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辞-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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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时没了话说。过了好一会,顾美人才听绮素道:“这几天寒气重,美人看完雪景,还是早些回去,别着凉了。”
顾美人应了声是,两人作别。
之后绮素直往德妃殿中。纪王见绮素来了,便托她照料一会德妃,自己则去别殿更衣。绮素答应了,坐在床边陪着德妃。她仔细打量德妃,果如顾美人所说,德妃的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差。绮素却宽慰她道:“娘子今天看起来比前两天精神了些,想是好转了。”
德妃摆了摆手:“你不必哄我。我自己明白,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虽是寒冬,德妃额上却不停的出着虚汗。绮素亲手绞了帕子替她拭去额间冷汗,又叹息道:“娘子纵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位郎君着想,快些好起来才是。”
“天命如此,又能如何?”提及儿子,德妃也不免忧心,长长一声叹息。
绮素握着她的手,却觉得如此不痛不痒的宽心话未必能安慰德妃。她思索片刻才轻声道:“两位皇子都很懂事,娘子该高兴才是。”
德妃叹息:“他们都是好孩子,只可惜资质平常,我总得替他们打点妥当才安心……”
绮素默然,她当然理解德妃的心情。做母亲的,有谁不为自己儿女操心?
德妃却是一直注意着绮素的反应,许久不闻绮素说话,德妃不得不开口:“绮素……”
绮素一怔,与德妃结交这么多年,德妃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德妃另一只手伸出来,握住绮素的手:“你我相交多年,一向共同进退,从无芥蒂。甚至……”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在,才续道:“甚至我们还联手除掉了沈氏。纵非至交,也总有几分情谊吧?”
“当然。绮素以前受人排挤,全赖娘子回护方有今日。娘子恩德,绮素从未忘记。”绮素恳切道。
听到绮素如此回答,德妃露出欣慰之色:“听你这样说,我实在高兴……”她挣扎着坐了起来,靠近了绮素:“那我的两个孩子……”
绮素眉心一跳,惊疑不定的望着德妃,没有说话。
德妃死死的拽住绮素的手,似乎她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你可愿意替我照顾两个孩子?”
绮素默坐良久,勉强一笑:“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在纪王和康王心里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替代娘子,绮素也不能。娘子病中,思虑太多没有好处。”
见绮素无意回应她的要求,德妃面有失望之色。她松开绮素的手躺了回去,没再说话。
绮素有些尴尬,便起身道:“娘子好好休养,过几天我再来瞧娘子。”
德妃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帐幔,对绮素的话充耳不闻。绮素叹息一声,心事重重的出去了。
绮素走后,优莲入内替德妃擦身,却被德妃挡开。
“去请太妃。”德妃轻声对她说。
优莲一愣,不知道德妃是否神智清醒。
德妃慢慢转过头,眼中一片清明。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重复道:“去请太妃,快!”
遗愿
之后几日,绮素以宫中事务庞杂为由,未再去德妃殿中,只遣人代为探问,又不时送些珍稀的药材过去。德妃的这次重病非同小可,连皇帝也被惊动,来淑香殿时也不免和绮素说起德妃的病情。
德妃毕竟陪伴皇帝多年,皇帝说起来也颇为惆怅:“宫妃之中,属她伴驾时间最长,又为朕诞育两位皇子。她如今这样,朕也觉得难受。”
绮素点头:“嫔妃之中以德妃与妾最为交好,这几天妾也很担忧。若德妃有个三长两短,纪王和康王不知会如何伤心……”
皇帝叹息了一回,问:“昨天去瞧她时太妃也在,太妃也这样和朕说。她说德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崇讯和崇设两个孩子。”
绮素苦笑:“做母亲的,谁放得下自己的子女?”
“太妃劝我多体谅德妃的心情,远迩也多次在朕的面前称赞崇讯仁孝。”皇帝负手立于窗前,似乎有很多心事。
绮素扶着皇帝肩头,轻轻道:“纪王事母至孝,确实当得起宋令公的称赞。”
“说起来,朕也该考虑立储的事了。太妃和远迩似乎都属意崇讯。只是朕觉得崇讯才具不足,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并非上佳之选。”
“才干可以培养,性子也可以磨炼……”
她话才说了一半,皇帝已转过头,意味深长道:“你真的这么想?”
绮素从容道:“国家之事,妾本就不是太懂,若有失言之处,还请至尊见谅。”
皇帝握了她的手,缓和了语气:“朕明白你的意思。立储之事,你怎么看?”
绮素有些犹豫的说:“这不是妾该过问的事。”
皇帝有些意味不明的笑道:“你向来很有分寸。没关系,但讲无妨。”
绮素沉吟片刻后才道:“纪王年纪最长,即便不考虑德妃的缘故,也名正言顺。他在朝臣中本有呼声,宋令公又如此看重。宋令公一代贤相,必尽心辅佐。将来垂拱而治,岂非天下之幸?”
皇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摩娑着她的手,过了许久才道:“这件事朕得再想想。”
绮素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wén rén shū wū¨
因德妃之病,皇帝也兴味索然,早早睡下。半梦半醒之间,皇帝忽听耳边有人低声说话,半闭着眼问:“可是有急报?”
夜间偶有急报呈送,皇帝执政多年早已习惯,故有此问。
绮素已经起身,闻言返回帐内,轻声道:“德妃殿中来人,说德妃怕是不大好。妾想过去看看。”
皇帝此刻已经清醒过来,坐起来摘了胡套:“朕与你同去。”
绮素微微迟疑:“至尊明日还有朝会……”
“不妨事。”皇帝断然道。
绮素听他语气坚决,便亲自取了衣服与他穿上,然后她匆忙挽了髻,草草披衣随皇帝出门。
刚走到淑香殿外,便觉一阵寒气袭来,激得绮素一颤。
“冷么?”皇帝回头,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向宫人道:“拿狐裘来。”
热气从皇帝掌心传来,绮素有些慌乱:“德妃要紧,别为妾耽搁。”
“也不差这点时间,”皇帝语气平静,“你若再病了,这宫里更要乱套了。”
绮素披好狐裘,才和皇帝一起往德妃殿中赶去。到了德妃寝殿外,皇帝听见殿中隐隐传来哭声,便放开绮素,急步入内。绮素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
德妃身边的优莲先迎了上来,向两人行了礼。
“德妃是什么情况?”皇帝抢先问。
“娘子昨日开始神智不清,后来就一直昏迷。太医署的医正带人来看,说怕是不好了。娘子一直喊着纪王和康王……”
“他们人呢?”皇帝问。
“两位大王和太妃都已经在里面了。”
皇帝向内室走了几步,透过纱幕看见两个儿子伏在德妃床前的身影。他听见身后绮素叹了一声,却无暇与她说话,匆匆踏入内室。
纪王与康王听见响动,都已上前。皇帝见两人面上皆有泪痕,抬手制止了两人行礼:“你们母亲要紧。”
皇帝走向床前,在床边坐下,轻声唤着德妃小字。德妃似是清醒了一些,艰难的叫了声:“陛……下……”
这两个字似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之后她张了好几次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皇帝柔声道:“别急,等你好了,再慢慢说。”
德妃摇摇头,哀伤的看了皇帝良久,随即将目光移向纪王和康王。见母亲看向自己,纪王和康王急步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德妃不舍的看着两个儿子,又将目光转回到皇帝身上。
皇帝从德妃眼中读出了她的意思。
他没有立刻回应德妃,但是德妃的神情让他想起自己刚被立为太子之时。那时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先帝做主,聘下兰陵萧氏之女为太子良娣。那时的萧良娣容貌秀美,善解人意。这个女人在他最美好的时代陪伴着他,并且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皇帝暗自叹息,她已是弥留之时,此时再拒绝,岂不令她死不瞑目?
见皇帝不语,立于一旁的太妃上前,轻声对皇帝道:“请陛□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吧。”
皇帝身子微微震动。他闭目良久,最后长叹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德妃道:“朕答应你,会立崇讯为太子。”
绮素闻言一震,向皇帝看去,却见德妃次子康王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便垂下双目,不言一字。
皇帝见德妃神情茫然,似乎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德妃听懂了。她面色舒展,欣慰的看看皇帝,又看看纪王,目中两团雾气浮出。皇帝向纪王点点头,纪王上前,握住德妃的手:“母亲。”
德妃伸手轻轻抚摸着纪王的头。纪王悲恸难以自己,伏在母亲身前大哭起来。忽然他感觉头顶上母亲的手滑落下去,抬起头,却见德妃已含笑而逝。
殿中寂寂无声,许久之后,绮素才上前,轻轻道:“德妃去了。”
因皇帝尚有朝会,天亮后他便匆匆离去,将丧礼之事托付给了绮素。绮素领命,吩咐优莲准备种种所需之物,自己则亲手为德妃清理遗容。德妃卧病以后形容憔悴,骨瘦如柴,此时的面容却十分安详。替德妃换好了入殓的衣服,绮素才起身,准备回淑香殿。
她一夜未曾阖眼,刚一站起来便觉两眼发黑。纪王见状,伸手欲扶,却又顾及男女大防,手僵在了空中。绮素晃了一晃,到底站稳了。她回过头,见纪王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她自觉此时不宜多言,便向纪王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听纪王道:“贤妃留步。”
绮素止步,回头道:“纪王有话要说?”
“我,我不想当太子,”纪王拘谨道,“可否请贤妃向阿爹进言?”
绮素看了他一会,轻轻一叹:“君无戏言。既然至尊已经决定,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事了。”见纪王神色惶惑,她轻叹一声,用颇具威严的语气道:“大王将为太子,若不拿出些储君的器量,何以服众?”
纪王一凛,不敢辩解,只唯唯诺诺的称了声是。
“贤妃这话说得可奇了。阿兄不堪为君不该正是娘子所期望的么?”语音传来,却是康王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