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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b小调旧时光-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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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什么?”我说。
  “你弹一段《第二钢琴协奏曲》,不要用心弹,只要保持大脑一片真空。”
  “这是什么试验。”
  
16银色羽毛(2)
我依言而行,做到钢琴上弹起来。我自从忙起来,很久没和他一起弹琴了,现在不免有点生疏。刚开始还怕弹错音符,缩手缩脚,有两次接拍乱了。
  “别怕弹错,只要无所用心地按键就可以。”
  我索性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凭指尖的本能演奏起来。忽然之间,我感到某种力量从背后进入了身体,接着脑海之中一片空明,仿佛看到巨大的光亮一般,随后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手指自行起落,弹出的音色有如天籁。我侧着耳朵听,无法相信那是自己弹出来的。《第二钢琴协奏曲》被演绎得和拉赫玛尼诺夫一模一样,仿佛手已不是手而是留声机的探头。
  我吃惊地缩回手,回头望着拉赫玛尼诺夫。他抽着烟眯着烟看着我:“别停,接着弹啊。”
  “不敢弹了——这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他说,“魔手和你的身体相处得很和谐。”
  “你是说你把魔手传到了我身上?”
  “正是这样,不过它目前还不能在你体内久留。”他走近我,拍拍我的肩,那股力量迅速从我身上涌出,转眼之间一点不剩。我像被麦管吸干的可乐罐一样没了力气,感到了莫大的空虚。
  “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你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但生活中的秘密还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他说完转身出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脚步已经在走廊里消失。
  我垂着头坐在琴前,回味那魔手附身的感觉:如同和整个宇宙融为一体,世界上的纤毫变化也逃不出我的眼睛。
  过了半晌,我无所事事地按了几下钢琴,继续弹奏方才的旋律。但琴声已经干涩无味,一听就知道出于天分平庸的常人之手。我抽回手放进兜里,深深厌恶自己的手,进而厌恶弹琴这件事。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呆呆地抽了颗烟,我才想起地上掉的纸片。捡起一看,是一张前苏联“绿牌”伏特加的收款单,而开出单据的酒吧名字叫做“过河入林”,我从未听说过北京有这种酒吧。
  猛然想起,以前曾在一本小资产阶级旅游杂志上看到过这个酒吧名字,它坐落在美丽的古城云南丽江。动物般的女孩第一次来我这时,也说过她去了一趟云南。
  一缕羽毛状的东西从收据单的折缝里飘落出来。我凌空将它抓住,在眼前展开手端详。该物看似羽毛,但又像是兽毛,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呈银白色,而且是绝无杂质的白,有如有生命一般在手心微微抖动闪闪发光,令人眩目。
  拉赫玛尼诺夫一贯身穿做工精湛的亚麻布衬衫和粗呢外套,再说这天气在云南也无需穿羽绒服之类的。而且这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毛呢?我从未见过。似乎是没有发育成熟的羽毛,又像兽类变成鸟类的中间产物。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动物般的女孩穿着拖鞋回来了。我把收据单和奇特的羽毛收进兜里。她一进来便察觉出不对劲,神色警觉,鼻翼微微抽动。
  “你那位——什么诺夫大叔——来过这里?”
  “对。”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抱住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脸上,脖颈深处散发出春天的动物芬芳,犹如刚在冰雪初融的河里游过泳。我怀着初吻一般的心情吻着她,激动而欣慰。
  嘴唇分开以后,她把头埋在我颈弯里,密语一般说道:
  “你身上有点不对劲。”
  以前我总感觉,虽然她和拉赫玛尼诺夫都来路不明行踪诡异,并且都具有无比敏锐的感觉和超凡能力,但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拉赫玛尼诺夫属于另一个世界,遥远得不可企及,她则来自我生活的世界,使人感到亲切。可是这时我第一次发现,他们拥有着同一属性的内在特质,那是一种我刚刚了解的力量,完美无缺的琴技和鬼魅一般的催眠术都是这种力量赋予的。


  那种力量也即魔手。
  第二天,我一个人到师范大学图书馆查阅动物学资料。看了摞起来高达一米的彩色照片之后,我得出结论:无论是鸟类、肉食动物和食草动物,加上鸭嘴兽、袋鼠、树袋熊这些进化不完全的活化石,没有一种动物长有昨天见到的那种银色羽毛。
  
16银色羽毛(3)
大概这种羽毛不属于现存的、已被发现的动物。而由于人类力量的恶性使用,未被发现的动物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灭绝,即使存在也相当于从未出现过。可能有无数种动物曾经或正在奋力地觅食、迁徙、繁殖,和人类一样对生活抱以无比的热情,但它们的生命对我们来说只是虚无。想到这一点,我心中的悲伤油然而生。
  我猜测,也许在已经灭绝的动物那里可以找到类似的器官,便进而翻阅了一些史前动物的资料。当然不可能有照片,但根据化石的痕迹,古生物学家可以画出大致形态。两亿年前,地球曾属于奇形怪状的三叶虫;鹦鹉螺出现于寒武纪大爆发之后;第一只爬上陆地的总鳍鱼无异于所有青蛙的神话;六千万年前,巨大的暴龙预示着爬行动物的统治已经穷途末路;因为冰河时期的重复出现,剑齿虎曾存在过四次。终于,我将猜测的目标锁定在八千万年以前,那时某些小型爬行动物初次变成鸟类。1992年,我国在辽西发现了著名的“中华龙鸟”化石,它和始祖鸟相似,都属于爬行动物和鸟类的中间形态。中华龙鸟倒有长出那种羽毛的可能,也许它们正在进化的路上踌躇:到底是变成鸟类还是变成兽类呢?犹豫不觉之间,身上某些部分的羽毛便也长成了鸟类和兽类的杂交产品。
  中华龙鸟的羽毛颜色无从推断,古生物学家将其想像成了绚丽的五颜六色,脖颈上一片银白也不是没可能。
  但到图书馆门前抽烟时我打消了上述想法。拉赫玛尼诺夫在一天之内远赴云南猎捕中华龙鸟,而该生物已经灭绝三千万年,这个命题无论如何不能成立。
  从图书馆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的是一群悲愤的中产阶级要跟索尼、松下、三星等公司拼了。他们新买回家的电视、空调和音响只用了一天就出现故障,跨国公司拒不认账,电器商场也在推诿责任,法院已经介入调查。
  尽管如此,老流氓的破烂事业依然欣欣向荣,泡过药水的家用电器还能畅通无阻地卖出去。这事也有些蹊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工作证是伪造的,为何对他深信不疑呢?老流氓的解释是:“这就叫他妈利益熏心,咱们的东西比市价便宜那么多。”
  但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第二天的报纸跟踪报道,电器厂家怀疑有人在搞以次充好的勾当,并要求商场在每次提货前打个电话,以便对发货人验明正身。
  “现在完了,”我对老流氓说,“就算利益熏心,也没有商场乐意砸牌子。”
  “没关系,那咱们正好不贱卖了,每次都按市价卖出去,就没人怀疑是假的了。”
  “你看没看报纸?假如商场给厂家打电话,不就穿梆了?”
  “想干大事儿,”老流氓说,“就别怕那么多。”
  当天下午,他又拉着一卡车“松下”电器出去,傍晚回来,拿着比平时厚近一倍的钞票。
  “看见没有?什么最安全?走钢丝!那帮傻波依一点疑心也没有,不但把咱当“松下”的人而且还想跟咱说日语。“
  “他们没打电话核实?”
  “打!哥们儿让他们随便打,打完电话也挑不出毛病来。你说他们丫的是不是傻波依?”
  “那是你这次运气好,以后还是留点心吧。”
  “放心吧,哥哥我是吉人天相。”
  每次他坐着卡车出去,我都对张彻说:“等着吧,没准他今儿就回不来了,你说丫要是栽进去咱们还探监去么?”
  “探,干嘛不探?咱们得在牢里把丫弄死,以防他把咱们供出来。”
  可连续几天,老流氓都安然无恙地带着大捆现金回来,还给我们买了洋酒和“莫斯科餐厅”的俄国菜。就算跨国公司的雇员都是傻子,难道公安机关的眼睛都长到裤裆里了?尽管吃着奶油烤杂拌喝着“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还分到了大笔赃款,我却感到天理不公了。于是有一天我让卡车司机歇了,主动请缨亲自陪老流氓去送货。
  
16银色羽毛(4)
“让你看看,虎口拔牙对哥们儿来说有多轻松。”我开着车,老流氓抽着烟笑道。
  我们把车开到东城的一家电器商场,那儿规模很大,有两层楼,门前彩旗招展,正在举行促销活动,一个八流草台班子在给民工义务演出。
  “朋友们,给点人气好不好?”打扮得如同九十年代初期香港演员的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就给你们丫点儿人——气。”老流氓应声挤出一个响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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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丫从来不紧张是么?”
  “把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钱,这是人类本能我紧张什么啊?”
  我们开进电器商场后院,我忽然记起:“对了,咱们没穿工作服啊,人家电器公司的都得穿蓝马甲带蓝帽子。”
  “用不着那玩意儿。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我把车停在院里,一个穿黑西服胸前别着对讲机的业务经理迎上来,老流氓探出头去说:
  “松下的松下的。”
  那人居然客气地和他打招呼,还敬上一颗烟。老流氓向后指着车斗说:“点点吧。”
  “十台电视俩冰箱二十个cd唱机,一共八万。”片刻之后那人绕回驾驶室旁说。
  “收你七万五,另外五千是回扣。”老流氓说。
  “好嘞谢谢您。”业务经理掏出电话说,“不过不好意思,现在要求提货的时候打电话核实,出了那档子事儿以后,上面很紧张。”
  “随便打,咱们都理解。你要懂日语给松下幸之助本人打都可以。”
  我屏住呼吸,看那人拨电话。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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