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5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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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赴李家寿宴的那天,杨帆又把公孙不凡吓了一跳。杨帆带的寿礼居然只是一份寿糕、一对寿烛,礼物倒是捆扎得板整,上边还贴了一个红纸剪成的寿字,拎在手里,摇呀摇的颇为喜庆。
公孙不凡大惊失色,这只是民间最普通的寿礼,不要说今天的老寿星是李老太爷,陇西李阀的阀主,就算是其他人,杨帆如今一个刑部郎中,既然上门拜寿,送这样一份寿礼也嫌太寒酸了些。
公孙不凡赶紧道:“二郎家在洛阳,又是自南方公干回来,仓促之间想是无力准备一份丰厚些的寿礼。这可就是贤侄的不是了,手头紧的话你可以跟伯父说嘛。伯父马上叫家里再给你准备一份……”
杨帆打断他的话,笑道:“伯父不必客气了,这就是我给李老太公准备的贺礼!李老太公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就算我精心准备一番,想来也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公孙不凡为难地道:“可是……你这寿礼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杨帆笑道:“我准备再丰厚的寿礼,也难引起他人注意,何不提上一份简单些的寿礼呢,如此一来反而人人瞩目,那是何等风光?哈哈,伯父不必替小侄担心,咱们走吧!”
杨帆不由分说,拉起公孙不凡就走。
公孙不凡苦笑不已,心中只想:“一到李家,就得赶紧和他分开,千万不能走在一起,我公孙不凡一辈子要强,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呐……”
第十九卷 长安无数山 第五百九十一章 骗吃骗喝一泼皮
李慕白过大寿,就连朝廷都特意派了一位中官携带着皇帝御赐的礼物赶到长安祝贺,武则天虽然通过种种手段打压世家,面子功夫还是要讲的。
在京的许多朝廷大员也都纷纷派了子侄携厚礼前来长安李府,至于身在长安的世家豪门、官宦人家,那就更加不必多言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无疑也是世家豪门子弟们交际亮相的一次盛会,对于身份地位比他们低的多的人来说,这也是结识他们的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所以只要能来的都来了,能来就是身价,倾家荡产地送礼还要欢天喜地,这样古怪的场面也就只在这种时候、这样人家才有。
由于南疆官场即将迎来一场大清洗,将会产生大量的空缺官位,但凡想为子侄亲人谋一个官职的,都像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似的涌到长安来。在这群大海鲨之中,最强大的莫过于各大世家,李慕白的这次寿宴,也就成了这些大佬们“分赃”的一次碰头会。
要知道这些大人物都是举足轻重的一方豪杰,若非这样的好机会,他们想举行大规模集会就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否则一旦为皇帝侦知,皇帝就要睡不好觉了。
可是凭他们的身份和排场,即便是微服出行,那也是前呼后拥、明暗侍卫无数,一两个人相碰头也就罢了,这么多大人物要集中到一块儿,瞎子才看不见。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聚会,任何人也无法提出质疑。
李府门口,老管家带着几个小管事身着鲜净的青衫,笑吟吟地迎候客人,这边接了名贴,那边自有人引着来人的下人把礼物交到门房里去登记。若是有重要人物来,大管家便为之唱名,李太公的儿子孙子们正候在里面,听了便依着相应的身份和辈份出来相迎。
公孙不凡和杨帆分乘两辆牛车,“吱扭吱扭”地到了李府门前。
牛车是一种比较慢的交通工具,所以不只跑长途的人不会用这种慢腾腾的牛车,就算在城里现在也少有人乘牛车了。但是这只限于官家和普通百姓,世家豪门不在此例。
牛车是汉晋时期士族贵人最喜欢的一种交通工具,因为牛车宽敞、行路平稳,乘牛车能尽显官绅士族的雍容风度。所以尽管如今洛阳已少有人乘牛车,而在长安这座数千年的古都里,乘牛车的还是屡见不鲜。
当然,只要看见乘牛车出行的人,大家就都明白那必然是家族历史和传承很悠久的某个世家。大管家一见来了两辆牛车,知道必是世家中人,马上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同时示意二管事准备唱名。
公孙不凡下了车,陪同前来的管事马上代他递上拜贴,几个青衣仆从则自车后大包小裹地扛下许多系了红绸贴了寿字的贺礼。李府老管家接过拜贴一看,马上笑容满面地道:“公孙世家不凡先生大驾光临……”
李太公的长孙自门里听了,连忙快步迎出来,一见公孙不凡便连连拱手,笑语寒喧,紧接着就往里边让客。
大管家眼尖,眼见这位公孙先生坐在前一辆车上,礼物也是放在前一辆车上,后一辆紧随其来的车子还没有甚么动静,便笑道:“后面那辆车子上的客人,也是公孙先生府上的人么?”
公孙不凡往后边睃了一眼,赶紧装着不认识,摇了摇头,转向李太公长孙,笑吟吟地道:“公孙此来,特为老太公八八寿诞之喜道贺,还请世兄头前带路,公孙要当面跟老太公行个礼、拜个寿呀!”
“哈哈哈,公孙兄请。”
“李兄请!”
公孙不凡比主人家还急,忙不迭就进了李家的大门。这时候,杨帆刚从车上下来,他也没有家仆手下帮忙,那点礼物实也用不着人帮忙,就自己提着,悠搭悠搭地走过来,向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笑嘻嘻地点头。
老管家见状,可是丝毫不敢怠慢。这位老管家是什么人家的管事?陇西李氏啊!
他是李氏阀主身边的管事,从小侍候老太公,什么人物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一瞧这位公子衣着朴素,神态从容,从骨子里就透着一种雍容大度的劲儿,便不敢等闲视之了。
再一瞧这位公子身无长物,手里就拎着个一尺见方的小包,轻飘飘的没几两重,脸上便更透着几分亲热,一脸褶子都笑成了盛开的秋菊花。
凭他老人家的经验,礼物越小,便越是贵重,自家老太爷最喜欢搜集珍罕之物,万一这位年轻人送来的寿礼是什么珍稀的古董、孤本一类的东西,老太爷一定高兴。
老管家迎上前去,没让左右管事动手,亲自从杨帆手里接过了礼物,低头一看,笑容顿时僵住。一对寿烛赫然在目,虽然下边还有一个纸包,可上边既然是一对寿烛,底下的寿礼又能贵重到哪里去?
老管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悄悄捏了捏那纸包……碎了!
手上传来的感觉,里边分明就是一包点心!老管家的老脸急剧地抽搐了两下,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杨帆正打算说吉利话,忽然发现老头儿脸色有点不对,不禁纳罕地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管家像是绕着长安城刚跑了三圈儿才回来似的,连着几个大喘气,才把冲到嘴边的恶言恶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强挤出一副笑容道:“公子可有请柬?”
今日来的客人只有两种,有请柬的和没请柬的。基本上,有请柬的人屈指可数,只有各大世家的头面人物才有请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其他人一概是不请自来。就连长安府令柳徇天都是自己持了拜贴登门贺寿的。
老管家心中已经笃定,这个小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请柬的,只是老管家在李太公身边侍候了一辈子,已经养成的谨慎习惯,所以还是问了一声,一旦这年轻人没有请柬,他二话不说就得把人乱棍撵走!
岂有此理,拿着一对寿烛一包寿糕到李家来贺寿,这是上门贺寿还是上门辱人?这不是那些长安城里打秋风混酒喝的泼皮无赖们才搞的把戏么?居然有人有眼无珠打秋风打到李家来了,嘿!老夫不打你个桃花朵朵开,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老管家心里发着狠,暗暗运足了丹田气,就等着杨帆说一声“没有请柬”,便大喝一声:“来啊!把这混账行子给我乱棍打将出去!”
结果这笑起来颊上还有两个漂亮小酒窝的年轻人竟然“啊”地一声轻呼,好像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份请柬,很客气地递到了他的手里。
老管家接过请柬,乜了杨帆一眼,把请柬打开看了看,牙疼似的滋了一声,又乜杨帆一眼,再睁大一双老花眼,拿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反复看了几遍:“没错呀,确实是我们李家发出去的请柬!”
“呃……,贵客请进!”
老管家终究谨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声,看着杨帆大模大样地向府里走去,马上招手唤过两个小管事,低声吩咐道:“你去盯着他!”
又对另一个小管事道:“去问问林子雄,这人究竟是不是咱家的客人,嘿!要是咱李家被人跑上门来招摇撞骗、混吃混喝,传出去这个脸可丢大了!”
“是!”两个小管事匆匆离去。
老管家看看手里提着的那包点心和蜡烛,把嘴一撇,顺手丢进了府门旁边临时用来装垃圾的一个筐,转身再往门口一站,又是一副恭俭逊让的谦和笑容……
※※※※※
一间静室,原木地板泛着清油的光泽,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看起来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奢华摆设,但是屏风、案几、器具,每一样东西都透着古朴的气息。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很古老的东西,其中最古老的是来自殷商时代的青铜器。例代宝物汇聚一室,不识货的进了这房间,或许觉得这房间内的陈设虽然古朴大气,却无法匹配陇西李氏之主的身份。
而识货的人进了这房间,就会发现正燃着薰香的那个香炉是秦代的,身前这张几案是汉代的,屁股底下的那张蒲团和案旁充当画瓮的大坛子是晋代的,说不定这蒲团就是嵇康坐过的,那坛子曾经是刘伶的酒器。
房间里的东西无论大小,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宝物……
汉代的卷耳青玉桌面的小几上,正横置着一具古琴,琴长一米两尺三寸,“隐间”一米一尺两寸,琴面略见盘剥,可以看出漆分三层,底层为薄鹿角灰胎,中层为硬黑漆,表层为薄栗壳色漆,小“蛇腹断”,紫玉徽,额镶钧瓷,长方形龙池与凤沼。琴背项间刻篆书“绿绮”,池下刻“司马长卿”四字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