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瑶光-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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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避不及的谢夫人手胡乱一抓,一下子抓住了容惜的衣领,然而这一带不仅没有让自己稳住身躯,还把容惜扯倒了。她低低叫了一声,便摔倒在地。
原本容惜被轻轻一撞,却也只是后退了一步,但被拉倒之后,他也反应迅速,马上爬起来,瞧见自己撞到了一个衣饰华贵的妇人,便连忙扶起她,道:“夫人,抱歉。”
谢夫人站起来,皱着眉想呵斥眼前的少年,没想到这一看,便呆住了。
在容惜被扯开的衣领处,露出了一小截洁白削瘦的胸膛。而左边的胸膛上,有一小块暗红色的胎记。那胎记只有铜钱大小,形状倒也有趣,好像是一朵五瓣的梅花一样,边界清晰可见。
看见这块胎记,谢夫人如遭雷击。
容惜奇怪地看着谢夫人的表情,正欲开口,便猛地被谢夫人一扯,扯到了光线较好的走廊外,细细地察看他的容貌。
谢夫人涂着蔻丹红的指甲在他脸上摸索着,容惜惊愕,正欲开口询问,便看见眼前的妇人双眼蓦然一红,淌出两道清泪,哽咽道:“琰儿……”
直至被谢夫人哭着拉进内室,拉到了一个中年男子面前,把衣襟扯开,把胎记露给男子看,容惜都茫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妇人几乎是泪如泉涌地看着他,双手抓得他生疼,一直自称是他的娘亲。
可是,他的娘亲分明就是那个在庐陵去世的妇人,他们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冷眼看待人世,所以他绝不可能与眼前的贵妇人扯上关系。
只是眼下,不仅是这妇人,连那一直表情肃然的男子竟然也目瞪口呆,慢慢站起身来,走近了容惜,细细地查看他的容貌,片刻,竟然难掩心中激动地抱住了容惜:“琰儿,真是琰儿……”
感受到这个陌生的怀抱,容惜开始明白,眼前这对非富则贵的夫妻,正自称是他的父母。忽然,他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在他过着最下等的日子,被其他孩子耻笑欺负没有父亲的时候,在他拾着残羹冷饭充饥的时候,他是多么期待会有一个强大威严的父亲和高贵美丽的母亲来保护他。只是后来,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便麻木了,不再对他人抱有期待。
只是,后来,他遇上了霍长乐。他有了姐姐,有了一个家。所以,说什么他也不愿放弃这份温暖。
而那份迟来的亲情,他宁可不要。
早已经有机灵的下人看着情况不对劲,跑出去通报给谢若璋听。片刻,内室的门被敲响,谢若璋慵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伯,我能进来么?”
谢安咳了咳,暂时稳定了情绪:“先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若璋踏入内室,后面跟着霍长乐。霍长乐的表情难得一见有些焦急,看见容惜没事,才松了口气。
容惜看见她,张了张口:“阿姐。”然后便挣开谢安怀抱,跑到了霍长乐身边,抓住了她的袖子。
就因为这个举动,谢安与谢夫人的目光终于放到了霍长乐身上。谢安的目光在霍长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道:“这位娘子,请问你与琰儿是何关系?”目光相当锐利。
琰儿?霍长乐尽管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直觉知道谢安在指谢琰,便简短答道:“他是我弟弟。”
在得到容惜点头赞同后,谢安的目光缓和了许多,接着,他转向容惜,说出了一句话:“你叫做谢琰,是我谢安的次子。”
谢若璋闻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道:“可是,琰儿不是早已走失了么?”
谢夫人拭泪:“是的,在琰儿小时候,我们带他去新年花会,可是因为人多,琰儿跑着跑着就走丢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生活在愧疚中,只是,如今上天有眼,让我找回了琰儿……”
容惜沉默地听完,迟疑道:“你说,你是我娘,你可有什么证据?”
谢夫人用衣袖擦着眼泪,道:“你胸前那个胎记,是从小就有的了,娘亲一直记得。”顿了顿,她忽然轻轻扯下了脸上的幂篱,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悲怆道:“而且,这张脸,难道不是莫大的证据吗?”
霍长乐一直没有说话,她一直在消化刚才谢安说的那句话。
谢琰,容惜居然是谢琰?
谢琰,东晋名将,乃是宰相谢安的次子,淝水之战中担任辅国将军,是大败前秦的功臣。一生战功显赫,然而却在怀恩之乱中被下属陷害身亡。而且,谢琰此人还有一件十分著名的逸事,那便是他的小儿子谢混,乃是东晋第一美男子。
也就是因为这件逸事,霍长乐分外记得,谢琰在淝水之战的时候,分明已经而立之年。可是容惜眼下不过十一二岁,如果六年后的淝水之战,他如同历史记载那样上了战场,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
难道说,这也只是一种历史的偏差?
容惜想的却不是这样,通过刚才的事情,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男子,乃是当今朝廷立下大功、平步青云的谢安。而他,竟是他失散多年的次子。这意味着什么?
思及此,容惜眸色沉沉,手轻轻放松,又抓紧了霍长乐的衣袖。
谢安扶着容惜的肩膀,道:“琰儿,你离开我们这么多年,我们都想好好补偿你,如今时机到了,你便认祖归宗,随我回谢家。”说完这话,谢安又转头对着霍长乐道:“娘子,你能把琰儿照顾得这么好,大恩不言谢。”说完,竟然正了正身子,端端正正地作了一揖。
霍长乐连忙伸手阻止,“谢大人,请别这样。小女子无功不受禄。”
谢安没有理会她的阻止,完成了一揖后,才正色道:“谢某听琰儿说,你已认他作弟弟。然而,让琰儿认祖归宗这件事……”
“等等,我想先和阿姐谈谈。”容惜忽然开口道,“就我和阿姐两个。”
死囚的试炼
等屋内的人都退出去后,容惜马上焦急地看着霍长乐,道:“阿姐,阿姐,你要我跟他们回去吗?”
霍长乐不语,沉思。
“阿姐,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的。”容惜接着道。
霍长乐轻轻呼出一口气,道:“阿容,我有一番话,你先别说话,且听一听。”
容惜安静下来。
“如果你不愿意回去谢家,我自然可以保你一世安稳,也许不是很富贵,但也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那样,你与陈郡谢氏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鉴于我们眼下的状况,这辈子,若你想要入仕做大官,基本上是很难办到的事。所以,你的一生尽管安稳,却也平庸。”
“如果你想回去谢家,阿姐也会支持你。只是这样,你的一生都会与陈郡谢氏掀扯不清,你会拥有高官厚禄,鼎盛名声,只是你的一生将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会走上另一条轨道,再也不可能回到眼下安乐祥和的生活。”霍长乐隐下了一句:或许,还会英年早逝。
“是当一个平凡的容惜,继续现在的生活,过安乐的日子,还是去到风云变幻的谢氏,成为谢琰,走上另一条人生路。这当由你自己选择。”霍长乐一字一句,真心实意地道。
知道容惜就是谢琰后,她不是没有震惊——她想对谢氏徐徐图之,然而最大的那颗金蛋,原来早已存在她身边,只是蒙了尘土她没有发现。她也不是没有惋惜——毕竟容惜是她选定了要培养的人,既然现在知道了他是谢琰,她知道了他未来的人生将会多么辉煌,断不可能自私地留他在身边为自己所用。也因为对历史的敬畏感,她更希望听到的回答,是容惜自愿回去谢氏。
可是,到了刚才,她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出自自己的内心想法,不再有那些计较和算计,她在冷静地向容惜发问:“你愿意做容惜还是谢琰?”
而不等容惜回答,她想,熟知历史的她,早已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容惜的眼神从迷茫,慢慢走向坚定。
“我当然——是谢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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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的相认之后,容惜很快便被带回谢家。谢安在得知霍长乐便是霍瑜胞妹,而霍瑜则是桓温的门生之时,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让霍长乐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在离开霍府的前一晚,掌灯时分,霍长乐像往常一样,给容惜掖了掖被子,微笑道:“好了,阿容,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回家了。”
容惜咬咬唇,看着霍长乐起身,退出房间,想说点什么,却又因为霍长乐对于他要离开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舍,依然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而生闷气。
就在霍长乐将要完全关上门的时候,容惜忽然扬声道:“阿姐。”
“怎么了?”霍长乐没有重新推开门,就着一条门缝,垂下眼帘应道。
“不管我以后叫什么,你永远都是我阿姐。”容惜认认真真地道,那声音仿佛不是在陈述什么,而是在起誓。
“我知道。”霍长乐微笑,“不管你以后叫什么,这里都是你的家。明天我便不送你了。”说完这句话,她便反手把门完全掩上。
容惜看着完全关闭的门,小小的脸闪过了不舍、难过,但幽黑的眼底仿佛沉淀了墨水的光泽,透露着不符合年龄的决断和坚定。
烛光一夜闪烁。
第二日,容惜便在谢家的马车接载下离开了霍府,离开了他短暂得可怜的平凡安乐人生,抛下“容惜”二字,披上“谢琰”一名,走向了风云变幻的陈郡谢氏——也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在一系列冗长的认祖归宗仪式之后,容惜,不,现在应该称为谢琰,终于住入了谢安位于建康东郊处的府邸。同住的还有谢安的长子、谢琰的兄长——谢瑶。谢瑶已经成婚,其妻子乃是琅琊王氏王颐之之女。只是因谢瑶体质非常孱弱,因此并没有搬到自己的府邸中,而是留在父亲的府邸中养身子。
而谢安公务繁忙,谢琰的教育责任,便落在了谢瑶这位兄长身上。
谢琰本以为自己这位兄长只会教导自己文史礼仪,没想到,谢瑶竟然也负责监督他的练武。而谢瑶第一次监督他练武的过程,竟让谢琰一辈子都深深记在脑海中。
那日,谢琰被喊到了东郊别院的练武场上。
当他去到现场的时候,谢瑶已