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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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风默然半晌,道:“这样的认识,不是谁都可以有的。你的师父令我十分好奇。”
玉秋水淡然笑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江乘风收刀回鞘,叹道:“厉天从我这样的层次起步,到如今的剑道至境,整整花了十年。我这一生,恐怕再难寸进。”言下不胜唏嘘。
玉秋水冷然道:“你收刀干什么?”
“我怎舍得杀你?”江乘风踏水而去,苦笑道:“我只想对你说,世上应该由自己掌控在手的东西,不是权势,而是理想与命运!”
玉秋水冷冷地望着江乘风远去的方向,秋风送来他的叹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玉秋水的眼睛又有点潮红,喃喃地回应道。
江乘风缓缓顺着小路走回扬州城,耳边似乎仍然萦绕在秦淮河水淌流的声音。这二十年来虽然几乎每天都沉湎于回忆,但是二十二年前那一抹记忆却始终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愿想起。玉秋水的出现,揭开了心中那层脆弱的纱,将那沉没已久的记忆再次翻了出来。
二十年前的秦淮河,那岸边的杨柳、河心的冷月,画舫的嘈杂,与如今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是河上飘扬着的那一缕悠悠的琴声,在丝竹乱耳觥筹交错的河面上轻轻回荡,那是秦淮河的灵魂,是文人雅士、江湖豪客最大的向往。
但是却没有几人能有幸见到琴声的主人,尤其是当她的房里多了一名常客之后,整个扬州的男子几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而琴声中则多出了一缕歌声相伴,就像比翼的鸳鸯,在群鸟混杂的天空中追逐嬉戏,相谐相得。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歌至半阕,琴声忽止,歌者愕然闭上嘴。
“江公子,今天你的歌声有些不对。”
“哦?何以见得?”
“这绵绵的情意里,何以多出了些许杀伐之气?”
江乘风怔了怔,笑道:“玉馨多虑了,江某一介书生,那来的杀伐之气?”
“你的衣袍底下有一柄刀。适才你更衣时我看见的。”玉馨轻抚琴弦,道,“你不是书生。你我月余的恩情,有什么变动又岂能瞒得过我?”
江乘风沉默半晌,道:“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今日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玉馨不语,披衣走出舱去。秋风袭来,那娇柔的身子显得那么单薄。“那位成樱姑娘,是否真的很美?”
江乘风苦笑道:“天下哪有什么美女能及得上玉馨的万一?”
玉馨顿下身去,将手伸进冰凉的河水里轻轻拨弄着,幽幽道:“今晨那位成公子来找你,说是有个叫徐不疑的正在疯狂追求成姑娘,劝你不要留恋这烟花之地,早早回去夺回成姑娘是正经。这些我都听见了。”
江乘风微微色变,道:“你还听见了什么?”
“我还听见了他说,你和成姑娘本就两情相悦,只是成姑娘脸皮子嫩,始终成不了好事,如今反倒给了姓徐的可趁之机。现在他们兄妹俩刚刚研制出一种新的催情药,叫你用在他妹妹身上。待到你们生米成了熟饭,徐不疑的一切只是徒劳。而你对这种事居然赞同得很,说是什么不让司徒老三专美于前。”
江乘风想了想,忽然大笑道:“成老二这个混蛋,居然故意引我到你听得见的地方说话!”
“这么说,你是真的要去?”
江乘风叹道:“不错。我是真正的邪道,并不值得你留恋的。”
玉馨轻轻掬起一捧清水,看着它缓缓流走,幽幽叹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正邪,只知道这水是怎么也抓不住的。就像风,也像那乘风而去的人。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的。”
江乘风正自回忆,忽然有所感应,前方似乎有人正急速接近。江乘风的手扶上刀柄,脑海里却不能抑止地想起另外一幕,另一张容颜。
成樱赤身裸体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那片落红,没有一滴泪水。江乘风披衣坐在一边,完全不知面对成樱这种出人意料的反应应该如何应对。
“原来千辛万苦研制出焚身散,第一个使用者竟是我自己。”成樱终于说话了,江乘风正松一口气,不料下一句话却让他追悔莫及:“江乘风你知道吗,失身于你,我一点都不在乎,一万个徐不疑在我的眼里都不及江乘风的一根头发。但是你们以为木已成舟就可决定一切,那是大错特错了。从今天开始,成樱与重阳教再无瓜葛,明天我就嫁给徐不疑,我要你用一辈子去后悔!”
次日。
“禀教主,毒仙兄妹割发绝义,成姑娘投银龙堡而去!”
“恩师在上,徒儿决定从今日起继承赤蝎神刀、修习赤血大法,万望恩师成全!”
武功早臻化境的独孤残接连听了这两个消息,竟病倒在床。
往事渺如烟云,本以为随着重阳的败亡、时间的流逝、成笑兄妹的和解、自己与成樱徐弈的团聚,这一切都已过去。不料玉秋水的出现,无情地提醒着过去的错失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无论人事如何变迁,也终究难以抹去。
脑海里转了这么多念头,其实只是一瞬之间,感应到的来人已到了面前。这是一个与普通市井之徒没有任何区别的商贩,但江乘风却哑然失笑。
又是王翰。其实江乘风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每次出现明明都是不同的样子,偏偏全教的人都能认得出来。
第六十五章 引龟出壳
“玉秋水?她怎么知道你的行踪?”王翰听了江乘风的遭遇,大吃一惊。
江乘风忽然觉得心头发凉,玉秋水的出现和转变,让他感慨万千,根本没有细思其中的问题所在。自从和徐弈分道而行后,自己的行踪应是相当秘密的,照理连徐不疑都不知道他江乘风的大驾已经光临了扬州这个银龙堡在江北最重要的据点。何以玉秋水却像未卜先知一般,不但知道他来了扬州,而且还在秦淮河上等着他来送死?
王翰瞪了他一眼,道:“看来你被老情人迷昏了头,连性命攸关的大事都没有考虑过!”
江乘风没好气地道:“少废话,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王翰淡淡道:“小心你的宝贝儿子。”
江乘风皱了皱眉,不置可否。他并不相信徐弈会出卖他,并非他对这个儿子的亲情有自信,而是因为徐弈现在的利益需要他的帮助,完全没有害他的理由。
王翰无奈地道:“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不信。唉,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这句话是适才江乘风对王翰说事情经过之后顺带而发的感慨,王翰学起来竟几乎完全一模一样。江乘风大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关你屁事!”
话音方落,又长长叹了口气。说起粗话,就不由得想起李闲,这小子不在的时候,说起粗话来总觉得少了些情调。这小子和迷踪谷斗得怎样了?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江乘风怎也想不到,李闲此刻真的正在说粗话,而且已经说了很久。
“莫鹰你这老不死的,不要成天缩在龟壳里!再不出来老子捣烂了你的狗窝!”李闲站在莫鹰的府邸前气势汹汹地叫骂,司徒贝贝正坐在一边吃冰糖葫芦。
“咦?你不是说他躲在龟壳里吗?怎么又成了狗窝?”司徒贝贝自武功大进之后,声音虽不大,竟也能远远飘传,骇得里面的莫鹰更加胆战心惊。
“咳咳,娘子有所不知。谁说乌龟不能住狗窝的?”
……
莫鹰的书房里,此刻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僧有道,有衣着华丽的富人,也有粗布褐衣的浪人。
“天象大师、紫虚道长,你们看……这该如何是好?”莫鹰哆嗦着问道,“李闲发起怒来,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担待得起的。”
“据老衲看来,事情有点不对。迷踪谷那边才传出风声,说人是他们杀的,这边李闲马上就来大兴问罪之师,倒像是约好了的一般。”天鹤合什道,“只不过李闲的叫骂有点奇怪,丝毫不提冤屈诽谤之类言语,单只要和莫神捕算账,说是泄露他们的住处,害得他隔三差五地被人骚扰。”
那名道士皱眉道:“依贫道看,李闲与迷踪谷正斗得如火如荼,双方合作的可能性不大。以李闲好色风流的性子,这次来找莫神捕,想必是为了前几日我等攻击司徒妖女之事。哼,武当在此役痛失紫云师弟和多名弟子,他反而来兴问罪之师?!”这道士竟是武当当代的掌门人紫虚道长,据传他的真武剑法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另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厉声道:“我关中剑派的弟子也在那里死于非命!李闲真是恬不知耻!”这人是关中剑派的掌门人,人称“破天一剑”的杨破天。另一个褐衣人,是崆峒掌门何玉峰,闻言也怒道:“我崆峒弟子又何尝不是被这妖女害死!”
“可是据这次的传言,紫云道长等人不幸遭难,也是迷踪谷所为。”莫鹰怯怯地道。
杨破天两眼一瞪,正要说话,门外的骂声又传了进来:“莫鹰你死了吗?还是和姘头大战得起不了身?”
天象缓缓道:“无论如何,避而不见始终不是办法。莫神捕应当出去会会李闲,看他究竟有什么话说。”
“我……我一个人去?”
天鹤叹道:“老衲等人将隐于门后,伺机行事。莫神捕请放心。”
看着莫鹰发着抖往外走去,杨破天皱眉道:“这老头……是怎么当上神捕的?”
这个问题李闲正在回答:“莫鹰你听着,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老子就开始爆你的丑,告诉天下你当初是怎么收了人家的银子断的假案,怎么运用你登峰造极的找替死鬼功夫保住饭碗……咦?我还没开始计数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李大浪子,你就饶了老夫吧,老夫之所以泄露你们的所在,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老夫又怎能得罪这么多武林泰斗啊?”
“那你就敢得罪我和厉天?”
听见厉天的名字,莫鹰浑身一抖,哀声道:“求李浪子多多帮忙,在厉大侠面前多多担待。”
李闲和司徒贝贝你眼望我眼,他们是来问罪的,这老头居然还能厚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