎么回事……为什么呢?”“这小子哪有这个福份哪!”钱管事说:“到了三姨娘那儿,要是捅个漏子,那还得了?得……得……姑娘,你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三姑娘一笑说:“要照五爷这么说,那这个人不是白花银子买回来啦?总得给他派个差事吧!”“这……”钱管事回头遥遥向姓孟的看了一眼,冷笑道:“那还得看看他的造化,看他这一身皮肉挺得住挺不住,照我说,他就得吊死在柱子上,一辈子也下不来啦!”
三姑娘神色一变说:“嗳——五爷,您行行好,那可是不好……从来这府里哪里作兴死人呢,要叫王爷知道了,可不好吧!”钱管事嘿嘿一笑:“一句玩笑话,姑娘哪里能当得真,走,外头冷,进去我请你喝茶!”
三姑娘说:“不啦,三姨娘那边还等着我去办事呢!”
谁都知道三姨奶奶是王爷最宠爱的一房小妾,而这位三姑娘,又是三奶奶最称知己的一个跟前人,她的身份极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