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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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尘冷笑,“怎么不成体统?”故意瞟向韩嚭,“难道只许男人喜欢男人,不许女人喜欢女人吗?韩将军不也深得陛下宠信吗?”
韩嚭脸色顿时由青转黑:宫里宫外颇有传言,道陛下宠信韩嚭乃因其美姿容。
“不得胡言!”傲参大喝,直想两眼一翻,晕倒算了。
韩嚭当面被指断袖,又不好辩驳,一口闷气憋在胸间,咽不下,吐不出。
傲参忙道:“将军,小女年少无知,口不择言,将军莫要记在心上。”天执右将军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若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倒显得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了——可韩嚭,的确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侯爷,看来我们父子来错了,”拂袖,“夜儿,我们走!”
韩夜回头望了一眼初尘,微微牵起嘴角:有趣。
“我送将军。”傲参急忙相送——他说的是“我送将军”,而不是“将军留步”,这“我送”与“留步”的差别惯于官场的韩嚭自然听得明白,心下更恼:此处不留人,他也并非厚颜之辈。于是甩开大步,不等傲参,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初尘、小花儿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目送众人走远,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傲参送走了韩嚭韩夜,回来却见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跪在大厅里,心下又好笑又气恼:倒是很知道“先发制人”,犯了错,惹了祸就会装乖巧做委屈,偏偏一个有爹没娘,一个无父无母,平日说句重话都得先想想她们不在世的亲人,加之又都被殷绾护得严实,当真打不得,骂不得。可这次也实在太不像话!
初尘抬眼偷看,见父亲怒气未消,面沉似水,她抿抿嘴唇,认错道:“爹,女儿知道得罪了韩将军,给爹爹惹麻烦了。”
傲参重重地呼了口气:这倒也无所谓,反正是要拒绝这桩婚事,得罪也是必然的,初尘虽闹得荒唐,却也避免了他跟韩嚭正面冲突,算是解围,只是……
瞪她们一眼,傲参严肃道:“什么女人喜欢女人,都从哪里听说的?”
初尘睁大了眼睛,前倾着身子看着父亲:就问这个?爹你没气糊涂吧?
傲参被瞪得眉头一皱,拍了扶手,“我问你话呢!”
初尘吓得一个哆嗦,却又见父亲并未追究她对韩嚭的无礼,心下一宽,笑道:“书上说的啊,男人喜欢男人叫断袖,女人喜欢女人叫磨镜。”
“磨……”傲参表情一僵,气道,“什么书?!”
小花儿嘴快,“茶肆里的评书。”
傲参被噎了个无话可说,心道看来平日里管得是太松,都不知道她们出去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以后可不能再那么纵着她们了。
初尘见父亲又不说话,娇声唤道:“爹爹。”
“侯爷。”小花儿嘴也颇甜。
傲参又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小花儿脖子上隐隐现出淤青,更不忍心责备,挥挥手,“好了,你们下去吧。”
“谢谢爹。”
“谢谢侯爷。”
初尘、小花儿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安安静静地退出大厅,一出门,初尘朝小花儿挤挤眼,做了个鬼脸,两人便推推搡搡叽叽呱呱,笑闹了起来。
傲参看着两个孩子嘻笑着跑远,连摇头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傲参以手抚额,忽瞧见夫人殷绾站在东面的屏风后,正待唤她,殷绾却面含不悦,拂袖而去。傲参莫名: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女儿胡闹,夫人也不给他好脸色。赶忙起身追了过去,一径追到了两人的卧房。
殷绾进得房中,转身侧坐在床上,头别向里面,也不说话。
傲参回身将门掩了,走到床边坐下,问道:“夫人?”
殷绾怨道:“尘尘她小,不懂事,侯爷怎么也就由着她闹?”
“你是说韩夜?”傲参摇头,“他不适合。”
殷绾缓和了口气,“我并非单指韩夜,我也知道韩嚭飞扬跋扈,韩夜年少轻薄,将军府与侯府联姻更会引来陛下的猜忌和不满,可是侯爷,不能所有来提亲的都被这样吓走啊,你纵容她一次,她就会再二再三,以后谁还敢来提亲?”
傲参一听,忍不住笑道:“怎么?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双手抚上妻子的肩,“平日里可尽是你宠着惯着她,我拦都拦不住。”
“侯爷……”
傲参看着殷绾,认真道:“你不是怕她没人娶,是不想让她跟花倾之在一起,是不是?”
殷绾被说中心事,低垂了眼眉,忧虑道:“倾之这孩子哪里都好,只是身世不好,他是锦都遗孤,陛下一心想斩草除根,而他也一心要报仇雪恨,尘尘若是跟了他,都不知道有没有安稳日子过。”
傲参叹了口气,站起背身道:“夫人,我知道你为女儿操心,而我何尝不是?我一直希望初尘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才迟迟不愿阻止他们交往。”他这一生负了两个极好的女子,但愿女儿不要像青羽,更不要像殷绾,而是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殷绾亦起身,“可花倾之……”
“我知道,”傲参转身,望着殷绾,“不但是初尘,还有你,天俊,我们这个家,都不能被花倾之连累。”
“夫人,”傲参扶妻子坐下,“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殷绾问。
“父亲在世时曾得预言‘养鹰飏去,凤鸣其下,百羽铩尽,花开连城’。”见殷绾蹙眉,傲参续说道,“前八个字是说商晟将反,颜白凤会依附其下,如今看来,都已应验。而后八个字的意思该是商氏王朝短命,花姓将有天下。花少钧已死,花倾之是锦都唯一的后人。我并非觊觎花倾之若得天下能给傲家什么好处,只是若他果真是‘花开连城’的‘花’,我们又何必拆散他们?”
殷绾摇头,“若他不是呢?所谓谶语先言,多是将后事牵强附会上去,既然花少钧不是“花开连城”的“花”,又怎么能肯定花倾之就是?”
傲参一笑,饱含无奈。忆起花倾之离开前公然“威胁”于他,傲参知道:不得初尘,花倾之不会甘心;而初尘,若不能跟花倾之在一起,也不会开心吧。
将妻子揽在怀中,叹道:“思虑过甚,不如顺其自然吧……”
鲛容轩。
初尘给小花儿上着化瘀的药膏。去罹在旁恨恨道:“知道韩夜不敢当面伤人性命,可没想到他居然下手这么重!”
初尘歉疚道:“小花儿,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小花儿眨眨眼,不满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表扬一下我的表现吗?”
初尘抿嘴而笑,轻捏她的鼻子;去罹也忍俊不禁,“不过……”他疑惑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初尘演技不凡,他早听倾之说过,可小花儿平日里一副乖巧模样,竟然也说谎不眨眼,骗人不脸红。
小花儿坐直了身子,炫耀道:“很简单,我就把自己当成赵青哥哥,要是赵青哥哥知道有人敢向小姐提亲,肯定不由分说,破晓伺候……啊哟!”正说得兴高采烈,小花儿痛叫一声,原是初尘随手抄起卷书,敲了她一计。
三人看看彼此,同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去罹道:“今日虽退了韩夜,但恐非长策,还要另想办法。”
初尘正色道:“这个我也想过,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去罹问。
初尘道:“金蝉脱壳,一石二鸟。”既能让韩夜彻底死心,也好让自己跟侯府撇清关系——她既已决心跟定倾之,就不得不早作打算,免得日后因己之故,连累父母兄长和整个渤瀛侯府。
“有这样的好办法?”去罹眼眸一亮,“怎么讲?”
初尘便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一说,去罹听完,道:“好是好,只是侯爷跟夫人……”摇摇头,“恐怕不肯答应。”
初尘咬了咬嘴唇,“我去说服他们。”
是夜。初尘让小花儿请傲参殷绾屏退众人,在厅中等候,傲参夫妇虽不知女儿又要耍什么鬼花样,但闲来无事,倒也乐得陪她。
夜色浓照,烛光微烘。如火花钿,如雪白衣,她就那样一直微笑着,缓缓的从夜幕中走来,穿过交织的烛光。跪拜,起身,微笑。
“父亲,母亲,女儿有喜欢的人了,女儿想嫁给他。”
……
生疑
【章九】生疑
《渤瀛方志》:渤瀛侯有女初尘,姣美聪慧,甚得喜爱。惜哉,泽深不寿,妙龄早夭。参立爱女像于龙帝祠帝像之侧。明眸少女,手奉箜篌,霞披云裳,丽荣娟娟,世人神之……
瘦红居。一场秋雨过后,水澄天青,涨了几指的湖水正没过木板的边缘,人在其上,仿若凌波。雪白的衣裙如清明的秋风拂过墨色残荷,三两尾红色游鱼好似尚未凋落的红荷在湖中的倒影——黑白水墨之间笔锋一抹,平添了些许灵动活泼。初尘正拿了一根蒲草,蜻蜓点水似的轻敲湖面,闲斗鱼儿。
人入景,景如人,宜静宜动。
去罹记得他们兄弟初来渤瀛时在此山中寻马,一晚倾之浑身湿透的回家,手里正是攥着一捧舍不得人碰的蒲草,想必那时他们便是见过的吧……
去罹兀自感慨,不知何时初尘已提着裙角蹦跳到他面前,摇着蒲草在他眼前晃了晃。去罹下意识向后一躲,才怃然发现自己方才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定睛一看,初尘正笑眯眯盯着他,去罹不由打了个寒噤。
“去罹哥哥,”初尘进,“你想行已大哥和倾之吗?”
“想,想啊。”去罹退。
“那你想不想回凤都找他们?”初尘再进。
犹豫——这妮子打什么主意呢?“当然……想。”去罹再退。
“那我们一起去凤都如何?”初尘三进。
去罹站定,瞪眼,不容反口,“想都别想!”
初尘仰头望了望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一堵墙似的去罹——他头顶上毫无杂质的深秋之天射下的阳光无有遮拦的耀眼——初尘眉一蹙,嘴一嘟,耍性儿地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咚咚咚咚”丢进湖里,吓得鱼儿四散,青蛙乱蹦,“咕呱咕呱”,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去罹不动声色的悄悄后退,暗中叹气:他能体会初尘的心思,只是若他将她带去前线,就等着倾之与他“兄弟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