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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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柳公背着个药篓,伴着轻咳声走进门来,围观的众人让开一条道路,柳公走到长青跟前止步,看着他斥道,“长青无礼,叫你郝伯父见笑了。”长青垂首敛目,不敢再说,默默站在柳公身后。
张宛知已经又挪了一把椅子放到里正身边,张宛如也颇有眼色地上前接了药篓,扶了柳公来坐。一旁的里正也连忙起身相迎。柳长青继续默默走过去,向里正见礼之后,仍旧站到了柳公身后。
这柳公身份其实有些来头。他早年曾是御花园的花匠,颇有一手养花的绝技,此外还略通医理,平日里除了侍弄花草之外,另琢磨出诸多新鲜玩意儿,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清心茶”、“温补粥”、“琼花露”,深得皇室中人喜爱。
告老还乡之时,曾蒙圣上亲自召见并赠“百寿衣”一件,乃是采用皇室御锦裁就,另有御绣坊的针线上人绣上的一百种不同写法的“寿”字字样,称为“百寿衣”。还乡之际,密云县令亲自率众相迎并赠大宅一座,却被柳公婉拒,带着幼孙来到铜锣湾定居。柳公已年近七旬,因此在铜锣湾也属德高望重之人。
张丰年和张瑞年作为主人,也带了一众后辈过去与柳公见了礼,并大致叙说了情由。柳公听完,这才拈须看向郝南仁缓缓说道:“老夫自山中回来,见此情形暗暗心惊,还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这才负荆请罪;如今仔细听过才知道会错了意,却原来是喜鹊登枝。”
一句“负荆请罪”,一句“喜鹊登枝”,不过聊聊数语却点出了问题关键所在。张瑞年心中已经有数,从容返身望向郝南仁道:“瑞年糊涂,却不知郝家老爷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哪件事?还是有心将两件事合二为一、混为一谈?”
此话一出,围观的乡邻也渐渐明白过来,议论之声渐起。
“原来郝家打得是这主意啊!”
“是啊,先打了人家闺女,再讨了去做老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就是,就是。这哪是有心负荆请罪啊?”
“这叫打蛇随棍上吧?”
“听说他素来娇惯幼子,哪里舍得当堂教子?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郝张两家素来不和,我还奇怪咋忽地想要结亲了呢!”
“唉,这张家也是不幸,因着祖辈不和招人嫉恨,现在居然牵连到了子女身上。”
……
柳长青听见议论,见柳公只八个字就将事情真相点出,让围观众人顿悟。再想起自己那声莽撞的“且慢”不禁暗自羞愧起来。
张秋萤此刻见柳公为自己撑腰,当下从张靖远怀里挣扎着下来,披着斗篷几步奔到柳公前面,扑过去抱住他的膝盖,一连声地说:“柳爷爷,柳爷爷,他非要说我讨了我去做通房丫头!我不愿意去做别人的丫头!而且他又凶脾气又坏又爱用鞭子打人!”
这番话倒不是有心做戏,张秋萤早就在事情闹大之后心中悔怕起来,此刻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赶紧向素来疼爱自己的柳公说出真实想法来。
柳公尚未言语,那边里跪着的郝世进忽然接了口说:“你别怕,爹爹在家就跟我说好了,不让你做通房丫头,那样不成。我是……我是来……提亲,要你做正妻的。我家里有很多上好的药膏,准保能将你脸上的伤治好,以后我不凶你不打你就是。”
似乎是没料到那小胖子会这么说,张秋萤愣了回头瞅他。
郝世进见她一双眼睛这次才正眼落到自己身上,又鼓足勇气检讨说:“以前我闹脾气打了下人,自有他人替上来伺候,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伤口如此吓人。我以后不会了,你若不信,看着我便是。”
张秋萤撅嘴不乐意地回道:“我看着你?”扭头一拉衣领道,“看看你打的!你以为我不哭就不疼啊?!我还敢看着你?再说了,我哪有时间看着你!”想了想又道,“不是!我有时间了也不看着你!”
两个小人儿一番孩子气的对话,倒叫围观的众人笑了起来,刚才郁结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柳长青递了个眼色给张秋萤,让她停口不要再说。张秋萤扭头哼了一声,果真不再理他。
郝世进却不肯停口,继续道:“我这不是向你赔罪了么?”说罢似乎是不好意思地低头继续讷讷道,“除了父母祖宗,我还跪过谁?”然后声音又大了起来,“罢了,我不欺负女孩子就是。你打回来,我不还手。”说罢真的扭过头伸长脖子等着她来打回去。
郝南仁听到柳公一席话和众人的议论,本来觉得此次是没戏了,心中咬牙暗恨,却也没有什么办法,此刻见小儿子一番胡扯乱谈,虽言语稚嫩却诚意拳拳,似乎很是缓和了气氛,当下心中又活络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抱拳冲着柳公行了个礼,这才说道:“柳公,里正,张家兄弟,诸位乡邻,我郝南仁老来得子的确是娇惯了些,不瞒诸位,我近来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对。”
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只是这孩子娇惯到了九岁,一家子的话他谁的也不肯听。没想到今日不打不相识,这小子与张家三姑娘冲突后,倒是真心后悔,也肯听劝了。这次绑了他来负荆请罪,他也是没说半个不字。”
“刚才一番话诸位也听到了,这孩子虽然言语稚嫩却盛意拳拳,更是坚定了老夫结亲的想法。古语有云,后宅不安,诸事不成。成家方可立业,我郝家一份家业日后传了下去,不只子孙要能干,内室更要贤德。”
“所以老夫想法虽然自私了些,却是一片肺腑至诚,此次前来张府,一为赔罪,二为结亲。两者皆出本心,并无半点虚假。我郝南仁在此当着众乡邻面承诺,倘若张家答应,我郝家不只将秋萤闺女迎为嫡子正妻,且允诺终生不再为子纳妾,以表诚意。”
听了他这番话,众位相邻再次低声议论了起来。
“如此说来,这结亲之意,倒也算是好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事要成了,也算一件美事。”
“郝家这小霸王,今天还真服软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般负荆请罪后喜鹊登枝,这姻缘来得倒也特别得很。”
……
郝南仁满意地听着众人的议论,面上却不显得色,诚恳地躬身向张瑞年道:“假如郝张两家结为亲家,前尘旧怨就此一笔勾销。不知张家兄弟意下如何?”
柳长青捏紧了拳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悄悄伸手碰了下柳公,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张瑞年心中也是心思连转,心想虽然不能就此信任了他,但是当着诸位乡邻的面,倘若果断拒绝不给个明确说法,似乎倒是张家心胸狭窄,记恨旧仇,不肯和解了。不禁心下又恨又气。悄悄看了一眼大哥张丰年,却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竟然似乎在考虑郝南仁的说法一般,心下更是着急。
柳公见张瑞年虽然不愿意却找不到推搪之词,不得不再次咳嗽了两声。待众人看了过来,这才朗声笑道:“郝家老爷,你还是莫要难为瑞年了。你这般盛意拳拳,倒叫他不好说话了。也罢,事到如今,就不瞒诸位了。”
众人一听,这事儿似乎还另有隐情,不觉大感兴趣,纷纷静了下来,听着柳公说话。
柳公抚了抚伏在他膝头上的张秋萤的头发怜爱地道:“秋萤这孩子,是我定好的孙媳。”
此话一出,柳长青心头似乎被大锤一撞,咚的一声巨响之后,蓦地没了声音,竟然不跳了一般。
围观的众人,郝南仁,甚至张家的人,都俱是大感意外,将视线在柳长青和张秋萤身上流转不已。
张瑞年看向柳公,又看向郝南仁,心下想了想郝世进,又想了想柳长青,心下虽然不太高兴,却终究不曾出言辩驳。
柳公说出此话之后一直注意着张瑞年的反应,见他不语,心下就有了计较,当下开口道:“我柳家就长青一个孙儿,性子木讷了些。长青今年已经十一岁,我老头子却年逾古稀,自然该早早为他定下亲事好了了心愿。而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老头子心中有了人选,正是秋萤这孩子。这孩子聪明机灵深得我心,这事情我也与她父母亲口提过,只是孩子还小,暂时没有过礼小定而已。”
说罢看看郝南仁道:“却不想郝家老爷也相中了这孩子,还一番盛意拳拳,叫人感动。只不过一女却许不得两门亲事,却叫瑞年如何答复于你?如今事有巧合,老头子也只好借此机会,请里正做主,诸位乡邻见证,就此将此事公开。”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礼盒递到张秋萤手里说:“去,拿给你爹。”
张秋萤素来听话,立刻接了,巴巴地送到张瑞年跟前去。
柳公唇边含笑,抱拳望天施礼后,方介绍道:“此物乃太后所赐,北地东珠,宝中之宝,稀世奇珍。当年老朽有幸以温补粥为太后调理凤体,圣上仁孝皇恩浩荡,以东珠赐赠。因此物多为皇室镶嵌冠冕专用,老朽愧不敢受。后太后命巧手匠人研磨改制为一对耳饰,赐予老朽传家。”
一番话说出之后,张瑞年手中礼盒已是重逾千斤,立刻将盒子高举过头,口中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乡邻百姓,包括郝南仁一家,也立时跪拜在地。
事已至此,郝南仁再无可作为。垂头上前,命人送上赔罪之礼与疗伤之药。张瑞年也见好就收,上前亲自扶起了郝世进,又客套了几句。郝南仁率众告辞离去,众乡邻小声议论着,也纷纷散去。出门前,已然松绑的郝世进还不停地扭头往张秋萤这里看,却只得了张秋萤冲他做的一个鬼脸。
待众人散尽,张丰年与李氏上前道了恭喜,知道他们有话要叙,也带了张靖远和张秋棠回去了。
张瑞年躬身施礼道:“柳公,请屋内叙话。”
张宛知和张宛如笑着收拾桌椅,柳长青犹自如身在梦里一般,神游天外。直到张秋萤拽拽他的衣摆,仰脸问道:“长青哥,我是不是不用嫁给郝家的小胖子了?”
柳长青才回过魂来,只低头看了张秋萤一眼,忽地脸热心跳起来。方才许久不跳的心脏,此刻变本加厉地狂跳起来,他想张口,却激动地说不出什么来。
张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