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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缘灭长安-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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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他解下缘灭剑,向井壁削去,铮然有声,火花四溅,以缘灭剑这样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居然也只能在井壁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凹痕,也不知这井壁是用什么铸造成的。看来,自己的打算虽然可能,但却费时费力,且声响太大,只怕削不了几剑,硝水就会兜头浇下来,那自己与子青可就真要肉蚀骨烂,做这井底游魂了。他还不死心,又四处细细摸索了一番,终于颓然停下。

子青不敢相扰,在一旁静候,此时听他低叹了一声,知缘灭剑不能奏功,愈加悔急。赵长安怕她又要哭,连忙安慰:“好子青,别难过,淫后只是想困住咱们,并不真想要咱们的命,没事!”他顺口说“好子青”,又说“咱们”,并未想到别处,但子青听到心中,却如雷击电掣,几乎无法站立。幸喜井底漆黑一片,赵长安根本没看见她满脸的晕红。

他安慰子青道:“我活了这二十年,遇到的凶险事多了去了,好多次都差点儿交脱了老命,可现在我不还好好的吗?没藏氏也奈何不了我的!”虽然说得轻松,心底却暗暗生忧:没藏氏也不须有何动作,只要不送食物和水,最多五六天,便是饿也要把我二人饿晕了,到时自己无力反抗,还不是要乖乖地束手就擒?不过他生性豁达乐观,坚信天无绝人之路,自己二人总会有脱身之日。子青哪知他的隐忧,只听他说得如此自信,心一宽,不觉便也将那些愁绪抛诸脑后。

忽听他打了个哈欠,原来他今夜消耗心力太多,刚才一门心思想逃,现既无法可想,顿觉神疲力倦,困不可挡,于是又安慰她几句后,就地卧下,立刻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待再醒来,只听井外隐约有鸟啼声。他心想,天亮了?欲起身,但一双脚竟不听使唤,一怔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井底深达地下十余丈,寒冷非常,自己虽有内家真气护身,但一夜酣睡,却将脚都冻木了。他欲撑起身子,触手处一片柔软滑腻,原来是子青紧依他睡着。

他轻轻坐起,只恐吵醒了她,这才发现,身上除了撕烂的白袍,还覆着一件胡衣,是子青的外袍。井底寒如冰窟,她把袍子给自己,而她却蜷缩成团,这样一夜躺下来,还不得冻坏了?他又感动又怜惜,轻轻地将两件衣服为她盖上。这时,却觉她动了一下,低唤:“世子殿下?”一摸身旁,空无一人,声音立刻惊惶起来,“世子殿下?”

他忙答应着扶起她:“子青,你昨夜不该把你的外袍给我,我身体比你好,这里冷成这样,你要冻病,那可不得了。”将胡衣又披在她肩上。

子青低头道:“奴婢帮不了世子殿下,若再让世子殿下冷着了,那再想逃出去,就更难了。”赵长安暗叹了口气,却听她问,“世子殿下,那天在玉桂山庄,世子殿下为了晏姑娘才被肖太后擒住了,可……她好像对世子殿下十分的……”她不知该如何措词。

他心痛如绞,郁积了数日的苦闷,一时忽然想有个人倾诉一下,遂将自己与晏荷影之间的恩怨情仇细细说与她听。虽然他在说到自己对晏荷影的深情时均一言带过,但子青本也极聪慧,听话知音,岂能不明了他对晏荷影的一片痴心?待听完,她叹气道:“唉,奴婢真为世子殿下不甘心哪!”赵长安万般怅然:“我又何尝甘心?可这一时间,却哪能让她明白?何况……”本想说自己二人身陷此井,能否出去还在两可之间呢,一时却谈不上洗清冤屈了。

子青立时便猜到了他的未尽之意,心一沉:连他都没把握能逃得出去,那自己二人,难不成真要死在这井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两人此时均觉腹中饥饿,但最要命的,却是口中的干渴。赵长安仰头看了看井口,自嘲道:“不想我赵长安,居然也有坐井观天的一日!”他听子青悄声叹息,寻思,得想个什么法子,免得她心情郁闷,遂悠然道,“其实,咱们被困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子青一怔,奇问其故。于是他将达摩面壁的故事说与她听,又道他自幼敬重大德高僧,只想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放下一切,修心观性,参悟天下的至理大道。“现在倒好,我也能面壁静修了,我虽愚钝,又没慧根,但只要持之以恒,把这井底坐穿,”说到这儿,自己先撑不住笑了,“十年、二十年以后,说不定我就能见悟得道了。”

子青凑趣,陪着他说笑。两人虽饥饿,但这样一通神聊,心境欢悦,倒也不觉井底的时辰难捱了。但她却觉头脑晕眩,全身发冷,只想躺下。赵长安忙道:“不要躺在凉地上。”先将破衫铺好,让她躺在上面,再将胡衣为她盖上。她还想推让,但晕眩却加重了,浑身发冷,只得躺下。

赵长安心思:无食无水的,坐着耗费体力,索性自己也躺下假寐片刻,不定睡着了,倒能忘了饥饿。于是他伸手探试,只恐躺下时会压到子青。不料才一伸出手,就摸到她的胳膊,触手火烫,吓了一跳:“你发热了?”子青再想缩身,已然不及,忙强笑否认。

他一拭她的前额,心一沉,她真的发热了!忙将她扶起:“你不能再躺在地上了。”将她拥在怀中,心忧气急。

他抬头大呼,只喊了一声,便见铁栅外现出一张人脸来:“吵什么吵?皮痒了,想拿硝水冲澡呀?”

赵长安急呼道:“快去通禀你家主子了,我这位朋友病了,在发热,快把她拉上去诊治,我一个呆在这里,也是一样。”

那人答应一声去了。赵长安盘膝坐着,将子青用衣服紧紧地裹了又裹,坐等回话。虽身处冰窟,他却如坐在烧红的铁板上,真是度时如年。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饶是他一向从容镇定,这时也心浮气躁了。正疑心那武士在敷衍自己,根本没去通禀时,却见那人脸又出现在铁栅外:“娘娘说了,井底太凉快,能有个火炉烘烘手,也是好的。”说完又消失了。

他一听,真是气急败坏,正要再喊,子青哑声道:“世子殿下,奴婢哪儿也不去,就想跟世子殿下在一块儿。就是死,也要陪着世子殿下。”听她语气低促,全身烫手,他又疼又急,又大声呼喊,但这次任他喊破了天,也没人答理。

子青喘道:“您就是喊来了人,奴婢也不上去,求求世子殿下,就让奴婢陪陪您吧!”他咬牙叹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

井壁向内倾斜,连个倚靠的地方都没有。整整半天一夜,他就端坐搂着她,只觉她的身子忽冷忽热,精神却渐渐萎靡了。他无计可施,坐困愁城。后半夜渐渐昏睡过去,见晏荷影笑盈盈地来了:“尹郎,你骗得我好苦,让我咬你一口,解解恨,好吗?”

“荷影,只要你不再恨我,就是刺我一剑,我也心甘情愿。”

“真的?那你可不能躲呀!”晏荷影掏出件物事,疾刺过来,是“美意延年”玉佩。玉佩直刺入他的心口,却忽然变成了缘灭剑。晏荷影狞笑:“你居然妄想谋夺本宫的太子之位,今天,本宫就要了你的狗命!”他大惊,见晏荷影竟已成了赵长平!低头,见自己心口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熊熊的火焰,直烧得他要焦枯了。

忽听子青语声急促地唤他。他一惊,睁眼,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如烧红的烙铁般烫手,呼吸浅而急,“呼哧呼哧”地大声喘息,令他入耳心惊。但当他答应时,却没有应声。一怔之下,心猛地一沉:糟糕,她已烧得说胡话了!忙以掌心抵住她的掌心,将真气缓缓送过去。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听她轻轻哼了一声,她柔嫩的小手反握住他的手,道:“奴婢刚才做了个梦,觉得倦极了,正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却听见世子殿下在唤奴婢。您刚才唤奴婢了吗?”

他柔声答应:“唤了,我一个人太无聊,想叫你陪我说说话!”他知她现在十分虚弱,若一睡去,就再不能醒来,自己须找话跟她说,不能让她再睡着。

忽然,头顶清脆的笑声响起:“殿下,怎么样啊?里面很舒服吧?”是没藏氏。这时,赵长安只觉她的声音简直比仙乐还动听万分,忙大声答应:“蒙娘娘恩赐,让臣面壁思过,臣现在已经想好了,愿意伺候娘娘,做一个效忠娘娘裙下的不贰之臣。”

没藏氏微笑了,问道:“哦?才只两天,殿下就这么乖巧听话了?那要再多待上个两天,本后就是要你只做莲花六郎,想来……你也会一口答应的了?”

赵长安不假思索,顺口就道:“何须再等两天,臣现在就答应娘娘,上去做莲花六郎,包管让娘娘比神仙还快活!”没藏氏怒道:“哼!上来?底下清静又凉快,殿下不妨再多待上几天,到再上来时,就不会对本后放肆无礼了!”

赵长安忙道:“就是再待两年,又有何妨?只是臣的朋友病得很重,娘娘若是想臣日后上去对娘娘依顺,就将她先弄上去治病。”

没藏氏大怒道:“哼哼!为了个贱婢,你居然什么都肯答应?你既这样爱她,就让她好好地陪陪你吧!底下没食没水,想来殿下早就熬不住了,不妨把她撕来吃了,又解渴,又解饿,什么时候她被撕光吃净了,本后就什么时候放殿下上来,让殿下也过一回莲花六郎的瘾!”言毕掉头而去。

没藏氏歹毒阴狠,当年为了让儿子谅祚夺得皇位,与其兄没藏讹庞密谋策划,挑唆前太子宁凌噶刺杀西夏的开国皇帝李元昊,没藏家即可达到一箭双雕、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若宁凌噶行刺未遂,李元昊必会杀了宁凌噶;若刺杀得手,没藏氏便可以弑君之罪除去宁凌噶,不管结果如何,都可借刀杀人。

而宁凌噶果然中计,于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正月十五,披坚执锐,闯入李元昊寝宫,一剑削去父亲鼻子,然后自投罗网,躲到没藏讹庞府中,被没藏讹庞以弑君罪斩杀,还牵累他的母亲,皇后野利氏也被处死。而李元昊因流血过多,第二天就死了。没藏兄妹趁机将未满周岁的襁褓婴儿谅祚扶上宝座,而朝政大权则被兄妹二人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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