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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胭脂扫娥眉-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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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接着!”

尉迟林闻言下意识一抬手,只听破空风响,转瞬间,手中已经多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他定眼一看,只见牌上镀着“左翊卫大将军”几个鎏金的大字,当下几乎把胆也吓破了,捧着手上的腰牌如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战战兢兢道:“大将军,这……这……这如何使得……”这可是大将军的腰牌,乃是身份的象征,可开不得玩笑啊。

“人我带走了,这个你留着,一切后果,自由本将军承担,你无须担心。”辛衣挑眉一笑。

“啊?”尉迟林张大了嘴,僵住了。他原本已经陷入混沌状态的神经,被眼前那少年将军的灿烂笑容狠狠刺了一下,心跳不知怎得突然快了起来。他看看手中的牌子,又看看辛衣,背心冷汗哗哗直冒。这……这样也可以吗?

尉迟林还在混乱间,辛衣却已经翻身下马,旁若无人地大步走进牢门,离昊朝着尉迟林挤挤眼,紧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尉迟林抹一把头上的冷汗,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原来这就是宇文家的三郎,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辛衣,那牌子就这样给他了?要不要我回头要回来?”离昊嘻嘻笑道。

辛衣耸耸肩道:“那块破牌子,我早就不想要了。正好!”

那个抢来的身份,她不稀罕。

刚踏进天牢,一阵彻骨的寒意便弥漫而至,相对狱外的春光明媚,这里便好似人间地狱,阴暗而潮湿,到处都弥漫着阴深血腥的味道,偶尔还拌夹着叫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呻吟。

狱卒将二人引到了一间牢房外,打开牢门后便很识趣地退到外间。

牢中的光线暗淡,空气污浊,辛衣只刚朝里踏了一步,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南阳。”她试着轻轻唤了一声,牢内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动也不动,仿佛没有生命迹象的死物。

“辛衣,小心。”离昊有些担心,想拉她退出牢房,却被她挥手制止了。

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依稀能分辨出那熟悉的面孔。没错,那是南阳。

此时她半靠在墙角,合紧了眼睛,原本娇美的面容上添了憔悴和疲惫,但衣裳整洁,身上并无血污,显然没有受刑,辛衣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晚来。南阳的脚边,还躺着一个孩童,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已经入睡,但显然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呼吸紧促,额上尽是汗珠儿。

辛衣探下身,将那小小的身躯抱进怀里,心里一阵难过。她总记得每次去南阳府上,小禅师总是会冲自己撒娇似的伸出莲藕一样的手臂,奶声奶气说:“抱抱,抱抱。”那样稚气可爱,憨态可掬,叫人疼到心里去。他不过是一个才刚刚两岁的孩童,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受这牢狱之灾。

她探手试了试禅师的额头,顿觉掌心下一片灼热。

“先送禅师去看大夫。”

离昊伸手接过孩子,英挺的眉却也忍不住蹙紧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疾步朝外走去。

辛衣回过头,目光停在南阳脸上,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轻声唤道:“南阳,南阳……”

良久,南阳双紧闭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抬起头,视线落到辛衣身上,黑湛湛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目光那样陌生而冷冽。

“南阳,你还好么?”辛衣见她醒来,不由一喜。

“辛衣?”南阳艰难地挪动嘴唇,喊出她的名字。

“是我。”辛衣一喜,伸手便要扶她起身。

南阳却飞快地退缩了一下,如躲瘟疫一般,避开了她的接触,声音忽然变得凄厉而短促:“不,你不是她。”

“南阳……”辛衣惊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动弹。

“你是宇文家的人,你不是辛衣。”南阳死死地瞪着她,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辛衣,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全心信赖的人。而你,杀死了我的父亲、我的亲人,亲手毁灭了我的家。”话到末时,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难以自持。

“南阳,我……”辛衣待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只能化为一缕苦涩。

她要怎么告诉她,即使不是宇文家,大隋覆灭的命运也已然注定,即使没有她宇文辛衣,杨广依然会走向死亡。

尽管这样的后果可以预见,但是,她还是宁愿这一天永不到来。即使是活在虚幻的梦境,她也希望南阳能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过着她幸福的生活,一辈子……

现实是那样残酷,可他们终究无法选择逃避。

“南阳,跟我走。”辛衣咬咬下唇,再次向她伸出双手,“我带你回家。”

南阳昂起头,凄然大笑,“家?我哪里还有家?我的家,早已经被你们宇文家的人毁掉了。”

辛衣按住她的肩,用力地摇头:“不,你还有禅师,还有三叔。”

“是吗?”南阳冷冷地笑了,声如寒冰:“可,他们都姓宇文。”

这一句话,如重锤一般狠狠打在辛衣的胸口,那一刹那,她几乎无法呼吸,痛得闭上了眼睛。

“宇文……宇文……”南阳的眼中没有泪,只是一遍遍的念着那两个字,纤细的肩战栗着,如寒风里的枯叶,那样无力而脆弱,她的嘴唇因为强抑悲伤和愤恨,被牙齿咬起了血痕,“要是我从未认识过你们,该有多好。我恨你们,我恨……”

辛衣忽然抬起头,手指一动,按在她穴道上,南阳的身躯软软地倒在她怀中。

“南阳,你怪我也罢,我都要把你带回家。既然是我欠你的,那就好好活着,向我讨回吧。”

她将头贴在南阳冰冷的额上,一字一句,说得那样艰难。手微微地颤抖着,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心竟似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她知道,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朋友。

南阳……

——————————————————————————————

暮春的江南,草长莺飞,杨柳含烟。

明明是在江南,可连着几夜,辛衣却总是梦见大兴城,想起那里冰凉的风、纷飞的雪、寂寥的荒野……想起那个温雅如春水的少年,想起他低声问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能替我助父皇守护这天下吗?”

往事纷纭,如幻似梦,不经意间回眸,那绰然身影仿佛又在此刻真切浮现。

昭,如果你还活着……

如果你还活着,你也会如南阳一样恨我吗?

你,会原谅我吗?

不,昭,你不要原谅我,永远也不要……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落红满迳,如散了一地的胭脂泪。辛衣抱着一壶清酒,背靠着桃树,在花下默默地独饮,看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也仿佛落入了她满是烟云的眸子里,散也散不去的怅惘。

“不要喝闷酒,会伤身体的。”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住她肩头。

她抬起头,眼中的雾气稍霁,轻声唤道:“师父。”

夜色中,扶风一身简洁宽大的玄色布衣,如雪如月的容颜,东升的明月在他的面前,仿佛光芒不再。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眼角眉头轻巧地走过,也没有在他年轻的容颜上刻下任何岁月的印痕。

“师父,你几时回来的?”她半眯了眼,冷风吹过,染起颊边浅浅的红,映着满树的桃花,灼灼其华,绚烂似霞。

“刚回来,便看见你了。”

幼时,每次受了委屈,她总是第一个来找扶风。即使碰到他不在,她也会默默在他的院子里等候,仿佛只要是沾染了他气息的地方,便有种莫名的力量,可以叫她安心下来。

扶风微微蹙眉,将她手中的酒坛拿过,伸手拨开她额上的乱发,道:“醉了么?”

“是啊,师父,我醉了。”她呢喃一声,抱着扶风的手臂,不愿松开。他微微一笑,待要抱她回房,却没提防她借机将整个身躯蜷进了他的怀里。有那么一瞬间,扶风的身躯僵住了,半响没有反应,可最终他并没有抗拒这样的亲密,只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摸摸她的头,唇角的笑里掺杂了些须苦涩。

辛衣将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任鼻翼间那熟悉的气息漫漫袭卷而上,像从脚底升起的晨雾一点一点将她包裹。

“师父,你知道么,南阳说她恨我。”

“恩。”若非听到这个消息,他也不会如此紧张地从大兴千里迢迢的赶回江都。只记挂着,如果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又会一个人强压下那些烦恼,宁愿伤了自己,也不吐露半分。这个倔强的少年,总是叫他心痛。

“师父,我还是做错了么……伤害了那么多人,伤害了南阳……”

“不。”他摇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发,温柔的火苗在他明亮的瞳仁中跳动,有如琥珀一样的光泽,“你有你的立场,她有她的命数,人世间最难的便是无可奈何,不论是非,无关对错。”

她忽然笑了:“离昊总喜欢说我护短,其实,最护短的是师父你啊。”

他笑而不语。

“可是,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伤害南阳,绝对不想……”

“我明白。”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一个多么重感情的孩子。尽管有一天,这会变成她的致命伤。

“师父,什么时候我们回大兴,去看看侑儿好吗?”

“好。”他轻声答道。

“可是,要是侑儿也恨我,那该怎么办……”她慢慢合上了眸子,“师父,你说,如果我真的醉了,一觉醒来,会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南阳还是我最好的朋友,还会和小三叔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傻孩子……”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

慢慢地,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逐渐细不可闻,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扶风默默揽紧了她,温暖的掌心仿佛一团火焰,烙得肌肤生生发烫。

“累了,便歇歇吧,师父会守着你。”

银河横亘天空,夜风微凉,银色的月光泻了一地的幽凉,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长长。

一阵风刮过,花落满地,月色如练,星稀云淡。

扶风正起身,手轻轻一摆,一条黑影顿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桃树下,单膝下跪,朝他恭敬行礼:

“见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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