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辞-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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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说我做兄长的要多照顾妹妹,让我跟你一起玩。”李承沛满不在乎的回答,“而且我觉得你这里没什么人,玩起来痛快。”
太子在宫里走到哪都有一堆人前呼后拥。太子虽然常变着方儿甩开他们,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愿。绮素这里拘束少得多,李承沛自然乐意跑来。皇帝皇后又喜欢绮素,每次李承沛淘气,只要绮素求情,多半可以从轻发落,数月过去,两个孩子愈发要好。
“素素!”李承沛再次翻窗进了绮素屋子。
绮素放下笔相迎。
李承沛看见绮素又在写字,脸一垮:“你怎么又在写字?好没意思。”
他不理解写字这么乏味的事,绮素怎么就这么有兴致。不过绮素也不理解,为什么太子总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一定要翻窗。虽是这么想,绮素还是不习惯和太子争辩,只是默默收起笔墨等物。
“你看,”太子得意的把抱在怀里的东西拿给她看,“我今天带了好东西来。”
绮素一看,却是一副双陆。这双陆以象牙雕刻而成,棋子染作黑、黄两色,上面镂雕各色花纹,可说是她见过做工最精美的双陆了。
“我和常山王斗鸡赢回来的,漂亮吧?”李承沛盘腿坐在榻上一摇一晃的说,“我们来玩吧。”
绮素在他对面坐下,轻轻道:“殿下今天不用上学吗?”
“冉令公扭到腰告假啦,今天没人管我。”李承沛已经迫不及待的掷点行棋,“该你啦。”
绮素随意掷了个点数,说:“殿下整天玩耍,至尊知道会生气的。”
“阿爹这阵子要对北狄用兵,忙得不可开交,才没空管我呢。”
“可是……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
“哎,你怎么也这么烦,”李承沛不高兴,“跟我阿母一样念叨个没完。”
绮素低了头:“我不想殿下受罚。殿下受了罚,我会难过的。”
李承沛捏着棋子,忽然一笑:“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素素对我最好了,舍不得我受罚。你不会跟我阿爹告状的,对吧?”
“不,不会……”绮素红了脸,低头盯着棋盘不说话。
李承沛叹口气:“当太子真烦人,总有一大堆人跟着,还老在我耳边聒嗓,让我当个好太子,以后当个好皇帝,烦也烦死了。这太子又不是我要当的。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他活着,太子就该是他的活儿了。他们老说我这也不如他,那也不如他。既然我啥都不如他,干嘛非逼我当这太子?他要是在,阿爹阿母就不用冲我生气了,我也不用受气,多好!”
“殿下……”绮素怯怯的说,“我相信殿下以后也会是个好皇帝。”
“我才不想当皇帝,”李承沛又掷出一个点数,“我就喜欢玩。要是有个人替我当太子就好了。”
绮素微微皱眉,急急说:“殿下不要这样说,没有人可以取代殿下!”
她语气激烈,倒让李承沛一愣,过了一会他才笑笑:“我随便说说。阿母只有我一个儿子,哪找得到人替我?”
绮素想想也是,李承沛是皇帝唯一的嫡子,确实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隐隐有种预感,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威胁到李承沛的地位。
☆、大捷
显德十三年秋,北府传来捷报,定襄道行军总管丘立行大破北狄,斩获逾五万人。皇帝接到露布,大为振奋,加封丘立行为郑国公,授同中书门下三品。九月末,丘立行班师回朝,皇帝亲自设宴,为丘立行接风洗尘。
丘立行今年三十五岁,初以门荫入仕,累迁至御史中丞。显德八年北狄入寇,丘立行自请入伍。一介文官竟能奋然从戎,顿在朝野之中广为传扬。皇帝感于他的豪情,许他去军中为将。丘立行却拒绝皇帝好意,执意白身从军。
他虽文官出身,却作战勇猛,毫无文弱之气,数年间从军前小卒累升为车骑将军。去岁前定襄道行军总管裴远道病亡,前线骤然吃紧。皇帝破格提拔,让丘立行接替行军总管一职。丘立行果然不负所托,接任未足一年,便捷报频传。这次大捷更是皇帝当政以来的最佳战绩。
接风宴上,皇帝自然对丘立行极为赞赏:“卿文韬武略,不愧为我汉家长城。”
丘立行起身回奏:“臣才具平庸,唯知为国尽忠,此番不过侥幸得胜。陛下赞誉,臣受之有愧。”
“卿不必过谦,”皇帝说,“自前朝分崩离析,中原割踞,战乱频频。高祖虽一统江河,却对戎狄无可奈何。泱泱大国竟受制于北狄蛮夷,实为国朝之耻。上皇在位时思平狄患,奈何西戎未靖。今卿为朕肱股,挫北狄之锐气,怎不令朝野感奋?”
丘立行道:“陛下励精图治,而今府库充盈,兵强马壮,平定狄患正当其时。臣愿竭平生之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好!”皇帝大悦,“待我华夏四海平定之日,朕定要再与卿痛饮一番。”
“是!”丘立行举杯一饮而尽。
君臣对饮数盏,皇帝微有醉意,想像有一日君臣同心,四海升平,天下大治,为君者该是何等惬意!只是这样的理想又何其遥远?皇帝放下酒盏,对丘立行一叹:“可惜目下朝中无人,若能再得几个如卿这般的良臣,何愁天下不平?”
丘立行回道:“陛下何出此言?朝中人材济济,边疆将星倍出,国朝岂无良才?”
“哦?不知卿所谓良才,指的是哪一个?”
“臣说的正是陛下爱子。”
“太子?”皇帝失笑,“朕正为太子顽劣忧烦不已,卿此言何其可笑?”
丘立行肃然离席,拜在皇帝面前:“臣指的并非太子,而是……晋王。”
“晋王?”皇帝怔住,“你说阿涣?”
“正是。晋王虽然年幼,然受命坐镇北府以来,尽心尽力,不但多次亲至军中抚慰将士,甚至甘冒奇险随臣出征塞北。大王在军,披坚执锐,与将士们同心同德,实令臣感佩之至。”
皇帝亲自扶起丘立行:“晋王果真如此?”
丘立行道:“臣不敢隐瞒陛下。不单如此,臣入京前,晋王托臣向陛下进献白狐裘一领,清酒两坛,酥乳、毡毯若干。晋王托臣转述:‘狄患未平,无法在陛下膝前尽孝,仅奉此微薄之物,请陛下勿念不孝之子。’陛下有子若此,国朝得臣若此,实乃天下之幸,愿陛下详之。”
皇帝动容,有些怅惘的归座,良久一叹:“这孩子十二岁出居北府,也不知这些年过得如何?因北边战事不断,朕倒是好几年没见他了……”
丘立行道:“陛下勿忧,晋王如今英武过人,爱民若子,礼贤下士。北地百姓无不称颂。”
皇帝点头:“朕确实该找个机会让他回京看看了。”
十日后,令晋王进京的诏旨便抵达了北府。
都督府录事参军宋遥闻讯,急忙从宅邸赶到大都督府——也就是现在的晋王府邸。府中侍从很快将他领到晋王所在的书室。
晋王李承涣刚满十七岁,却已是长身玉立,有天日之表。此时他正跪坐案前,手执书卷,看得甚是专心。听见响动,李承涣抬起头,见是宋遥,不由一笑,亲切的叫着宋遥的字:“远迩,你来了?”
宋遥一揖之后在李承涣对面坐下,笑道:“好不容易有了意旨,想不到大王还如此平静。”
李承涣放下书卷,淡漠道:“我并不想此刻回京。”
“为何?”
李承涣起身,慢慢踱到窗口,方才道:“还不是时候。”
宋遥不解的看着主君负手而立的身影:“我们筹划许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么?现在正是大王一展鸿图之际,大王怎么反倒犹豫起来?”
李承涣没有立刻回答心腹兼好友的话,而是安静的望向窗口。窗外是都督府的花园。北府不比京中,庭园内虽也有花木山石,却远不及都中园林的精致。李承涣注视着自山间引来的潺潺溪水飞流直下,悠悠道:“并不是我忽有犹疑,而是还有一事尚未办妥。”
“何事?”
李承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回案前坐下,才道:“远迩,替我拟一篇奏疏,向都中说明目下北府尚有急务若干,待诸事料理妥当,我方可动身。”
宋遥迟疑道:“这……陛下召大王回京,大王却故意推迟,若是惹得至尊震怒,甚至因此取消大王回京之行,却又如何?”
虽说皇帝不大可能因此对儿子怎么样,可这番做作若在皇帝那落一个糟糕印象,总归不是好事。
李承涣平静的拾起书册,淡漠的看了宋遥一眼:“果真如此,便说明现在尚不是回去的时候。”
晋王的上书数日后便传回京中。皇帝并未动怒,反而亲自提笔回书,赞赏儿子以国事为重的态度。皇帝着意抚慰,让李承涣专心军政,上京事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的回信让宋遥松了一口气,看来丘立行的话在皇帝心里形成了相当的份量,所以晋王的上书不但未使皇帝不悦,反而加深了皇帝的好感。这对晋王来说,是个绝好的消息。又过十日,李承涣准备妥当,动身前往西京。
日夜疾行,西京的城门终于遥遥在望。李承涣驻马原上,举目看视远处的都城。五年前离京之时,他也曾站在这片原野上眺望这座都城。疏朗天色下伫立着气势恢宏的巍峨城楼。不必进去,他便能在脑中浮现城中的繁华。
五年了。
离开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无知小儿,现在他是坐镇一方的贤王。五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塞北茫茫无边的草原,听到的只有不断驰骋的铁马金戈。无数次北狄兵临城下,狄人的流箭甚至飞进了都督府。他身为坐镇北府的亲王,却不能后退一步。不但不能退,他还必须亲执戈矛,鼓舞士气,同将士们一同守卫自己的国土。而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都中的少年郎还在无忧无虑的斗鸡走马,他却已经在北国的风霜里成长。北府五年看似默默无闻,却足以让他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大王?”身后宋遥的呼唤让李承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李承涣对挚友一笑:“进去吧。”
骏马嘶鸣中,晋王李承涣进入了西京——这个主宰了无数人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