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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墨鼓-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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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孤霞渡”是雍州城一景,北依古容山南峰,松柏苍翠,雍水迢迢。马车停下后,还是乐申上前,替乐歌掀起了帘帐:“姐姐,下来!”他朝乐歌伸出手。因常年在军营,乐申的手臂晒得黝黑,骨节也大。再看面貌,与乐易已有八成相似,同样的剑眉星目,俊美不凡。

“申儿!”她甫一下车,便见白子安一身青裳,立在渡口旁。这日阳光正好,光影在他身上流转,令他看起来朦胧且遥远。她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白大哥!”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天边彤云飘移,山水瞬间明亮起来。

白子安沉默了片刻,才道:“出了雍州城,你想去哪里?”

“说不好……可能会去吴中,也可能会去秦州。”

白子安负在身后的手,不觉攥紧:“他若知道你离开,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寻你回来。”他紧紧看着她,问道:“你真能放得下他?”

“放不下!”乐歌说到此,微微一顿:“可放不下又能如何?继续留在内廷之中,与他貌合神离?”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我不瞒你,从始至终我都想着要报仇。当年知道他是尚隐,不是朔阳侯,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如今仇算是报了,可我却一点都不开心。时光从头,若能再选,我宁可放弃报仇,也要换回明珠、张丘还有安柔的命!”她呵呵笑了起来,笑中有泪:“此消彼长,你死我活,不是你推倒了我,就是我斗垮了你,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好没意思!我同明珠一样,既不会粉饰太平,也学不会难得糊涂……深宫大院,明枪暗箭,如履薄冰,终究不是我们呆的地方,惟有远离而已。”

白子安听了,心头蓦地一酸:“你带不带申儿同行?”

“申儿大了,这桩事得听他自己的。”乐歌回过头,将目光落在乐申身上:“你想不想跟姐姐走?”

乐申想都未想,便摇头道:“不!我不走,我要留下!”他对她微微一笑,笑容像三月里的阳光:“我曾答应过姐姐,这辈子绝不报仇,只做振兴乐家之事。如今,报仇之事已了,往后,振兴乐家就靠我了。”

乐歌眼中含泪,点了点头,摸摸他的脸道:“申儿,以后姐姐不在身边,你……要保重!”她又朝白子安欠身道:“白大哥,我要走了!你也多保重……”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他大力一带,搂在了怀里。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着她,感受着属于他的片刻温暖。他低头,仔细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音容笑貌深深地烙在脑海里:“乐歌,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

乐歌并没有挣脱,只在他耳边轻声说:“楼将军离开之时,让我想法劝你:激流勇退,方能善始善终!你明白的!”须臾,白子安只觉怀中温暖,骤然抽离。

乐歌步态轻盈,一步就踏上了泊在岸边蓬舟。江风吹散了她的头巾,秀发迎风作舞。

日光将山峰点燃得一片光华,翻过眼前山头,应是古容山的御猎场,自西华门入内廷,穿过外场就到广弘殿。她甚至可以看见,弯弯的檐角上,一个挨着一个的祥瑞神兽。

她站在船头,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巍巍宫城。“尚隐,永别了!”乐歌在心中默念一句,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长风浩荡,吹散了所有的爱恨情仇,一江碧水带着她的前尘往事,滚滚向前,奔流到海,再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还未完!

108

108、尾声(完结) 。。。

皇帝跨入涵碧殿的时候,尚昂正在殿中玩风车,他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父皇”便又自顾自地跑开了,不断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太后躺在榻上,看着孩子高兴,“呜呜呜呜”的,像是要开口说话。

在皇帝印象之中,他的母亲是顶顶漂亮的,就像画中的美人,所谓的“秀骨清相”。可眼下碧色的锦褥、朱色的帷幄,遮掩的却是这样一副皮相,焦黑溃烂,望之可怖。

皇帝撩袍坐下,让侍母将尚昂带出去。尚昂一走,少了孩子的欢笑声,阁内骤然安静下来。

他握住太后的手,贴在颊边,轻声道:“母亲一直都很忙,连同儿子好好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很温和,不像皇帝,就像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儿子,回到家中,来给母亲请安问好:“今日,就你我母子二人,我们好好说说话!”

太后眸中一暖,点了点头,反握住他的手。

“自小到大,我与母亲都不甚亲近。讲句心里话,我是有点怨恨母亲的。”皇帝抬眸,见太后睁大双眼盯着自己,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一直都很羡慕四哥,四哥的母亲虽是皇后,却将四哥照顾得无微不至,衣食冷暖样样经心,可我的母亲……”皇帝顿了顿,淡淡笑道:“弹得一手好阮咸,连字儿都写得特别漂亮,四书五经虽念的不多,可只要是父皇某一次提及了,她没过多久就全会了。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不知道!”

太后渐渐松开了他的手,身躯微微发颤。皇帝也不看她,继续道:“封地陈留郡是母亲暗中安排的,国相白利天也是母亲为我招纳的。邢家,是母亲给我找的撑天大树。皇后、侧妃,甚至一块乌饭糕,母亲想要儿子接纳什么,儿子就必须接纳什么,连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皇帝深吸口气:“当然了,母亲是爱我的,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

太后嘴唇开合,激动地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苦于说不出话。皇帝俯□,盯着太后被火焚焦的面皮,叹息声长:“母亲变成这样,儿子心里难受。可有时候想想,倒也成全了你我之间的母子之情。母亲能有时间,听儿子说上几句话,也有时间,好好想想,儿子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说罢,皇帝弹衣而起,再不看她,只喃喃道:“我想要的都已经失去了,不想要的倒是还留着……没办法,这也是母亲教我的:做皇帝的,就得受这份委屈!”他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从涵碧殿出来,不知怎地就走到了奉先殿。快要到落雪时节了,这里越发的冷。宗庙司奉之所,人迹罕至,紫木雕刻金笔勾勒的先祖牌位,密密匝匝、庄严地摆放了数代之久。

墨鼓悬在高处,纹饰晦暗。依稀可见,新月翼鸟,云海腾龙。 因年代长久,铜铃子有些哑了,风一吹,不复往日悦耳。

皇帝仰头看了许久,才从边架上取下鼓槌,扬臂重重地敲击,一下两下三下。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初时缓缓,渐而加急,若头顶惊雷,如劈空闪电,似万马奔腾,穿透时光,纵横东西南北,在天地间滚涌激荡。

倏然,鼓音骤停,皇帝阖目,手用力一扬,棒槌落到地下,溜溜地打了几个转,停在殿前的台阶上。

“这里外臣不可入,你走吧!”似有人在徐徐朝他走来……

※ ※ ※

十年弹指一挥,正是初春时节,桃花开的正盛。走在邙山古道上,可见山峰林海一片青翠。山脚下大河之水奔流不息,滔滔东去。

白子安一人一马,故地重游。走得乏了,见到一棵老枣树,枝叶盛茂,便松开马缰,纵身一跃,倚在树干上,随意眺望远方。

有松鼠在枝头蹿上蹿下,大尾巴时隐时现的,好不热闹。他玩性陡起,从怀中摸出给马吃的糖粒子,屈指一弹,直朝那松鼠攀着的枝条打去。松鼠一惊,“吱吱”大叫,哧溜几记就蹿入林木深处。

“呵呵呵!”突然有人在树下发笑。

白子安低头一瞧,竟是个孩童,正仰着头,朝他赞了一句:“好功夫!”

孩童十岁光景,穿一身粗布衣裳,却难掩眉目之俊雅清贵。白子安一惊,脱口道:“尚……”又觉不对,立马闭了口。

“你是谁?”孩童问他。

刹那间,光阴回溯,还是在老家的时候,十二岁的他急着要开新弓,便闯到父亲议事的堂中。一位和他年龄相仿少年正立在窗边,瞧见他就笑了:“你是谁?”

“白子安,字宏远,我是白利天的儿子!”他说罢,反问道:“你呢?”

那少年负手在后,勾起唇角:“我是陈王!”

白子安心内沸腾,眼眶渐湿,再也坐不住了,轻轻跃下,将他仔细打量。

那孩童也难得见到生人,非常好奇,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盯着白子安不放。

“你……你姓什么?”白子安呼吸都急促起来。

孩童挠挠头,像是很为难,半天才道:“没姓!娘没说过……她叫我丹儿!”他靠拢来,很感兴趣地盯着白子安的手,道:“你那打松鼠的本事,可否教教我?”

“你,你……娘呢?”白子安心头一震,连声音都在发颤。

“在里头!”丹儿伸手,朝身后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白子安只见青山深邃,绿水汤汤,竹篱茅舍之间,修竹成荫,竹林中有一口井,井边有一个大瓮。

他疾步奔过去,丹儿也跟在他后头跑。

瓮边草垛旁站着一个女子,素白裳裾,手中提着一个木桶,只见她弯腰将木桶的衣物逐一取出,放在竹木架上晾晒。虽只是个背影,却也窈窕动人。

白子安眼中一热,深藏在心里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来。

倒是丹儿嗓门大,放开了声音喊道:“娘!有人找,有人找喽!”

(完)

附:

高宗皇帝者,仁宗九子也,母曰隆庆太后卫氏。仁宗二年,以皇子为陈留王。仁宗二十一年崩,高宗即位。高宗智勇天锡,勤政爱民,经文纬武,寰宇一统。高宗薨,肃宗即位,然天不假年,享祚不久,又传德宗,宏、吴二王肆行不轨,几危社稷,自取倾覆,齐遂亡。

德懿皇后,白氏,冠平侯白利天女,仁宗十六年,侍高宗潜邸。高宗元年,为美人。高宗四年,晋夫人,高宗五年累晋昭仪,高宗八年册为皇后,肃宗元年,封皇太后。肃宗八年四月甲辰,崩涵碧殿。生肃宗、宏王、梁王、吴王,女一,端平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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