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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花氏孤儿-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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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醒来,倾之翻身瞧见初尘已经醒了,正弯着腰,趴在桌上。她双手托腮,一只手里还握着笔,一条腿直着,另一条曲着,脚后跟左摆一下、右摆一下,腰肢随着一扭一扭——如果她生着尾巴,此时一定竖了起来,摇摇晃晃,还是那种质感舒适的可以圈在脖子上的——倾之为自己脑中的勾画忍俊不禁起来。

初尘想起什么,便提笔写上几个字,然后又握了笔,托着腮,微微抬着下巴,盯着窗外喜鹊儿打架。一片晨光,撒在脸上,两片蝶翼,呼扇呼扇。

倾之从她侧面悄悄凑过去,探头一看,“扑哧”乐了——初尘列了张长长的单子,大到床榻屏风,小到锅碗瓢盆,分门别类,无所遗漏。

初尘直起身子,扭头煞有介事道:“你笑什么,过日子嘛,什么东西少了能行?”倾之只能笑称“是是”,拎了笔,在单子末尾加了一样——折扇。

初尘蹙眉,“都快入秋了,买什么扇子?”

倾之边脱下昨晚穿着睡觉压皱了的衣服,另换一件,边道:“过两天,等安顿下来,我打算扮成丝绸商人到附近村庄走走,算是……”措辞,“暗中查访。”

“查访什么?”初尘转身,半坐半靠在桌上,绕有兴趣。

“你道天下田赋轻重?”倾之换好衣服,拢拢头发,以簪固定。

“海都郡三十税一,遇灾年或可减免,渤瀛封地以内还要更轻。你知道海都的传统历来都是重视工商、买卖兴旺,田赋本就是小头,工商之税才是大宗。”

“那你知道锦都的情况吗?”倾之见盆里有水,挽挽袖口,俯身就洗。

“唉唉,”初尘忙道,“那是我用过的,还没换呢。”

“没事。”倾之本没那么许多讲究,何况是初尘用的,三两下洗好,用手巾擦干,续说道,“据说是歉年十五税一,丰年十之税一。”

“这么重?”初尘惊愕,上前帮他整理衣领头发袖口腰带。

倾之道:“不但是田赋,口赋徭役等也较别处更重,所以我才想去看看。”

“那我也去。”初尘抬起头,眼睛闪亮。

“你?”倾之拂开初尘按在他腰上兴奋地使劲儿的手,“还是在家吧。”

“为什么?”初尘瘪嘴不服,“我扮成你的小厮不行吗?”

倾之盐水漱口,道:“我一不骑马,二不乘车,只是步行,你受得了吗?”

初尘抠着手心儿,显然挣扎了一下,却不放弃,挺胸道:“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倾之吞声一笑,侧头问她,“十分想去,一定要去?”

“嗯嗯。”初尘狠劲儿点头。

倾之揪一下她的鼻尖,凑过脸去,“那有人累得要死要活,可不许央我背她。”

这算是答应了?初尘一扭身,瘪嘴道:“谁要你背?”

夕阳余晖,绸衫锦带的年轻“公子”背了青衣“小厮”走在林间。

“是谁说不用我背的?”已是三五日后。

“小厮”把玩着紫竹扇骨、素白扇面的折扇,听“公子”抱怨,忙不迭殷勤的给“公子”打起扇来。“我不来谁给你扇扇啊?”“小厮”眼角堆笑。

“公子”翻个大白眼,“不用背你,我想左手扇左手扇,想右手扇右手扇。”

“哼,”“小厮”闷声不语,过了一会儿不屑道,“大不了明天不带我就是了。”

“公子”从善如流,“好啊,正合我意。”

“你……”“小厮”生气,收了扇子,往“公子”脑袋上轻轻一敲,“那你晚上抱着被子去大哥房里睡吧!是不是也很合你意呀?”

倾之被逗得忍俊不禁——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初尘的表情有多俏皮;笑得急了些,又因背着人,便又喘又咳起来。

“喂喂,让我下来,下来!”初尘急忙挣着从倾之背上下来,紧张道,“怎么了?不舒服?”倾之伤势初愈那阵子,笑得急了,说得急了,动作急了,牵动伤处便会咳嗽——大夫说是略伤到了肺部——偏他不把自己当病人,一点也不注意,亲密起来,更加不知收敛,疼了,还总刻意掩饰,但她却能从他最细微的表情中读出痛来。结果就是如今每见倾之咳喘,初尘便如惊弓之鸟。

倾之瞧她紧张得不轻,握了她给他顺气的手,手心微凉,忽又想起师父的话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初尘怎么办?”

“没事,笑得急了些,不早跟你说已经痊愈了吗?瞎担心。”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初尘确定倾之确实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倾之笑笑,蹲下身子,招呼她,“来,上来,我背你。”

“不累了。”初尘甩甩头发,倒背着手,头前走了。

当晚。

“啊——”初尘大叫一声,狠抓了倾之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狠啊!”

倾之稳稳地,眉都不动,用纱布吸干流出的脓水,又在烛火上烤了烤针,瞥一眼初尘,“咋呼什么,又不疼。”他当年被黑甲军追的漫山跑,脚上磨出血泡,连针都没有,只能用尖物刺破。刺破脓包并不疼,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

疼确实不疼——“你那么一针扎下去,不疼还不许害怕吗?”初尘撅着小嘴,理直气壮。倾之眼皮也不抬,毫不知怜香惜玉道:“害怕就别看。”

“哼。”初尘别过头,余光却忍不住瞟回去,见倾之捏了针,不由后缩。

倾之用力夹紧了她的小腿,“是谁逞强不要人背的?”他只当她走得腿酸,亦或只是撒娇,却不想脚上磨了这么多水泡——白白细细的皮肤上鼓起珍珠大小的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儿,一触即破的样子,真不知她怎么走回来的。

硬撑,不要他背,想来就恼。

难得初尘没有反驳,好一会儿,她问:“倾之,锦都有个故事,你听说过吗?”

倾之没应,初尘续说道:“锦都从前叫做烨滥。”

“嗯。”漫不经心。

“烨滥最后一个王的妻子叫娆煌,她的舞跳得极好,国都之内无人能及。”

倾之手下微顿,“嗯。”

“一日烨滥王与王妃同游,见湖面蜻蜓点水,赞其轻盈,更遗憾世间舞姿难比造化神奇。数月之后,王妃一舞全用足尖,翩翩然宛如蜻蜓,王大悦。后有人效仿娆煌,终不能成,因将全身重量压在小小足尖,其痛楚非常人可想。据说娆煌练舞,始皮破流血,后趾骨断折扭曲……”初尘讲完,尤自沉浸了一会儿——所谓爱,就是愿意为他吃苦,甘心为他付出吧。

倾之却没有丝毫反应,初尘俯下身子问他,“你不觉得这故事很感人吗?”

倾之扭过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额上添了红色印迹的初尘与倾之梦中的娆煌赫然重叠。随口一句遗憾便要妻子受苦,还心安理得的“大悦”,换做初尘,他断然舍不得的——有些事情,男人和女人,实在难从同一个角度理解。

倾之摆过头去,语气难掩愤然,“我只觉得那烨滥王十足混账!”

“倾之!”拍床。

“别动!”夹紧。

……

……

其后几日倾之雇了两头驴子——被初尘唤作大毛小毛的,和初尘仍是扮作主仆,远远近近走了十数村庄。民生艰难,积弊日久,捐税苛杂,不能不变!

倾之轻阖双目,胸中谋篇布局,斟酌字句。酝酿成形,双眸睁开,初尘早已为他备好了纸笔,提笔,“论锦都赋税疏”,笔走龙蛇,文不加点。

初尘一旁盘腿而坐,搬了七弦琴架在腿上,随意拨弄,想起什么,忽双手按了琴弦,问道:“你这奏疏要如何递到商晟面前?”上书言事总要有个途径,毕竟倾之非王非侯,无官无品,要让自己的声音上达天听,谈何容易?

倾之有个习惯,只要思路贯畅,一心二用笔下也毫不耽误。他边写边道:“早在南征时我就从左骥处了解过,满朝文武,以左相狐韧最为刚正。离开渤瀛前,父亲和我详谈,朝中大势,逐一分析,也特别提到狐韧。他曾两次提议减轻锦都赋税,但都被商晟驳回。这次我便打算将奏疏送到丞相府,请他转呈。”又叹道,“还得麻烦二哥跑一趟。”心腹的人太少,只有他们三个是办不了大事的,他现在少的就是自己的势力。

初尘蹙眉,“狐韧的话商晟不听,你的奏疏就会管用吗?”

倾之润了润笔,“狐韧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季妩。”倾之搁笔,抬头对初尘道,“此次进宫最大的收获便是发觉季妩对我大有拉拢之心。养伤期间她时常探望,且暗示以后凡有所请,她会尽力而为。”

“她是因为焜熠太子死后无子才这样看重你吧?”

“是。”倾之道,提了笔继续疾书。

初尘侧头呆望了会儿窗外,忽问道:“季妩和商晟从前感情好吗?”

倾之想也没想,随口应她,“我哪里知道。”

初尘道:“商晟的后宫至今只有季妩一人,虽说他的女人可能很多,但有地位的却只有这一个。仅仅是因为没有孩子,她便可以扶植一个哪怕可能仇恨着她的丈夫的人吗?女人没有儿子就真的那么不踏实吗?她就觉得丈夫那么不可靠吗?”说到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那将来我要也没有儿子……”

倾之抬起头来,紧蹙着剑眉,“我们怎么会没有儿子?我又不是无能。”

见他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初尘吞儿笑出来,一双狡黠的眼睛眨呀眨地,“我可什么都没说。”——尤其没说你无能。

倾之瞪她,初尘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无奈,倾之败北,继续埋头写他的奏疏,可心绪却已被初尘笑得浮躁起来——他虽不介意和她再逍遥两三年,但若有个孩子,也不错吧。写不下去,那笑声就好像在他心上咯咯咯的“聒噪”。

“父亲给你的信看过了吗?”

初尘“哎呀”一声,前几日忙着搬家,后几日跟倾之日出而出、月出而归,倒把信搁在一边,忘了个干净。她忙取了信来,拆了蜡封,抽出厚厚一打儿。

打发了初尘读信,倾之这才又慢慢静下心来。

不一会儿初尘便又将抽出来的东西折了折,塞回信封,只留了三两页信笺在外面。“都是些嘱咐的话,没什么特别。”她道,“还有些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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