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佛光-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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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齐大笑。
卜凡渐渐止住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上官仪含笑道:“如果在卜先生的梦境中,有人问起我的来历,请卜先生告诉他,我家住太湖附近,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落魄秀才,和先生您只有数面之交,远算不上熟悉。”
卜凡吃惊地看着上官仪,像是在看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怪物。
他实在没弄明白,上官仪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仅仍然微笑着,只是笑得已很有些苦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本不想把卜先生牵扯进来,也没想到会将先生牵扯进来。”
卜凡惊讶地瞪直了的眼珠子动了动,忽然问:“是不是已经有人做过这种奇怪的梦了?”
上官仪苦笑道:“是。”
卜凡道:“是谁?于西阁吗?”
上官仪道:“是小王。”
卜凡道:“你知道其实他不是在做梦?”
上官仪道:“是。”
卜凡道:“所以如果我也做这种梦。所说的有关你的情况必须与小王说的一样,对不对?”
上官仪道:“对。”
卜凡深深吸了口气,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那些人已经发现你了?”
他的目光里,再明显不过地透出了关切。
真诚的关切。
上官仪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
但同时涌起的,还有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
他不能不为卜凡敏锐的感觉和精确的判断力而震惊。
有生以来,他只知道两个人有卜凡这样快而且精确的反应能力——一个是他的师父,野王旗的老主人,另一个,就是他自己。
上官仪摇了摇头,将突然间硬挤进脑海中的一些奇怪的感觉抛开。淡淡道:“的确有一些人已经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不是追杀我的那些人。”
卜凡目光一闪,道:“既然已经有人怀疑,想必会很快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的,对不对?”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是。”
卜凡道:“这样一来,于西阁那里已经不能算安全了。”
上官仪苦笑道:“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打算开始行动了。”
卜凡沉吟着,慢慢地道:“上官老弟,江湖上的事,我可是一点也不懂。不过,我想所谓的江湖人,与普通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而江湖中的事,和世间的一些事情也都有其相似之处…”
上官仪道:“卜先生有话请直说。”
卜凡道:“我想,老弟不会不明白‘凡事预则立’这个道理。”
上官仪当然明白。
这个道理,他的师父在他七岁那年,就已经教导过他不下二十遍了。
卜凡接着道:“我对你的情况并不了解。但从你和阿丑谈起过的一些事情来看,你要面对的应该是一个强大的组织。我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复原如初,但以一人之力与一个强大的组织对抗,还是以谨慎为上。”
上官仪点点头,道:“先生的话,我不会忘记的。”
卜凡忽然一笑,道:“好在现在你已经有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可去了。”
上官仪怔了怔,道:“什么地方?”
卜凡笑眯眯地将小王送来的那封信推到上官仪手边,微笑道:“恭喜你,上官公子很快就要被人称为上官将军了。”
上官仪已经有点让他绕迷糊了,道:“此话怎讲?”
卜凡道:“于西阁在信中说,我托他的事虽然很难,但他还是做到了。”
上官仪恍然道:“给我找一个前程?”
卜凡道:“不错,只要交上纹银一千两,明天你是禁军虎贲左卫骁骑营的一名校尉了。”
上官仪失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于西阁开出来的交换药方的条件喽?”
卜凡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现在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了吧?其实,我和他几十年的老关系了,按理说他不该把事情想成这样,再说,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帮他,这一次又怎会不帮呢?”
他一直平静而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困惑,他的目光也暗淡下来。
上官仪忽然发现,自打开的两扇窗户里射进的阳光已变得有些昏黄。
窗外,已是夕阳满天。
昏黄而又带着暖意的夕阳侧照着卜凡的脸,照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心。
很明显,他对与于西阁的这份友情一直是很珍惜的。
而且他很清楚,这份他一直很珍视的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绽开了一丝裂缝。
一丝只会越裂越大,不可挽回的裂缝。
上官仪沉默着,抬眼看着窗外满天绚丽的晚霞。
他的心里慢慢滋生起一股负疚之意。
如果没有他的突然出现,卜凡是不会失去于西阁这样一位多年老友的。
但很快,上官仪的负疚之意就减弱了。
他忽然觉得这样对卜凡来说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情。
因为于西阁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够格的朋友。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互取所需,本无可厚非,但他竟然将卜凡帮助他取得现在的地位,并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无数次使他得以渡过难关,并进一步巩固他的地位的药方收入极有可能会因为他现在的地位而流传后世的“著作”之中,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用“贪天之功,以为己有”和“盗名欺世”这一类的词来形容这种行为,可谓一点也不过分。
甚至力度还稍嫌不足呢!
一直默默无言的卜凡沉沉叹了口气,道;“不想这些事了。上官老弟,你一定有些饿了吧?”
上官仪一笑,道:“在于先生的仁济药铺里,现在的确该吃晚饭了。”
卜凡举手抚了一下额头,脸上终于绽开一丝微笑,道:
“你的伤势也痊愈了,咱们喝点酒怎么样?”
*** *** ***
卜凡的酒量竟然很不错。
说是“喝一点”,到了掌灯时分,桌上已有两个空酒壶了。
除了眼圈四周升起了一圈晕红外,卜凡的脸色没有别的变化。
他正提起第三个酒壶,探过身替上官仪斟酒。
温得恰到好处的女儿红自壶中倾出,杯中很快斟满了酒。
卜凡的手仍很稳定。
上官仪看着满满一杯,微微凸起的酒,道:‘好酒。”
卜凡微笑道:“十五年陈的女儿红,算不上太好,不过,在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上官仪又道:“卜先生酒量很好啊。”
卜凡笑道:“哪里,不瞒老弟,我已经有些头晕了、”
上官仪也笑道:“彼此,彼此,我也不行了。”
卜凡轻轻一拍额头,道:“哎呀,我刚想起来,阿丑急着要见你,你也急着要见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喝了酒,不会误事吧?”
上官仪道:“不会。”
卜凡看了看他的脸色,道:“还是你的酒量好,脸上一点也没红嘛。”
上官仪失笑道:“卜先生忘了t这一张脸可不是我的脸。”
卜凡一怔,旋即大笑起来。
他的确忘了上官仪一直带着张人皮面具。
上官仪笑道:“要不要我把面具摘下来?卜先生就能看见,我的脸早就红透了。”
卜凡一面笑,一面道:“不用,不用。”
他伸出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肴,接着道:“吃菜,吃菜,多吃点菜,压一压酒。”
上官仪吃了几口菜,顿了顿,慢慢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
卜凡道:“你说。”
上官仪道:“卜先生当然是一个读书人,正所谓‘学而优则仕’,凭先生的才能,为什么一直安于现在这种生活呢?”
卜凡眨了眨眼睛,道:“这样的生活不也很好吗?很安逸,很舒适,自己想做些什么,就能做,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限制,也不存在讨厌的繁文缛礼。可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逍遥自在啊。”
上官仪想了想,又道:“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卜先生如此高明的医道,这样闲置着,不觉得可惜吗?”
卜凡瞪大眼睛道:“不能说是‘闲置’吧?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病了都会来找我,而且……”
他用筷子指了指上官仪,接着道:“你老弟的伤,也是我治的嘛”
上官仪忙道:“一时失言,先生莫怪。”
卜凡一笑,道:“开个玩笑嘛。其实,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一直有医者之实,为什么不要医者之名呢,对不对?”
上官仪道:“不错。”
卜凡的语气突然深沉起来:“声名之累人,有时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想,我要是果真成了一个名医,附近的这些村民还有机会上门来求诊吗?”
上官仪道:“我知道先生的想法。这种安逸的生活也的确算是一种享受,但一想到于西阁这种人,总觉得世上盗名欺世之徒能够生活得很自在,肯定与先生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不愿出山有很大的关系。”
卜凡怔了怔,很快举杯道:“不说这些,来,来,喝酒、喝酒。”
很快,第三壶酒也快见底了。
卜凡拎起酒壶晃了晃,笑道:“有时候,喝点酒也是件很愉快的事。今天可是喝了不少,就到这里吧。”
上官仪回首看门外,不觉有些吃惊。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
阿丑呢?
他怎么还没有来?
*** *** ***
阿丑还是老样子,进门都两柱香工夫了,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卜凡看看阿丑,又看看上官仪,摇晃了一下脑袋,道:
“酒喝多了,头晕。你们谈吧,我先休息去了。”
他前脚出门,阿丑跟着就开腔了。
上官仪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阿丑这样是不想将卜凡也牵连进来。
他也不想。
“你是血鸳鸯令的人?”阿丑第一句话就让上官仪吃了一惊。
上官仪道:“不是。”
阿丑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上官仪,眼中隐隐暴出慑人的精光。
看来,他认为上官仪在撒谎。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阿丑紧接着追问,口气很冷。
上官仪已经感到了自阿丑眼中逼过来的杀气。比他冷冰冰的口气更冷的森森杀气。
“你是说芙蓉姑娘?”
阿丑不答。
上官仪这句明知故间的话显然使他的敌意进一步加深了。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她救过我。”
这下轮到阿丑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