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第9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哦?原来诸位好汉是江阴帮的?我素来听闻,江阴帮在两江一带光明磊落,从不以多欺少、以强凌弱,怎么今天却看见了这等‘壮观’的场面,以四敌一,刚才莫非是我花了眼?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是江阴帮的人,却冒用了江阴帮的名头?”
刘三爷紫膛脸泛红,怒道:“这位老兄,你只瞧见老子四个打这个小扯白佬,可你就没瞧见,昨天他跟他的三个同伙,是怎么杀我们帮中的两个年轻后辈弟子的!”
“血口喷人!”躲在赵长安身后的柳随风尖叫,“我昨天从钱塘访友回来,路过贵方宝地,突然就冲出两位师兄,截住去路,愣说我偷了你们江阴帮的什么镇帮之宝,二话不说,拿刀就砍。我躲了他们一百多招,不敢还手,不料,又冒出来一帮黑衣人,倒跟两位师兄打起来了。我不想搅进这是非里去,赶快抽身走人,可没想到今天刘三爷你们又追上来了,不但要我交出镇帮之宝,还愣说昨夜那两位师兄被人杀了,定是我干的,要杀了我,为两位师兄报仇。我这个冤,却向谁诉去?”
他口齿伶俐,一番急诉人情人理,不由得人不信,且江阴帮仗恃人多要杀了他,他却口口声声称江阴帮那两名不问青红皂白便冤枉他的弟子为“师兄”,十分知礼识仪,赵长安听了,颇生好感。而这帮大汉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打鱼粗人,怎有他的这一番辩才?是以,虽人人瞪圆了铜铃大眼,鼻孔呼呼喘气,却连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于是,赵长安冷冷地道:“你们说他拿了你们的镇帮之宝?据我所知,江阴帮的镇帮之宝,是一柄长一尺八寸、宽三寸六分、重一十六斤七两的鱼鳞紫金宝刀。那刀要连上刀鞘,长逾二尺,宽过四寸,重达一十八斤。试问,这么长、这么宽、这么重的一柄刀,有可能藏在柳公子身上吗?”
江阴帮众人一愣:是啊,这个小扯白佬,只穿了件薄薄的锦缎棉袍,风一吹,全身都在乱晃,那柄刀在那身锦袍下怎藏得住?兴许……真是帮中兄弟搞错人了?且昨夜天又黑,杀人的四人动作又快,自己八人虽一路紧缀着四人中的一个到了这里,可……也许当时那混乱至极的情形下,自己八人追错了?一时间,八人面面相觑。
赵长安看了,没法不叹气:“你们连他是不是真凶都没弄确实,就动刀杀人?真正……”本想说他们鲁莽荒唐,但想对方连遭横逆,情急中难免冒失,倒也情有可原,遂道,“柳公子是汉南郡的世家子弟,他偌大的一个府第在那里,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又何必急着杀他?等查明真相,若盗宝行凶的真是他,到时再上门去讨教,我不信柳处山柳大侠会不顾公理,循私护短,庇护儿子。但若真凶不是他,那你们今天一顿乱刀砍死了,既放脱了真凶,又误杀了好人,还跟柳府结下梁子,这不是太不值当了吗?”
刘三爷等人都被说得抬不起头来:他的话有理,自己一干人等的确是太急躁了些。且方才看他一招没出,只来回走了几步,己方八人就稀里糊涂地落了败,显然,这是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高人。看来,自己一干人最好还是回去,再访查访查,等坐实了真凶是谁,再作打算也不迟。
盘算既定,刘三爷遂找了几句下台阶的话说,然后八人齐对赵长安一拱手,理都不理已恢复了脸色的柳随风,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八人消失在树林中,柳随风笑容满面,向赵长安纳头便拜,未等赵长安扶住,他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今天不是恩公搭救,小弟可就活不成了,大恩不敢言谢,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小弟该如何称呼?”
“喔,柳公子不用客气。”赵长安将他扶起,“敝姓卿,名如水。”柳随风一边与赵长安寒暄,一边用眼角留意子青,表情颇为古怪,似在诧异:子青怎么会在这里?
子青心中叹了口气,慢慢过来,亦不施礼:“四哥。”神色亦是淡淡的。赵长安听人心中,便是一酸:现她既已见到了未婚夫婿,那自己还留在这做什么?
“柳公子,我为人所托,陪子青姑娘来找你,不料在这就遇上了,倒也免了我再受那渡江的风波之苦。现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他只觉剧痛锥心,“只望你往后好好待她,白头相守,不离不弃。”
柳随风略微一愣,随即绽开笑容:“当然,当然,这又何须恩公吩咐?好好待她,小弟当然会好好待她的。”
子青一直痴痴地凝注着赵长安,见别离在即,张了张口,却是泪光莹然,欲诉还休。赵长安不敢看她,转头长揖到地:“子青姑娘,就此别过,只望姑娘这一生一世,欢颜常有,笑口常开,那……大家都心中宽慰,这日子也就能过得下去了。”
子青岂能不明他的言外之意,敛衽为礼,深深一福:“卿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不让大家牵心挂念。”赵长安强颜一笑,对一旁发怔的柳随风一拱手,也不说话,实际是喉头哽咽,无法出声,然后疾转身,拔步便走。
柳随风一愕,追上去喊道:“恩公,你的救命大恩小弟都还没报,恩公怎么能就走了?”赵长安挥了挥手,脚步更加匆匆。柳随风追出十几步,看他去意已决,只好颓然止步,目送他的身影消逝在茫茫的云水之间。
只走出约四里路,赵长安便脚瘫手软,也不知是因身无内力,不宜急行,还是其他缘由,他颓然坐倒在一块大石上,眼前茫茫苍苍的一片,不辨天地,只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脸上,却也是冷冰冰的。
这个世界,仿佛已在这一瞬间,把他遗弃了。他满怀悲苦:天意弄人,竟一至如斯!人生在世,竟是这般无味!自己的这种活法,还不如一只在烟波上翻飞的江鸟,一片头顶树枝上的绿叶,轻灵舒展、无思无忧。天地虽大,但何处是可逃情避苦的去处?生而为人,多么的烦难!佛教人不可执迷,但既生此世,既为此身,又如何可不执不迷?佛云,世间有三毒,即贪、嗔、痴。凡尘中人对情的执迷,为情所困,就是“痴”,而情困到了极致,则三毒俱现,先是痴迷,然后贪爱,最后嗔恨以终。如此说来,情就是世间一切烦恼的根源,自己此际已身陷其中了。可人又何能避开这烦恼呢?先圣云,欲除烦恼须无我。那么,人只要活着,便是烦恼吗?
他痴望起伏卷涌的江水,正出神间,忽听有人轻唤:“恩公,你没事吧?”他一怔,抬首,竟是柳随风,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他身后还有两人,一高一胖,年纪都不太大,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像柳随风般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
赵长安迟疑了一下,方费劲地问道:“你……没陪子青姑娘过江去?”
柳随风道:“哦,刚要送她回府,正好小弟的几位世交好友路过,小弟已拜托他们中的一位送她回去了。现下赶来,是想请恩公无论如何,也要到小弟的府中盘桓几日。一来呢,让小弟报答恩公的救命大恩,二来呢,也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陪恩公在这儿游耍游耍。”
“不了。”赵长安怕再看见那双时时清泪盈眶的眼睛,“我还有事,须赶回东京去。”
一听他要走,与柳随风同来的二人急忙上前,帮着柳随风殷殷挽留。柳随风为赵长安引见,胖的是淮安府的安同诚,瘦高个是杜雄,二人都是他家多年的世交。安同诚、杜雄号称钱塘双侠,也算有地位、有名气的侠义之士。但赵长安平时便最烦应酬,现更是如此,他既无力赶路,也无力与人寒暄周旋,更不想去柳府停留。
但柳随风不由分说,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情意甚殷:“恩公,好歹赏小弟一点薄面,就去吃顿饭吧,不然叫小弟心里面怎么过意得去?安兄,杜兄,快来帮我扶扶恩公。”二人答应一声,一齐上来,三人拉拉扯扯,硬把赵长安撮弄了起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驱至跟前。待四人上车,健仆一扬马鞭,车向南而去。
行出约十几里,车停下,早有几名候在府门前的家人上前,掀起车帘,众人亦步亦趋地拥着赵长安进了一座高大气派的府第,穿廊绕榭,上堂过厅,到了一座宽敞明亮、陈设豪华的厅中。不待吩咐,众丫环轻捷麻利地将各色美酒菜肴流水般传了上来,少顷就热气腾腾地摆了满桌。
三人执意请赵长安坐了首座,又斟了一盏极珍贵难觅的六十年陈的绍兴女儿红,柳随风捧盏,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赵长安面前:“今天不是恩公,小弟的这条命就没了,现请恩公满饮此杯,也让小弟略表对恩公的一点谢意。”
赵长安不爱饮酒,无论白酒、黄酒、米酒还是红酒,都不爱喝。自幼授业的恩师便告诫他,酒能乱性,更会伤身,是以他平日几乎滴酒不沾。但此时,这盏女儿红,他却不能不喝,虽然这是一盏比黄连还要苦,比陈醋还更酸的伤情酒!酒盏尚未接过,他口中已苦涩不堪。他起身,双手去接:“柳公子太客气了。”
突然,柳随风十指一松,酒盏坠下,他双手闪电般扣住赵长安双腕的合谷穴。用力一拿,赵长安双臂立刻酸麻。几乎与此同时,左边的杜雄左手五指呈鹰爪状,右臂斜挥,猛一下便锁住了赵长安的咽喉;桌下安同诚双腿连环踢出,足尖已踹中赵长安双膝、双腿的三里、筑宾、大钟等穴。
三人一前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就封死了赵长安所有可能的退路。世上本没有完美无瑕的出手,可三人方才的合力一击已接近于完美!事实上,赵长安根本就没料到,柳随风,这个自己刚刚才救了他一命的武林少侠,还有杜雄、安同诚这两个声誉极佳的钱塘双侠,会对自己突施暗袭。
柳随风大喝一声,双臂猛向上抡,“啪!”赵长安已像个破麻袋般被掼在了地上。紧接着,“哗啦”一声脆响,却是那只建窖白釉荷叶酒盏落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碎片。
待脑中的眩晕、眼前的金星散尽,赵长安轻轻吐了口气,笑了:“柳公子,江阴帮的那柄鱼鳞紫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