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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花氏孤儿-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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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的预言而无端获罪,惨遭屠戮了吗?那个浑身卷毛,瑟缩着小小的身子躺在他臂弯里的小家伙,那双滴溜儿一转仿佛能滚下泪珠的银色眸子浮现在倾之眼前,如昔鲜活……

倾之还记得,他将小卷荼安置在后山的洞穴里,第二天带了羊奶去喂它。小家伙肚皮着地趴在洞里,饿得可怜兮兮,恹恹无力。倾之将碗放在它面前逗它喝奶,它只用鼻子嗅了嗅,便抬头望着倾之发出吭吭叽叽如待哺婴儿般的声音。

倾之见它不肯喝奶,大为不解,抱起小家伙轻轻摇晃——他记得母亲曾经那样抱着小妹,眉间全是温柔……

可怜传说中“有灵性,通人语”的卷荼却无法让倾之明白它的意思,它此刻不需要被哄,它只是饿了,只是寻找不到可以吮吸的□。

倾之摇了一阵,眼见着小家伙无精打采,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不禁眉头大皱——看样子它仍是饿了。又将碗端在它面前,小家伙探探脑袋还是不喝,有气无力的叫得愈发可怜。倾之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卷荼太小,只会吮吸,不会喝奶?小家伙适时的眨巴眨巴眼睛,摆出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倾之灵机一动,想起窈莹小时候喜欢吮吸手指,于是他用手指沾了羊奶,伸到小卷荼嘴边。它嗅了嗅,张开小嘴果断地含了上去,闭上眼睛吮得津津有味。倾之见状会心一笑:果然。

日后他又用布条缠在手指上,一次可以吸更多的奶水,又防止被小家伙刚刚钻出牙龈,奇痒欲磨的小牙咬到。如此喂养,直到小卷荼学会自己喝奶。

小家伙吃饱了便神气活现地围着倾之欢蹦乱跳,玩累了便爬到他腿上蜷成小毛团睡觉。可趴了一会儿它似乎不满起来,扭动着笨笨的小身体呜呜低叫,两只前爪不停抓挠。倾之半天才闹明白,原来它是要他轻轻抚摸,不觉失笑——还真是个不容被冷落的家伙,也只能依了它了,谁叫它现在还是“婴儿”呢。

倾之年幼时遭逢不幸,亲眼看着哥哥死在面前,接着便是一夜之间父母双亡,而后唯一的妹妹也落于仇人之手。他不肯在人前示弱,更不愿让师父兄长为他担心,心中悲苦,无人诉说。自从收养了卷荼,他便常将心中苦闷一股脑地倒给它,也不管对方是否明白。

小卷荼时而半眯睡眼耷拉着耳朵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倾之讲话,在倾之伤心难过,情难自抑的时候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拱他,低吼如咽,似是感同身受。

倾之拍拍小家伙,苦涩一笑,“我忘了,你跟我一样,也是孤儿呢。”

卷荼便抬头眨着亮晶晶的银色眸子看着他,仿佛说着安慰的话。

……

宴会前,傲参见倾之不顾伤势依旧随初尘前来,不觉微皱了眉头,神情间似是责备他居然还敢在这种场合露面。可倾之心中记挂着卷荼:师父对他关爱如父,兄长亦对他呵护有加,可他儿时的伙伴却只有这只卷毛小兽,那个同他一起玩耍,听他倾吐心事的朋友竟是死了吗?除非亲眼见到,他不会相信!

初尘觉察到父亲别有意味的目光,脚下略慢了一步,正撞在倾之身上,一瞬间捕捉到他眉间吃痛的神情,然而只是一瞬。错觉吗?席间人多眼杂,她不便多问,只忧虑地看他一眼,却对上后者深深的笑眸。初尘心下一宽,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他又不是泥捏纸糊的,怎么会一碰就坏?

“‘卷荼现,天下乱’不知这话在座诸位是否听说过?”商晟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和笃定的胜意。底下一片窃窃私语。

明知故问,倾之冷笑,也不细辨众人说了什么,只偷眼瞧着窈莹——她坐在季妩身旁,时不时抬头跟“母亲”说笑两句,似乎昨夜之事对她毫无影响。倾之略感心安:看来那事商晟没有让她知道,如此最好……

“今天朕就让众位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这传说中能言兴衰的神兽。”

商晟合掌而击,一名侍女捧着张白色兽皮窈窈婷婷而来,身后跟着三人。四人向商晟、季妩行礼后将兽皮展开,各牵一角,从左侧开始一一向众人展示。

兽皮极大,白色的长毛微微卷曲,非狼非虎,见所未见,观者赞叹。

那不是卷荼!

卷荼的长毛只在末端卷起,而且它曾被倾之用剑砍伤,在背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而这张兽皮则完好无损。

看向商晟,那至高无上者噙着似有还无的微笑俯瞰众人。倾之心下明了:所谓卷荼之皮不过是商晟愚弄众人的障眼法罢了。他长长松了口气,仿佛看到遥远的北方,苍山覆雪,松影如魅,白色身影独立苍茫,银眸湛然。

对面韩夜擎起玉杯,借着灯光观察酒色,眼神在扫到倾之时倏然狠厉:是他!

商晟轻笑,悠悠说道:“有人说卷荼是神兽,能预言人间治乱,可北方的将士不知轻重竟将神兽射死,还将兽皮呈给朕,诸位说说,是该罚,还是该赏呢?”

何时何地总有人善于揣摩上意,坐在末尾的一名海都郡小官前倾了肥硕的身子,拱手道:“陛下,神兽自当怀有神力,又怎会被凡人射杀?可见神兽之说纯属谣传,‘卷荼现,天下乱’更是荒诞无稽。陛下治国有方,四方平靖,小臣以为定是有人居心叵测,妖言惑众,将士射杀卷荼使谣言不攻自破,应该奖赏。”

“嗯。”商晟颔首,极是满意。

那小官偷偷往上瞧了一眼,见圣心大悦,心想着陛下必会问他姓甚名谁,现任何职,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只在眼前,不由得飘飘欲仙,喜形于色。

这世上从不乏钻营投机之人,韩夜慵懒斜坐,轻蔑地瞟了一眼那海都小官,见他从内而外透出一股奴颜媚色,令人作呕。对付这种令人恶心的邀功谄媚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的功劳抢尽,尽管这功劳对韩夜本人其实一钱不值。

韩夜轻轻一笑,放下酒杯,端坐道:“陛下,若在返回钰京途中使天下百姓都能一睹此宝,岂不更加显示陛下威严,天命所向,并且止息谣传?”

商晟令人伪造了兽皮,又在宴会上公开示于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话出自韩夜之口多少令商晟有些意外,他半眯着眼睛瞧着韩夜,似在思考,唇边渐渐浮起了微笑:韩嚭这个小儿子虽是膏粱纨绔,却也有着膏粱纨绔的心高气傲。别人视若珍宝的权势他虽唾手可得,却弃如敝履,不屑一顾,可即便弃如敝履,不屑一顾也决不让他瞧着不顺眼的人得到,这样的性格,呵,有趣。

“来人,赐韩夜夜明珠两颗,珍珠四斛。”却只字未提那海都小官。

海都小官暗恨韩夜抢了他的风头,却不知他能揣摩一时一事,却不能揣摩帝君的心思:商晟身为帝王,虽深信天下无论庸贤皆可人尽其才,但骨子里却仍不喜那钻营取巧,阿谀媚上之人。

韩夜起身到殿中叩首谢恩,趁势道:“陛下对韩夜每有教诲赏赐,韩夜感铭五内,今夜愿借渤瀛侯宝地为陛下献艺,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噢?”商晟轻笑,“好啊,你要献何艺?”

韩夜道:“愿为陛下、娘娘舞剑。”

韩嚭在旁轻斥,“夜儿,你那三招两式也敢在陛下面前卖弄,休得狂妄。”又对商晟恭敬道:“陛下,夜儿年纪轻,不懂事,请您莫要责怪。”

若非这一父一子一唱一和,商晟本还无甚兴趣。可韩嚭越是谦恭,他反而越想看看韩夜的剑法——韩三公子之剑虽不说独步天下,却是独步花间,风流有名。

商晟笑道:“朕正觉近日厌看了旖旎歌舞,要换些铿锵雄健的才好,韩将军不必谦虚。”韩嚭闻言,便不再说什么。

韩夜又道,“陛下,我常听家父说陛下才是真正的用剑高手,若韩夜只是耍些花架势必污了陛下的眼目,所以韩夜想从在场侍卫或护卫中选出一人与我真刀真枪较量一番,不论输赢,只求打斗出一番精彩不令陛下娘娘失望。”

商晟呵呵一笑,欣然应允,“好,准你所奏。”又令众人,“无论谁被选中都不得推辞。”

“谢陛下。”韩夜起身,装模作样地环视一圈,扫过殿内一干侍卫护卫,最后将目光落在倾之身上。他上前两步,对倾之一抱腕,“不知这位兄台可否愿与韩夜一较高低,为陛下、娘娘助兴?”

傲参手一抖,险些掉了手中酒杯:难道韩夜认出他了?花倾之身上有伤,韩夜必出狠招逼他全力以赴。活动之下伤口崩裂,鲜血渗透衣襟,那么昨夜花倾之潜入桂棹轩之事便会当场揭穿,这可如何是好?

韩夜微笑而耐心地等待着倾之的回答,似乎看对方进退维谷亦是极大乐趣——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何况吃了这么大的亏。

倾之知道已被韩夜认出,一战难免,可身上的伤怎么办?经得住一番恶斗吗?上前向商晟、季妩行礼,“陛下、娘娘,草民何能,躬逢胜饯,然实是剑法平庸,不敢在陛下、娘娘面前献丑,有辱圣目。”

商晟打量着倾之,后者甚是谦恭,将头低得很深,看不清他的容貌。

季妩听倾之的声音知他年纪不大,见他不卑不亢,谈吐不俗,心中很是喜欢,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倾之道:“草民赵青。”

季妩莞尔一笑,温颜宽慰,“陛下有言在先,无论谁被选中都不得推辞,你只需拿出些真本事,不必害怕。”

傲参轻咳一声,“韩公子剑法必得将军真传,你便是输了也不丢人。”他身为渤瀛侯只能如此说,可花倾之有应对之策吗?

倾之一番推辞只出于礼仪,并非畏惧韩夜。他转身,目视韩夜。

那目光令韩嚭一凛,随即懊恼:明明是他胜券在握,为什么要害怕?可他再次盯准倾之的眼眸,那眼眸在璀璨的华烛之下异常平静,而又异常危险。

倾之思忖:要以最少的招数“失手”重伤韩夜,提前结束这场比武,最好可以一剑取胜——这正是韩夜感到的危险的来源。

侍女为韩夜、倾之各呈上宝剑,二人向商晟、季妩抱剑行礼。

倾之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他虽心下已有计较,可昨夜一场较量,他亦深知对手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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