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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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技更是整个翥凤无人能及。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只有内行人才知晓的“渡白山人”,因为隐居避世,所以知者甚少。当年谢涵白曾经画下“知寒图”一幅,雪中数枝红梅,题诗一首,送给友人做贺岁之仪。友人见了叹为绝世之作,自己不敢私藏如此珍品,献入皇宫。
此画及题诗被惊为神迹,皇帝珍而藏之,曹淳奉旨一观,当下惊诧,愧说从此不敢称“擅画擅诗”。谢涵白名声大噪于皇族贵戚,皇帝费尽心思也不曾再得一幅画作。谢涵白懒于陷入俗务纠缠,十几年来再无墨宝现世,民间虽然知之甚少,皇族贵戚却视他为神话逸仙。
当初献画于皇帝的友人,恰是原月筝的舅父,谢涵白唯一的朋友。舅舅自豪无比地对她说可以让她跟着渡白山人习学时,年少无知的她还很不识货,被“山人”两个字打败,说什么也不肯投入一个山民的门下。
后来当她得知此山民不仅天赋奇才,还修炼了一身好武功,所以皇帝明里暗里找他这么多年也奈何不了他。而且,音律,棋艺,医术……她估摸着,天底下就没这山民不精通不知道的了,这才真心叹服。她哥哥苦苦哀求,泪涕横流,才以“买一送一”倒贴白给的形式也拜在座下,正职徒弟兼职杂役。原氏兄妹分工明确,哥哥只肯学功夫,其他就只限于不是文盲。妹妹只肯学琴棋书画和一些轻身功夫,以期跳舞的时候身形更为飘逸绝美,投师六年,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月阙提了两只野兔,兴高采烈地小跑回来,毫不见喘息。“师父,加菜。”他向谢涵白举高兔子,昔日的顽皮小子已经长成俊美少年,他笑的时候很他妹妹很像,贼贼的,却可爱。
“师父,”月筝摇头轻叹,娇媚神态是她对着镜子苦练多年,又受到谢涵白精心点拨,绝对无懈可击,蹙眉时尤其称得上我见犹怜。“你当初收下我哥,是为了灭绝渡白山上的飞禽走兽吗?”
谢涵白肃然点头,“是啊,已经所剩无几,大可让他出师下山了。”
“得了,得了。”月阙无心理会他们,直盯盯地看着手中“濒临灭绝”的兔子,“还是烤着吃最香。”他笑得温情四溢,“走啊,妹。”他只有在招呼妹妹做饭时,才最富有手足之情。
谢涵白拿起新采的草药细细观看,任由两个宝贝徒弟连吵带闹地杀去厨房,原家兄妹从小呱噪,好在他也习惯了,鸡飞狗跳中仍能辟出一片净土。
月筝从厨房窗子探出头来,“师父,你今天吃辣不?”
谢涵白皱眉思索了一下,吩咐:“微辣。”
环视因烤兔子而烟雾缭绕的草庐,谢涵白微微一笑,当初……为什么会收下这么对儿徒弟呢?虽然对渡白山上的飞禽走兽抱有深深歉意,他还是没有后悔过。
也许是缘分,见到月筝的第一眼,他就发现她眼眸深处的固执。
他没有看错,六年来,这个看似懒散娇憨的女孩坚持不懈地学会了她想学的所有东西。
孜孜追求自己的爱好并不难,可月筝日复一日刻苦钻研的全部,她都不喜欢。
她的坚持,近乎执妄。
这样的她,引得他倾尽全部细细教导,虽然明知她并不是理想的弟子。
第4章 风云难料
原家在广陵府的宅院不算宽敞,仆役也只有十几人,广陵王改封梁王远赴北疆,原学士不再担任王师,被派往广陵府担任府丞文书襄赞。这是个比翰林学士还虚的官职,就是朝廷养在广陵府的闲人,只要拟拟公文样式,指导下小文书们行文措而已。
皇后猜忌梁王,连梁王的教书先生也跟着不待见,这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原学士还在花前月下惆怅过,喝两口淡酒无限感慨地说“时不予我”、“襟抱难开”之类的酸话,好像自己曾经风光过一般。
好在原家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快乐度日。原夫人心情好,会对丈夫婉言相劝:“人生贵在平安和乐。”心情不好,就淡嗤一声:“在京城也不过如此,老爷你算不得有何起落,何必妄自慨叹?”
月筝忙于研究各类才艺的省力取巧之法,月阙本就是除死无大事的主儿,原学士的抑郁无人响应,就更抑郁了。抑着抑着也就习惯了,广陵山水娟秀,原学士携夫人四处游弋,写出来的文章倒有了些灵气,不再酸腐空洞,渐渐在广陵名头响亮了起来,喝醉了以后也开始说徜徉山水,悠然自得之类的话了。
渡白山距离广陵府不过一天的路程,原家兄妹每月都要回家探望父母——顺便在城里繁华的集市上乱买东西。原学士深深觉得这才是他们积极回家的真正原因。
原学士昨夜写了首相当得意的长诗,恰巧儿女都回来了,听众多了分外高兴,急不可待地在早饭桌上就拿出来献宝。他抑扬顿挫地吟诵着,月阙早起练功,早饭向来吃得比别人香,不愿听爹爹的杀鸡嗓子,他故意把粥喝得呼噜呼噜响,十分嘈杂。原夫人和月筝安然吃饭,并不觉得月阙发出的噪声破坏气氛,因为她们根本没有听原学士在念叨什么。
“筝儿,为父此诗如何?”原学士笑眯眯地捋着须髯。
“爹,你又超越自己了。”月筝头都没抬。
“筝儿,这就替为父题写这首诗吧,为父想把它挂在书房里。”对女儿的字,原学士还是服气的,小楷能写得隽秀玲珑,行书草书可以写得大气潇洒,他自愧不如。
月筝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抬眼柔柔地瞧着父亲,神情乖巧娇媚,口气却冷漠坚决:“休息时间,概不做工!”
原学士一板脸,端出父亲的权威:“写字作画这等风雅之事,怎能视为做工?!”
“好了,老爷。”原夫人也用完饭,“她不写就不写吧,反正我也要带她去府尹大人家做客。”
“啊?!”月筝大惊失色,府尹孙大人算是爹爹的顶头上司,孙夫人很喜欢叫原家内眷“过府一叙”,听她叙,卖弄下府尹夫人的威风和见识。“我不要去!”月筝斩钉截铁。
“去吧,去吧。”月阙吃完饭,屋里安静了,他笑嘻嘻地劝说妹妹,幸灾乐祸,表情相当无耻,“娘要带你去,不过是想让你压压孙小姐的威风,让娘脸上有光,也算你报答养育之恩么。孙小姐……”月阙摸下巴,思绪飘远,“长得不错,就是嘴巴大点儿,我一看见她,总觉得肚子饿,什么吃的都被她抢去吃了似的。”
月筝懒得理他,一脸肃穆,可惜她长得娇俏,生气时候嘴巴会微微有点儿嘟,怎么看都像撒娇。“就算忘恩负义也不去!”
“哦?”原夫人倒没生气或者强迫的意思,淡然掂了掂腰间荷包里的碎银,通情达理地说:“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月筝长长的睫毛极快地上下纷飞一阵,她当然知道娘亲荷包里哗哗作响的是下个月的零用钱,深吸一口气,原小姐极为诚恳地看着娘亲说:“母亲生我养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舍得母亲独自受苦?定当甘苦与共!”
“还是筝儿懂事,”原夫人状似欣慰,“速速打扮妥当,这就随娘去吧。”
孙夫人刚从京城回来,召集了不少下属家眷来“恭听”游记,原夫人和月筝到的时候,小小后厅已经花团锦簇到了不少女眷了。
坐在上首的孙夫人瞧着原家小姐穿了身月白夏裙,跟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步态娉婷,心里顿时有点儿不痛快。原家姑娘拜师学艺不常在家,没想到今天跟来了,未免扫了自家女儿的风头。
果然,原本笑语盎然的小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细细盯着月筝看,原小姐的美貌在广陵官宦人家中还是都有耳闻的。
月筝只是半垂着头,似乎对大家的注视毫无所觉,长发上的精致步摇随着脚步微微款摆,长睫低垂似娇羞又温柔,整个人都好像拢着淡淡的月光,本就精致的眉眼,因为她的娇柔气质更加撩动人心。不仅美,而且媚,媚得雅致,媚得让人生怜……
孙小姐也在瞧这个年岁相当的少女,简单准确地概括了原月筝:狐媚子!桃花精!
“原夫人,快坐,快坐。”孙夫人表面上还是很热情的,待原家母女坐定,就啧啧称赞,“原夫人,你这女儿当真好相貌,与杜家千金相比,也逊不了几分。”
月筝闻言,似害羞的把头更低了半分,嘴角不为人知地抽了一下,孙夫人把她赞得——真够让她闹心。
原夫人笑了笑,“小女如何能与杜尚书的千金相比?慢说杜小姐艳冠京华,就像孙小姐这样名满广陵——府的,也天差地远呀。”
月筝真有点儿同情孙小姐,被她娘夸得她听着都觉得寒碜。广陵府是广陵郡的首府,城郭并不很大,“名满广陵府”就好像说人家在自家后院家喻户晓似的,别提多恶心人了。
孙夫人首战失利极不甘心,只好另辟蹊径,装作很为女儿委屈的样子:“萱儿再美,终究输在家世。”家世两字咬音甚重,“太子选妃在即,纵然是我家收到入选旨意,太子妃之位恐怕还得落在杜小姐身上啊。对了,原夫人,你家可有收到进京待选的旨意?听说当初你们与太子也很相熟。”
对于孙夫人的明知故问,原夫人淡然一笑,“原家小小襄赞之家,哪有资格攀龙附凤。”原夫人见好就收,不再针锋相对。
广陵将军的夫人着实细看月筝,越看越中意,这姑娘貌美还在其次,不言不语的,看着着实柔顺可人。自家儿子正值婚配年龄,原家虽然无权无势,却是书香世家,各方面都很让她满意。
见原夫人说完话,孙夫人洋洋得意地不接口圆场,对理想亲家有分回护之意的将军夫人开口说道:“孙夫人似乎弄错了,我听我家老爷说,这次好像是为梁王殿下选王妃呢。”
月筝轻轻一颤,梁王?
“不会吧。”孙夫人有点儿讪讪的,旨意上的确只是宣召官宦人家的小姐入京待选,没明确说是给太子选妃。“太子殿下比梁王位尊年长,不可能哥哥没选媳妇,给弟弟先选吧。”
一个小主簿的夫人急于帮衬府尹夫人,有点儿没分寸地说:“孙夫人说的有道理,先选梁王妃,难道挑剩下的再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