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3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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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府内的河道恢复,或者朝廷迁都江宁,海漕都将作废……岳冷秋是想在大势上将我们压垮啊!”
“道理有时候是很简单,”林缚微微一笑,说道,“但是他们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心里想起山顶那些美艳得耀人的女子来,岳冷秋、奢飞熊之流可以说是一等一的雄臣枭将,偏偏眼光还比不一个女子。他也不跟曹子昂、林梦得说他刚才在山顶给奚落了一番,看到曹子昂手里抱着一堆册子,他身边也有护卫跟随却没舍得将这些册子让护卫帮着他拿,问道,“捧着什么宝贝,看得这么紧?”
“广教寺的田册,”曹子昂说道,“你们猜一猜,广教寺名下有多少田产?”
“多少?”林缚问道。
“包括寄户在内,广教寺差不多将紫琅山周边的田地都圈占过来,有两百六十余顷!多为上好熟地。”曹子昂说道。
“崇州城废,需择址建新城,除了紫琅山周边,又能从哪里划出那么大的土地出来?”林缚笑道,“不管岳冷秋愿不愿意,也不管海陵府及宣抚使有多少人看我们不顺眼,至少在筑城择址这个问题上,他们是没有多少主动权的。”
“寄户为避税赋,将田产、佃户寄于僧院名下,这不是什么秘闻,也没有想到广教寺名下隐藏了这么多土地!”林梦得感慨广教寺名下田产之多,颇为兴奋的说道,“看来只要将崇州僧院名下的田地抓在手里,也足以养一万雄兵了……”
两百六十余顷就是两万六千余亩,在土地兼并现象严重的江淮大地也要算一等一的大地主、大田主了;林家当初在上林里也就两百多顷田。
崇州中上等良田,一季稻一季麦,只要不遇灾害,一亩地年收成差不多有三石米粮左右的收成。佃农租田交租税粮赋,差不多占到年收成的五到六成之多。
两万六千亩地都掌握在江东左军手里,意味着正常年景就能收租税粮赋两万石以上,差不多相当于崇州一县的秋粮正赋。
在崇州,稍有规模的僧院有十八处之多,没有最后给彻底清查,还真不知道有多少土地给僧院圈占、隐藏。
也难怪林梦得会如此的兴奋,这年头有田就意味着有粮,有粮才能养兵。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先查清楚哪些田产是广教寺所有,哪些田产是附近农户、田主寄在广教寺名下,先不要放什么风声出去……”
“怎么,还要将田地还给寄户不成?”曹子昂讶异的反问道,“广教寺僧寇通匪,证实确凿,僧院名下的田产,无论是实际归僧院所有,还是寄户假托僧院名下,想来也无人敢跑来讨要!我们将这些田地直接分配下去,哪怕每亩地收五升粮、八升粮的高税及摊派,也会让农户欢欣鼓舞!”
崇州县土地兼并严重,大多数人都沦为佃户,跟田主租种田地,上田每亩交租差不多麦五升、稻一石,还要承担丁税以及各种摊派,生活十分的困苦。能将田分给他们,并且将实际负担降低一半左右,江东左军想得不到这些农户的拥护也难。而且崇州城给东海寇摧毁,地方势力受到重挫,他们在崇州做这些事情的阻力不会大。
曹子昂半生生涯,使他十分熟悉底层民众的苦难,更倾向将这些田地直接分配给拥护江东左军的农户,直接实打实的夯实江东左军在崇州的根基,实在不愿意将田地还给那些食民血、食民膏的乡豪、田主们。
林缚微微摇了摇头,也没有直接说什么,说道:“这件事,要秦先生、傅爷他们喊过来一起商议,这时候不能太草率决定……”
曹子昂能知道林缚是不赞同他直接分田下去的意见,只是照顾他的颜面,没有直接驳斥。他也不会当面跟林缚争执什么,他们做部属的,必须要敬重并维护林缚尊严的,再说林缚也没有将话说死,秦承祖、傅青河的意见也很重要,等这边事情稍定,大家都能聚到一起商议后才决定此事不迟。
林缚知道要是按照曹子昂说的做,跟土地重新分配性质的改革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除非建立了完整的政权,除了周围已经没有强敌,不然就不是进行土地改革的良机。即使江东左军眼下有条件在崇州进行土地再分配,但是也会将崇州周边的地方势力都得罪干净,难道江东左军以后就不考虑往崇州以外发展?
当然,林缚也不会太便宜那些将田地假托到僧院名下的寄户,关键是要找到一条能将各方便矛盾缓和下来的中间道路,而不是在此内忧外患之际,将矛盾激化。
林缚要掌握地方,需要得到那些会读书识字的官吏的支持。在识字率普遍低下的当世,这些官吏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地主或者说是有产阶层。千百年来农民起义或成功或失败的教训历历呈现在林缚的脑海里,这时候怎么能轻率的直接剥夺主地方势力的田产分配给佃户贫民呢?第一步应该是限制、压制,永远都要将矛盾控制在能掌握的范围之内。
林缚这时候忍不住会想,山顶那个女人到底会有怎样的见识?
第32章 父子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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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七日,是东海寇撤去第五天,也就是林缚率江东左军返回崇州、攻克广教寺的第二天,林缚以靖海都监使的名义与暂代崇州知县的吴梅久联合发布榜帖,告示通匪案来安定民心。又张贴选贤榜,从地方捡选贤能以补官吏,尽快的将县衙几套班子重建运作起来。
林缚毫不客气的将他的印章盖在吴梅久之上,形成驻军节制地方的事实局面。
换作昨夜之前,吴梅久也许要跟林缚争一争崇州地方的事权。
眼睁睁的看着林缚从容淡然的将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慈海拿刀刺喉而死,拥有两百五六十名僧兵的广教寺,又给江东左军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吴梅久便彻底放弃跟林缚争一争的念头,只想着托人找关系,尽快离开这个没有油水可捞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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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圩。
听着第一遍鸡打鸣,陈雷翻身醒来,窗户纸破了洞,天气见暖,他没有心思将洞/眼糊上。兵荒马乱的,虽然这次是城里遭到大灾,乡下没有遭什么罪,但是谁知道那些该杀的海盗何时再上岸来?
从洞/眼里看着有雾气溢起来,才知道外面起了大雾。
“你不是说要去城里看看?”陈雷的婆娘听着丈夫翻身坐起来的声音,睁开眼问他。
“有什么好看的,前天去看了一眼,城北下濠河里积满了尸体,没有人清理,指不定会闹瘟病。你记着跟家里人都说说,没事少跟外人接触。”陈雷说道。陈家在城里有间铺子,事后有伙计逃回来,说是铺子给烧毁了,陈雷前天去城里看过,只是不忍心跟家里说铺子的残状,便说在城外止了脚。
恩泽在县学跟其他童子一起遇害,是陈家一劫,之后就剩下城里那间铺子了。铺子给毁了,什么都没了,银货给抢空,院子烧塌了半片,掌柜跟两名伙计给杀了。账本都烧成灰了,别人挂铺子的账,不计了,但铺子欠别家的账,只要别人能寻到根,还必须要还——陈雷头疼这些事,想着将乡下几十亩地买了,掌柜跟两个伙计毕竟是因为守铺子而死,多少要跟他们家里意思一下,剩下的差不多能用来还债。
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陈雷还没有来得及想。
陈雷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好,辗转反侧,这时节地里的事,由长工朱贵一人就能干好,不用主家帮忙,但他就是睡不好。索性从床脚头翻起褂子穿好,陈雷就听见院子狗在叫,怕惊了后院里仅剩的那头骡子,他准备出去朝狗肚子上踢两脚,听见有人从院子外经过就乱叫,折腾个不休。
“砰砰!”有人在外面叩院门,似乎还有哐铛哐铛刀剑叩在铁甲上的铿锵声音。
陈雷吓了一跳,这么早谁会上门来?
他婆娘也吓了坐起来,脸色苍白。海寇登岸的那天,陈雷他婆娘也正在城里,当时就念着死也要跟丈夫死在一起,没有留在当时看来更安全的城里,逃回到乡下,没想到就这样逃过一劫。他婆娘藏沟里听到过经过海盗兵甲轻击的声音,太相似的,她下意识的就想到是有海盗跑到陈家圩来了。
陈雷刚要问谁在外面,他婆娘就死命的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吭声。
“陈二麻子,陈二麻子……”
听是甲长陈敬魁的声音,陈雷心里也一松,将婆娘的手掰开,竖着眉头轻骂道:“虚什么,你把白半脸当成鬼了?”陈敬魁脸上有块大白斑,乡里人都唤他“白半脸”。
陈雷穿起衣服走到院子里,他不高兴别人喊他“陈二麻子”,一边系扣子一边回应:“喊你爹哩,喊你爹哩,大清早这么大嗓门,再喊,小心我家黑子将你的卵子咬下来!”
“废话那么多作屁,县里派人来找你!”陈敬魁在门外骂道。
陈雷吓了一跳,听着声音,陈敬魁身边人是兵,县里派兵来找他做什么?
陈敬魁在外面拍打院门,说道:“你心虚哪里个?县里说是捡贤能补官吏——选上你了。”
陈雷打开院门,看到甲长陈敬魁身后站着两个身强体健、彪勇强悍的披甲武卒,心里更是发虚,他婆娘也穿上衣服,在房门后探头来看。
“你便是陈家圩陈雷,没有冒充?”为首的那个武卒将一本纸册子打开,指着上面的小字问陈雷。
陈雷心里也奇怪,但是册子上确实写的是他,忙给两名武卒行礼:“二位兵大爷辛苦了……小的正是陈家圩布衣陈雷,陈家圩也没有第二个叫陈雷的,只是捡贤任事之事,是不是搞错了人?”疑惑的看了陈敬魁一眼,捡贤能补官吏怎么可能突然就补到他头上来?
“错不了,我连夜从县里回来。县里从知县大人陈坤、洪昌吉往下,除了李书义在西沙外,其他的都死了一个不剩。县里正缺人手,这时候只能从地方补选,你会算账又识字,怎么会错?”陈敬魁说道,他心里也觉得这事蹊跷呢,他还想借这个机会将他家老二荐到县里去呢,却不知道陈雷吃了什么狗屎运,也没有人提他,他却列到补选名单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