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雪-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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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那小姑娘英子一只手紧紧抓住爷爷的衣袖,嘴角微瘪,心里为那少年担忧无限。金和尚哑声道:“我给他送个火。”说着挑起一根燃着的柴就掷向门外。但刚到门口,就听到阿福大喝了一声,打熄了。众人也就无法。都知七巧门的暗器,光天化日之下尚难闪避得过,何况是这凄风冷雨黑漆漆的夜?
众人知道,袁老二既叫出“鸡犬不留”,只怕骆寒一倒,店中诸人也都在他们扫净荡除之列。有一盏茶的功夫,那暗器声犹在肆虐,也不知袁老二一身哪藏得那么多暗器,放了这半天,不见少只见多了起来。
三娘一脸忧色,道:“怎么还没完?”
耿苍怀轻轻道:“暗器不绝,就证明那少年未死,怕的倒是暗器停了。”
那小姑娘一听,心一酸,几乎要哭出来。三娘已明其意:只有相信骆寒已死,袁寒亭的暗器才会真的停下来。半晌忽听“叮”的一声,却是一柄飞刀射进店来,杜淮山及时抓起一把茶壶掷去,啪地一响,那镖钉在了柱子上,深可及柄,才算没伤到人,但这已足见袁寒亭的腕力了。
外面依旧没有骆寒的声音。良久,忽听骆寒一声低哼,但袁寒亭同时也有些痛楚地哼了一声,似是两人都受了伤。
然后,一团黑影飞进门来,扑得店中灯焰猛缩。
金和尚就要出手,耿苍怀却伸手一拦,急道:“别动,是他。”金和尚忙停住。众人还未看清,那少年一扬手,店内灯火俱已被打灭,众人也就不知他的所在了。一时店内店外,俱是一片黑暗。店内还有火塘中一点余火,但那一点火只剩一影老红,一缕残热,什么都照不清映不见的。
店内只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人人都不由在想:“那少年退进门来,分明身形已乱,只不知伤了没有,不知他为何打灭火焰——看来定是伤得不清,怕缇骑看见,要来个敌明我暗。”
外面缇骑中人却一时也不敢进来。——以那骆寒剑术,若于黑暗中伤人,谁都只怕是一命难逃。店中人也想到这儿了,这才明白:那少年一定负了伤,否则,如何不敢让缇骑随意进来?
门外袁寒亭半晌方传出一声哑笑,还伴着一阵轻咳,只听他喃喃道:“骆兄,你还活着吗?”语意温和,竟似探询多年故友一般。
然后他干声道:“点灯!”看来他也伤得不轻。只是那少年,只怕伤得比他更重。
门外火摺子一闪,已有数根火把亮起来。袁寒亭站在火把下,脸色苍白,却面带微笑,他吩咐道:“阿福,你先进去。”
敌暗我明,他也怕暗中中那少年算计,所以叫阿福先进去照亮屋子,或者先引那少年出手。
阿福应了一声,大踏步举着火把就进来了。
店中人有意要拦,但见过他杀马生火的绝技,也就止住了。那阿福一进屋,屋中便一亮。众人眼睛一时还不适应,眨了一下,才见那少年依旧坐在他原来位子上。桌上放了一只小狗、一笼小鸡,安安稳稳地都不叫唤。那少年右肩却一片乌黑血色,桌上还有把刀,想来是刚从肩上拔下来。那少年正侧着颈,吮他右肩上的鲜血。那血是黑色的,想来有毒,只见他双眉微皱,吮一口,轻轻吐一口,再吮一口,再轻轻吐一口。脸上一片冷静兀傲,似乎并不以伤势为意,也不以生死为意。脸上那一种蔑视的神情,让三娘看了心里都隐隐一痛。
店中人都齐齐望着他的身影,眼光胶住了,一动也不动。三娘心头一酸,侧过头去——她已明白那少年为何进店就打熄灯火,他并不是怕缇骑跟踪进来,他只是受了伤,他是个又孤独又骄傲的少年,便是受了伤,疗伤吮血也不想让人看见的。
那小姑娘英子不知为什么胆子大了,见了血也不晕了,勇敢地凑上前,递上一块洗得极干净的旧绢帕。帕子丝质很好,这该是她身上惟一值钱的一件东西了。那少年难得地对她笑笑,那笑容如一缕阳光,可惜太短。但虽然短,却似也一下照亮了很多人的心灵。他这次倒未拒绝那小姑娘,接了来用嘴噙住一角,用腋窝夹住,再用左手将右肩包扎了起来。
然后,他提起那笼小鸡和那只小狗,一齐递到那小姑娘怀里,说:“替我先养着。”
小姑娘脸上登时一片绯红,似乎眼前生死都淡忘了。
众人心中一叹:为了这些小鸡小狗,几乎命都拼了,值得吗?耿苍怀眼中却现出一片敬佩之色。
袁寒亭却已跟着他仆人走进店来,看着少年身旁桌上那枚柳叶镖,他笑意更欢了,道:“骆兄认为,这笼小鸡与这只小狗果真还能活到明天?”
骆寒不答话,一双眼却是坚定的。他伸出左手按住桌上那个包袱,那包袱里有他的剑,然后直视着袁寒亭,不发一言。
不知怎么,众人一见他的手在那包袱上,心里似乎就替他安然了一半。
袁寒亭咳了一声,轻笑道:“兄弟还有一招‘金风玉露一相逢’,尚未请骆兄赏鉴。”
众人便齐齐望着他的左手,只见他左手正斜插在肋下不知何时挂上的镖囊里,分明认定那少年使剑的右肩已伤,不足为虑。只见他左手一挥,一蓬飞砂已袭向少年桌前。三娘伸手一拉,忙把那小姑娘远远带开。那少年却一矮身,从桌子下穿了个圈才重出来。袁寒亭右臂一指,两支袖箭已夺目射来,那少年一提桌子,箭“夺”地一声钉在了桌上。袁寒亭又是三支柳叶镖从上中下三路飞来。骆寒连避带让让了过去。只见袁寒亭弄宝般地把诸般有名的、没名的暗器一番番射了来,逼得那少年往往险于千钧一发。但那少年却只以方桌为抵挡,在那方寸之间进退趋避,虽尽落下风,却丝毫不乱。
三娘喃喃道:“他为什么不还手?当真是伤了右手,左手使剑不惯?”
耿苍怀便以下颔示意。三娘四周一看,只见秦稳,杜、焦二人六只眼睛齐齐盯的竟不是袁寒亭,也不是骆寒,更不是阿福,而是那个躬腰缩背,抄着两手站在一侧的一直跟在袁寒亭身边的那个苍老仆从。
三娘愣了愣,先有些不明所以然,然后才发现那老仆并非一直静作壁上观,他袖中的双手不时隐隐在动。而那少年避的是袁寒亭的暗器,却从未向那些暗器看一眼,似乎只凭耳朵就够了。他双目盯的一直是那老仆的一双手,那老仆似乎也感到了他目光的压力,时进时退,三娘奇道:“耿大哥,他是谁?”
耿苍怀轻轻一叹:“我几乎也走了眼,这人大概就是袁老大座下得意的弟子‘老莱儿’孙子系了。传闻他入袁老大门下最早,苦心孤诣,练功最勤,以致未老先衰。袁老大爱惜小兄弟,居然叫这名得意弟子跟了他做名不起眼的保镖。这人的武功只怕更在袁二之上。他没出手,但袖中的双手一直在盯着骆寒。”
三娘才明白适才外面暗斗骆寒为何一声不出地竟受了伤。却听耿苍怀喃喃道:“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一直不向后退?”
这时忽听袁寒亭大喝了一声“着”,一枚拳头大的铁胆直向骆寒掷来,骆寒举桌一挡,那铁胆忽然炸开,桌面竟被炸了个大洞。这时一直左手不动的骆寒忽往包袱中一探,终于又一次抽出他那柄没鞘的剑来。
这次人们才算把那柄剑看清——长约尺半,剑身如水,一抖动之下就微带弧形。
只听骆寒喝了一声,众人没听清他叫的是什么,他飞扑的却不是袁老二,而是耿苍怀所谓的那个孙子系。那人脸色一变,双手从袖中暴伸出来。十只指甲铁青苍硬,第一次露向人前。只见他指甲一弹,已弹在骆寒袭来的剑身上,“嗡”然一震,那剑身荡开,他指甲当即也被那剑锋削下一片来。
——这一式他明显吃了些亏,但这也是众人见骆寒出剑以来,第一次有人接下他一招。
骆寒却忽清声一啸,鱼形倒跃,剑锋却向身后板壁间一名小贩刺去,喝道:“你也出来。”
耿苍怀眼中一亮。那名小贩分明未及反应,当场受伤,伤在左肋,却并不退后疗伤。痛“哼”一声,从怀里拨出双匕,加入战团。
众人再也未料到那少年会在店中又找到一名敌手。那小贩头两天就已住进店来,毫无可疑之处。耿苍怀道:“惭愧,惭愧,缇骑中的无名都尉卢胜道就潜藏在座间,我耿苍怀却未认出。如果是我出手,只怕早已命赴黄泉。”
杜淮山、焦泗隐与秦稳对望一眼,也面露惭色——连他们几个老江湖都走了眼。
这时局面已变做那少年独斗三人。他左手剑法自成一格,袁寒亭似未料到他竟如此棘手,远超乎自己想像。适才自己竟未能成功毙杀他于店外暗夜,反被他借伤诱入店中来,连最后一张底牌也被掀翻。如今,杀手不再,暗算无由,一咬牙,知道今天这番必是一次生死苦战。
他三人都是高手,但那少年攸忽进退,飘然无据,也不知是他三人困住了骆寒,还是骆寒以一支孤剑困住了他们三人。袁老二忽喝道:“阿福,出手。”他眼光却是看向那小姑娘。他这一招甚为恶毒,赌的是那少年人的脾气。阿福已明白他主人之意,当下伸手就向那小姑娘抓去。小姑娘靠近三娘桌边,三娘右手一伸,使个“金丝缠腕”,向那阿福腕上一拖一带。无奈那阿福下盘坚实,反把三娘带得一歪。耿苍怀喝了一声,一掌拍出,空空洞洞,阿福也就一掌迎上,耿苍怀似未使力,那阿福却一连“通、通、通”退了三步。无奈他悍不畏死,主人交待的命令只知一定要完成,马上又是第二掌击来。耿苍怀无奈只有硬架,他当日在李若揭手中已伤得不轻,又连日奔波,这一架之下,阿福这回只退了一步,耿苍怀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阿福脸色一喜,第三次伸掌抓来,耿苍怀暗叹一声,不敢再用力,伸手一拨,无奈五脏六腑忽似空空荡荡,全不得力。阿福一把抓住小姑娘辫梢,就要下狠手。那边杜焦二老一直犹疑该不该出手,这时一下站起——但这时就算出手也已经无济。却见那少年忽清唳一声,脱出战圈,直向阿福后背击来。
袁寒亭料的也是他有此一击,料定他念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