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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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嗔他:“大少爷难得伺候我们一次。”
归云闻了闻,说:“不够香。”又说,“如果老范的馄饨摊开到这里来,一定稳赚不赔。”
“你又有什么新玩意儿?什么老范?”归凤问她。归云却不说,这是她的秘密,不容分享的。意外的客来叨扰他们的早晨了。筱秋月领了几个师姐妹登门拜访,展风开的门,正诧异。筱秋月已经叫:“哎,我们来找归云喝早茶呢!”她一眼觑见了归云,过来亲热地勾了她手臂:“今早粤雅饭店的陈老板请客!可要介绍一些贵人给我们,往后堂会是万分有着落的。”归云归凤同展风都皱了眉,筱秋月玲珑地又说:“归凤,你也要给这个面子一块去。”
归凤的心情好不容易好了些,这回又被搅了,心头气,立马脸色阴了下来:“我昨晚受了风,头疼厉害,就不陪师姐师妹们闹了。”昔日头肩的架子未抛,甩个身,回了房。
筱秋月笑眼中有白眼,她倒只对牢归云:“你给不给我这面子?你待小蝶好,我有着好机会怎么会不想着师妹你。”归云早瞥见跟来的几个师姐妹俱是庆禧班的台面角色,自筱秋月风生水起之后全笼络过去了。从前杜班主治班严谨,这群小角儿又是他一手调教,还是能规矩的。自打他死后,她们便渐渐放肆了。
袁经理也是挑唆了的。真是花国里浸染出来揣摩女人心思一把准的人才,三两下就把庆禧班端了。归云冷眼旁观又身在其中,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没有辛酸,也不是没有怨怼。瞧瞧筱秋月先前同现在的光景,得势了,也会迫人了。她们都明白,只要还在戏院唱戏,闹得剑拔弩张,谁都讨不了好。展风拉她到一边说话:“你真和那几个丫头去?我看她们就没安好心。”
筱秋月听到了,叫了一嗓子:“展风少爷,你还怕我们真拐了你家媳妇?”
有旁个姐妹顽笑附和:“拐了归云,咱们再给你找个八字好的。”展风懒得理她们。归云倒来安抚展风:“看在小蝶的份上,她也不会为难我。若果不去就是抹了筱秋月的面子,还当咱们拿乔。往后归凤和我在戏班子更不必唱了。我有数,你放心吧!”“我还是那句话,你们都别唱了!好歹我的工钱能养这个家。”归云笑:“你是顶梁柱,可是将来你娶了媳妇也养着我们这些闲人?咱们都要有计较!”推了推展风,道,“安心,何必把小事闹那么僵?”她也就换了衣服同筱秋月几人一起出了门。其实,她心中也不太有底,摸不准筱秋月的路子。她是自来同小蝶要好,同筱秋月不大交集的。今天她却来请她,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就试探地问了:“秋月姐,到底有什么样的好事?”
筱秋月意味深长地笑:“小师妹,你上了报章头条也不通知我们?人人都说你是爱国越剧女演员了,眼看着要红了啊!”归云想,原来是卓阳他们的报纸闹的。为孤军义演这事情本就是她兴之所致,也未同众人说。后来看到卓阳给她送报纸,知道迟早要曝光的,但做也做了,她就更不在乎别人知道会如何。
筱秋月又说:“虽然你是分文未进,可这名声出去了呀!这广告做的多好啊!”
“上海人图个新鲜,看过也就算了。”筱秋月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可不一定哦!”归云觉得背脊有些凉飕飕,或是黄包车夫跑得太快,迎上了风。她跟着她们,一路到了粤雅饭店。那儿的茶市,正开得如火如荼,人声喧嚣的,谈着商业信息、时政新闻、金融古玩行情。热闹过庙会,是上海早晨的一道景。归云只觉着不自在,她随着她们下了车,看她们走在前头纤姿妖娆,人越多,越摆款,还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要压过旁人的声浪。三分俏、三分娇,还有男人眼里的四分骚。旁人侧目了,这几个姑娘也是时髦的,趋着上海流行的势,但跟得太谄媚了。她们不是上海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只想瞬间扶摇直上的暴发户,言行间不自觉透出真身。真真现世!归云丫头似地跟着走上去,也看懂了别人眼里的意淫或不屑,就一直低着头。堂倌迎过来,领她们进了一间大包间。筱秋月还是领头,对坐在主人席略显福态的男人娇声一呼:“达令!”人已经过去了,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其他几个姐妹都是有位子的。归云失了颜色。包间的圆台面旁,坐了五个男人,绸马褂洋西装,都是体面打扮,只是脸上笑得太可掬了,汪出一弯油。有个位子空着,留给她的,那个男人笑眯眯看过来,眼睛都不见缝了。华丽宽敞的包房里,一撮女戏子,一撮男商人,其最终结果是什么,归云心中噌亮。不免是悔了,自己太过逞英豪,如今肉摆到了砧板上,只好见招拆招。筱秋月还在同男主人打情骂俏,男人就是粤雅楼的老板,一只手对身上的女人上下其手。
“小心肝,我们可好等,你看怎么赔罪?”筱秋月媚眼如丝:“怎么赔罪?让我们的小妹妹唱一首《穆桂英挂帅》,给你们现丑可好不?”
“哪里说现丑来的?你们庆禧班可是卧虎藏龙,快让这位小穆桂英坐下说话。”
“来来,归云,你怎么还站着?快快坐好。”归云被逼到那男人身边了,且听了筱秋月腻着声音介绍:“这位是顺昌交易所的吴老板。”
吴老板立刻殷情,替归云斟茶:“上回在孤军营看到杜小姐的表演,仰慕得很!”
归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原来筱秋月一早撺掇她来是要做这样的勾当,她根本想不到如今的筱秋月能光明正大地干拉皮条的勾当。只好客气,口气还是生硬:“岂敢,归云的功夫是比不得各位师姐的。”有人把话头截过去,还是别有含义的歪曲:“哎呀呀,庆禧班的人儿‘功夫’都不错,我们可都有领教,所以才倾慕的很呢!”归云的脸青白不接,她到底在戏班子浸淫了那许多年,怎么不懂这种场面上的赤裸话?她是坐立不安了,又要强自镇定,但还忍不住出口:“功夫?天桥卖艺的大世界杂耍的,都是门门好功夫,想来各位老板也会喜欢。”“小姑娘嘴利的。”筱秋月挂不住了,眼瞅了瞅吴老板,想归云也飞不出这方寸,就说:“什么耍不耍的,我这师姐可作主了,归云,你就现场清唱一段。咱们也都没听过你唱呢!”归云还是不作声,脸僵了,脾气也上来了。吴老板却不知趣,也恃着强,继续道:“杜小姐不习惯应酬对不对?”把交易摆到台面上,存心让人难堪。有人及时来解了难堪。“吴老板好几晚没来百乐门应酬,倒有兴致一大早跑来粤雅楼应酬?”众人回头。哗。那人穿的竟是时下上海正流行的西洋蕾丝公主裙,全身都用蕾丝绣起来,还缀着西洋手工绣花。从法兰西进口,千多块钱一件,还要去永安公司预定。女人们都羡慕,男人们都仰慕。归云一喜,是雁飞。雁飞手臂上还挽了印花小洋伞,像电影院放的好莱坞电影里的洋淑女。她眼睛一转,已经同在座的男士都打了招呼了。可神色又是淡定的,淡定得在座的旗袍小姐都局促。这样一个玲珑的雁飞,把这群初露锋芒就显山露水的小姐们比成了土妞。
男人们知道她的价值。第一个站起来的是陈老板,他也不管倚在身上的筱秋月来,道:“白牡丹今朝竟来光临我们饭店,真是蓬荜生辉!”他亲自为雁飞拉了椅子,雁飞接过来,往归云和吴老板当中一挤,坦然坐下。
陈老板又叫堂倌倒茶,一过分热情,就显出小家子气。筱秋月掌不住了,叫:“达令!”
但只能由着雁飞同众人亲切问候,再也插不了第二句口。雁飞对陈老板说:“我本就想找找沉老板,下午我那边开一局麻雀战,想要问你借个粤菜大师傅?”有心的人问:“白牡丹要摆沙龙?”托王老板的福,白牡丹的沙龙在商界有点名气,大家都晓得,也都向往。
雁飞不疾不徐交代:“昨晚打麻将输给了交通银行的应总经理,应总慷慨,不要我还这些小本,今朝同我干爹拉队人马来吃一顿便饭。这个面子我总是要给的。”陈老板听得脸上放出一撮光。雁飞看在眼里:“陈老板今晚有没空?”正说到陈老板的心坎,忙应肯,落空的人也提醒:“白牡丹,你可好好搅了我们的局!”
雁飞笑:“什么搅局,大伙到我那边再开局好了。”尤其对着吴老板讲,“吴老板,今朝麻将你可要让我几手,我要赢些钞票给这个妹妹包红包呢!”她把一只手搭在归云肩上,吴老板没明白过来。“我干爹都应承好了,小妹妹许了人家,自然婚事要办好的,说不定就要定到粤雅来。我又不好失了面子,总得早些准备红包。”雁飞闲闲笑说。“哦!杜小姐要结婚了?”吴老板明白了,转了态度,“哎呀!恭喜恭喜!”
雁飞见尘埃落定,拉拉裙子,站起来,又将归云拉起来,说:“你上回说的那块料子已从南洋进口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正好同我一道去干爹厂里拿。”归云会着意思,说:“太好了。”众人就不好留了,眼巴巴看着雁飞把归云带了出去,又摸不准归云的路数,但又想攀到雁飞这个门路,也是好的,就不追究了。雁飞直把归云送到饭店外去,方叮嘱:“你小心别着那几个的道,你那几个师姐已经下海了。”
归云叹气:“我晓得的。”又说,“还是你有办法。”雁飞笑:“今早恰巧同几个姐妹过来喝早茶,正碰见了。你还是得当心,没想到她们几个会对你下手。”继而冷笑,“要卖也要光明正大地卖,搞些小伎俩多没有意思!”归云愁道:“我原本还想能挨就挨,为了全家的生计。如今归凤的头肩也被卸了,其他姐妹又各有心思,实在难以维持下去的话,也只好做旁的打算。”雁飞点头:“也没错,老袁把戏班子玩的转起来了,你们岂是对手?”“他根本不是个好货。”归云怒道。雁飞拍拍她的手:“万事来找我。”往回探了探,“姐妹们还在等,我要回去交代,你且保重。
归云感激地握住她的手:“你总帮我,提点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